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玩偶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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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钟一过，编辑部就已人影寥寥。
身为时尚周刊《Rainbow》的主编，周郦习惯性的留在最后，从从容容地整理好一天的工作，再从从容容地下楼，和平时一样。
唯有一点不同——有个男人在楼下等她。穿着休闲式的西服，袖口挽至小臂，一条腿弯曲着靠在车上，随意却又挺拔。
非常养眼的存在。
如果男人是因为追求她而出现在这里，那会更加养眼。
可惜啊……只是有求于人。
“怎么，还不死心？”周郦边说着边走到男人面前，身姿款款，高跟鞋落出笃笃的声响。
“如果你是来约会，我很乐意奉陪。但如果还是为严锡争取拍摄机会”手指轻轻地一摇，红唇故意拉成直线，慢慢吐出两个字来：“免谈”。
男人没有气馁也没有恼羞成怒，客气地笑笑，眉峰攒起弧度，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听说样拍进展的不太顺利？”
周郦面色登时一紧。
《Rainbow》二十周年特刊，特意从纽约请来的知名摄影师Anans。摄影师的名气大，要求自然也高。上午人才下飞机，下午直奔影棚，照相机举起，只对他们选定的模特虚虚地聚了两次焦，然后不满意地摇头。
“Too rigid ,no inspiration.”（太刻板了，没灵感。）
业界内都知道Anans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不能达到他的要求，宁可撂挑子不拍，也不会让任何一张署着他名字的瑕疵品刊登于上。
摄影就此陷入卡顿。
可神奇的是，知道这事的，前前后后不过十人，可还没等到晚上，风闻顺着墙缝丝便游到了这个男人手里。
不简单，而且很聪明，聪明的甚至有点儿棘手。可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棘手的聪明人。
周郦片刻后才又带了点儿笑，手指将及肩的发丝绕过耳后，眼睛肆意地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打转：“头脑这么灵活，又有天生的本钱，我觉得你只做一个经纪人实在是太浪费。怎么样，要不要到我这里来？这圈子，我熟得很。”
男人低声笑了一下，沉沉的压出喉音“比起在台前，我更喜欢在幕后。”
周丽可惜地手一摊，眼底有些惋惜。
“诶呀诶呀，真可惜。不过话说回来，就算Anans不满意我们的模特，也不代表严锡可以出镜，这点你要清楚。”
“当然。不过我还是想冒昧地提出一点请求……”
周郦眼波流转，静静得等着下文。
“喜欢话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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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场，舞台上明光四溢。
伴随着大幕拉开显露出舞美布局——充满着19世纪格调的小资家庭客厅，几把扶手椅，一张小圆桌，靠后放置着烤漆的立式钢琴，挨着通往“书房”的一道门，而正对着观众席的是一张半旧不新的沙发。
壁炉里用灯光拟出燃烧的火光，而布景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欢快笑声，由远及近，又复归远方。
美好而温馨的平安夜前。
周郦在座位上懒懒地翻着宣传单，眼睛没怎么着落在舞台上，反倒是在坐在身侧的秦修远脸上来回的逡巡，毕竟相比起熟悉的话剧，新鲜的男人更有吸引力。
她很早就看过这出《玩偶之家》，且不止一遍。毕竟如此经典的话语，总是不乏知名的剧团不耐其烦的将其一次次搬上荧幕。在宣传单上，她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严锡的名字，不过在看见导演的名字后还是小小吃惊了一把。
齐东升，齐老，演艺圈有名的硬骨头，早些年专注于演戏，到老了反倒迷起了导演，挑角儿的标准也只有演技过硬一条，至于什么长相名气背景，不值一提。以严锡的条件，能得到这样的角色，让人想觉的有什么猫腻都不可能。
呵，有趣！
周郦红唇微弯，收回视线，慢悠悠地看回舞台。而开场就在这样的三心二意当中晃过去了。
身为一家之主的海尔茂即将升职为银行经理，作为妻子的娜拉对未来的日子深感到高兴，夫妻两个在小小的客厅里畅想美好的未来。
“娜拉”穿着红裙子，在舞台上欢快的拍着手，青春洋溢地笑着，像个小姑娘：“哦，托伐（海尔茂的昵称），真是不用吃苦了！想起来真快活！托伐，让我来告诉你以后咱们应该怎么过日子。圣诞节一过去——喔，有人按门铃，一定是有客人来了，真讨厌！”
说罢，扭着身子愤愤的跺脚，娇憨的模样惹笑了不少台下的观众。
故事越来越展开，女二号林丹太太与男二号之一的阮克大夫先后登场。
男主角退场，去陪在书房里等候着的好友阮克大夫。而另一头客厅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拎着箱子，穿着半旧不新的裙子，局促犹豫地试探着问：“娜拉，你好？”
女二号，林丹太太。一个孀居无子的女人，是女主角娜拉从前的旧识，经历颇多，比起天真的娜拉，更加成熟而富于心计。这一次贸贸然的前来寻找多年未见的好友，旁敲侧击的想求娜拉帮她在银行找个职位。
两个女人在火炉旁手把着手，亲切地谈着过去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一来一往的对话间，娜拉自豪地说出一件可以证明“她不是小孩子”的事情，那就是她为了救丈夫的命，不惜伪造父亲的字迹向“别人”借钱。
“我没说这钱是借来的”娜拉半挑着眼，嘴角带着神气的笑容“也许是从一个爱我的男人那里弄来的，要是一个女人长地像我这么漂亮……”
台下观众听懂了话里的含义，轰然地笑开。
林丹太太听了大吃一惊，从椅子上探出半截身子，朝向“娜拉”：“你也没在你丈夫面前说实话？”
“娜拉”皱皱眉，那种小孩子苦恼而心虚的神气在脸上表现活灵活现：“哎呀！这话你怎么问得出，他最恨的是跟人家借钱……”
林丹太太却真以为娜拉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正反复追问那个“别人”是谁的时候，门铃再一次响了。
周郦清楚地知道接下来，是该严锡出场了。忍不住侧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只能看见对方剪影的侧脸，带着棱角，却又从容端正。
周郦平时也经常来看话剧，知道这种正剧的经典话本，非常考验表演者的功力。就好比从开始到现在，两位女演员的闲话家常，类似于旁白一样交代事情概貌的冗长对话，稍稍处理不当，就会使得观众看得很疲惫。
但显然这一段被把握得很好，两位女演员在台上如鱼得水，高低起伏的节奏，松弛有度。
“演得真好，只等抛砖引玉。”周郦侧过的半脸正对着秦修远，似笑非笑地揶揄。
在好演员面前，不专业的演技会被无限放大，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小瑕疵。所以哪怕这“玉”有一点不纯净，看起来“砖”就没什么区别。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总是颠扑不破的老道理。
反观秦修远对于这样赤裸裸的嘲讽却不置一词，双手交握在身前，放在膝上，拇指交叠着一上一下摩挲——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是谁？”台上，娜拉朝着门洞方向问道。
“是我，海尔茂太太。”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然后，严锡登场了。
秦修远摩挲着的手指陡然一顿，好半晌才继续缓缓地滑动。相比之下，周郦则直接地多，惊诧地瞪大了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穿着半旧不新的礼服，满身颓丧之气的中年男人，是谁？
若不是演员名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严锡，而身边又坐着他的经纪人，周郦简直以为是他人顶替。细细看了许久，周郦才确认那的确是严锡的眉眼。虽然有妆容的遮盖，但错不了。
能跨年龄去演角色，妆容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更多地在于演员本身的功底。严锡微微驼下去的背，摘下礼貌时的稳缓动作，不敢直视而微微躲闪的眼睛，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形象跃然于台上。
台下的许多观众显然并没有认出来这个人是谁，撇去五年的雪藏不提，现在这个模样的严锡呵五年前实在相差太远。
五年前是什么模样？五官精致，桀骜不驯，活脱脱一个妖孽。当然，具体的演技就不论了，因为那张脸实在是抢去了太多的注意力。可现在，台上这个人的气质形体，让人万万联想不到当年的严锡，大家只被演员纯熟的演技吸引，一切没什么不妥。
这是第一次大家注意到的是演技而非脸。是第一次，但绝非最后一次。
舞台上，故事仍在继续。
接下来，严锡三次上台。
第一次，是在海尔茂辞掉他，另聘林丹太太，他登门威胁娜拉。这个时候观众才知道，娜拉那笔钱是向柯洛克斯泰借的高利贷，并且借钱时的签名是假的。严锡最开始表现出一副心急而又慌张的模样。稍稍冷静下来后，以此为把柄步步紧逼。与娜拉台词一来一往，节奏紧凑，前排的一个姑娘点点头道：“这个柯洛克斯泰真卑鄙。”
“嗯，确实。”另一个姑娘附和“不过看着过瘾啊。”
秦修远听见，望了一眼，并不说话。
严锡第二次登台，是又一次的紧逼，柯洛克斯泰扬言再不帮他，他就将写有全部事实的信投给丈夫海尔茂。柯洛克斯泰怕娜拉自杀，赶紧吓唬她。
“万一你有那种傻念头，赶紧把它收起来。咱们这种人第一步差不多都是这么想。起初我也那么想过，只是没胆量做出来。”严锡的语气带着故意虚张声势的味道。
娜拉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声音低哑，呆呆地望向别处。
“柯洛克斯泰”呼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了心，于是继续威胁她。
前排的姑娘又发话了，“看来这柯洛克斯泰也不是那么坏么。”
观众的想法在被一步步牵引着变化。
第三次上台，是柯洛克斯泰与初恋“林丹太太”的对话。林丹太太当初为补贴家庭而抛弃一穷二白的柯洛克斯泰转嫁他人。“柯洛克斯泰”在一进门看见林丹太太时，神色变了几变，似乎极力的克制着什么，最终才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而当林丹太太提出与他再续前缘时，柯洛克斯泰又激动又不可置信，表示自己一定改过向善。前两幕身上的那股子阴沉气全不见了，此时的“柯洛克斯泰”就像个热恋中的傻小子，惹得观众一阵发笑。
演出非常成功。
当谢幕开始，演员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走到台沿，挽手鞠躬，全场起立掌声雷动，欢呼高低交错如海浪。
前排的姑娘鼓红了手掌，忍不住高喊“太棒了，柯洛克斯泰！”
不少人都在高声呼喊着喜欢的角色，柯洛克斯泰的名字也在声潮中反复出现。
秦修远看着灯光下的严锡，嘴角高高的翘着，眼底却亮晶晶的，不知怎么，这一刻，他觉得连灯光都不如这个人耀眼。
周郦同样起身鼓掌致意，目光中惊艳的光彩涌动。
半晌，在雷动的掌声中侧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笑的风情万种：“你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玩偶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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