《深秋春光媚》山山北

2、第一章

　　“臭丫头！跑哪里去了？动作倒是利落，有本事这辈子就别回来了！”屋里响起周秀兰刺耳的咒骂声，乔可君抱了抱胳膊，她跑出来得急，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棉麻连衣裙。
　　如今是春天，白日里是不冷，可到了晚上，寒风一吹，仿佛能吹进骨头里去，她哆嗦了一下，咬紧了牙齿，她不回去，绝对不回去。
　　自从母亲逃得无影无踪，酗酒打人的父亲再娶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永远都没有了幸福的资格。
　　乔可君起身，眼尖地看到胡同口对面的卷闸门，她缩着脖子跑了过去，蹲坐在避风处，明明还是冷，她竟还是靠着门睡了过去。

　　如同以往的每一日一般，孟志儒四点起床，去市场采购食材，他不过身着一件白色衬衣，风吹过来，将宽松的衬衣吹得鼓起来。
　　自行车被他从门内推出来，他抬腿，坐在自行车上，右腿一用力，原本松垮的裤子便被撑满，显现出肌肉的曲线。
　　买菜归来不过一个小时，五点的天色依旧如同暗夜。
　　他在胡同口开了一家大排档，生意不好不坏，好在口碑很好，来的都是熟客。
　　大排档的卷闸门倚着他家的木门，他将自行车的车脚勾下，伸手从右侧裤袋里摸出钥匙，转了几个圈便打开了卷闸门，他蹲下来，双手一用力，随着一阵卷闸门特有的响声，门唰得一下打开。
　　“啊……”伴随着一声尖细又喑哑的轻叫，孟志儒眼尖地看到角落有个小小的黑影倒进了店里。
　　他微微一怔，迅速走到门边将灯打开。

　　天花板上的灯泡瞬间亮起昏黄的光线，把整个大排档都照得隐约模糊地透亮，他一眼就看到了门边摔在地上那一小团白色的身影。
　　是个小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又黑又长，把整张脸都遮住了，看不见神情。
　　他犹豫着走过去，蹲下来还比她高上许多，尽量柔声问道：“小姑娘，你……”
　　小女孩一双清澈的眼睛从发丝间透出来，她眨了眨眼，抿抿唇，一声不吭。
　　孟志儒却认出了这个小女孩：“你是可君吧？”他笑了下，唇角微微上扬，“起来吧。”说着，他朝她伸出自己的手。

　　乔可君终于缓缓抬头，第一眼就看到那只近在眼前的手，手指修长，指节上有明显的茧子，指甲剪得很短，椭圆形的指尖上有愈合的或者没愈合的伤口。
　　她紧紧揪在一起的手下意识地缓缓松开，颤抖着将手抬起来，缓缓放入他的大手里。
　　十岁小女孩的手那么小，不过他手的一半，他轻轻一握，她便感觉到他手心的暖意，她骤然低头，庆幸头发遮住了自己的脸，不然他大概就要看到她脸上莫名其妙的红晕。

　　孟志儒不过轻轻一用劲，她便被他拉起来，他领着她在长板凳上坐下：“你休息一会儿，我把东西拿进来。”
　　乔可君看他出去将自行车停好，把自行车上那大包大包的食材提在手里拿进来，应该很重，他提起来却显得那样轻松。
　　她用冰冷的手捂了捂脸，而后侧过头将头发一点点地理好，终于露出那张让她的继母和妹妹都嫉妒无比的脸。

　　孟志儒在后厨忙碌，有扑鼻的香气传出来，她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捂住了空空如也的肚子。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轻手轻脚走近后厨，她倚在门边，看到他原本扣得一丝不苟的袖口被他松开，卷到了肘弯处，他在洗着什么，水声哗哗地响，他身边炉灶上有一个大锅，香气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孟志儒洗好菜，回身变看到了小小的乔可君探头在门口张望，他走过去，手上还带着一些水渍，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弯腰：“送你回去？”
　　乔可君咬着唇，低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刚想说话，却听到一声明显的咕噜声，从她的肚子里传来的。
　　他忽然轻声笑起来，胸口起伏：“饿了？”
　　乔可君双手捂在肚子上不说话，满面羞窘，差点就想落荒而逃。

　　孟志儒又笑了两声：“等一下。”他说。
　　乔可君看到他转身走开，终于敢抬头，悄悄地看他高大的背影。
　　她其实对他并不熟悉，只从邻里偶尔的谈话间知道他叫孟志儒，约莫二十多岁，勤勉努力，所有人都对他称赞有加。
　　他背对着她站着，她能看到他衬衫里还穿着一件白色的工字背心，衬衫一丝不苟地扎进裤腰里，只是他稍稍抬手的时候会带起衬衫的边角，显得不那么工整。
　　他不矮，乔可君想，他比她父亲还高一个头，大概有一米八，肩膀很宽，她忍不住从他的头看到他的脚，正盯着他宽阔背脊看的时候，他却陡然回身。

　　乔可君一怔，眨着眼睛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手里端着什么，经过她放在外面的桌子上，随后朝她招手：“不是饿了？快过来。”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下来，缓缓抬头，桌上是一碗肉骨粉，上面撒了绿油油的葱花，和方才大锅里的香味如出一辙，让人食欲大振。
　　他抬手在她的头顶轻轻摸了摸：“吃吧。”
　　她咽了咽口水，颤着手握住了筷子，而后低头喝了一口汤，汤味醇厚浓郁，暖得她整个人都热乎起来，连眼眶都泛着热意。
　　孟志儒回去也拿了一份过来，坐在她对面，她偷偷抬眼瞧他，他明明很大口地吃着，却一点都不显得粗鲁，她的唇角微微一动，和他一样，捧住了碗，大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