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雪》墨鸢_墨墨

3、第 3 章

　　琴姬一面用袖子遮住头顶毒辣的太阳，一面加紧了脚步。这一路走来人烟越来越稀少，好在马蹄印倒是清晰起来。其实这出城一路往西的马蹄印究竟是不是大公子的她也不能肯定，只是想着找找看，说不定就找着了呢。
　　琴姬午后循例到大公子房间打扫的时候，看到大公子装着印鉴的小荷包掉在桌子底下，想必是回来换衣服匆忙间掉了。琴姬知道大公子的印鉴是从来不离身的，连忙拾起来，到前院儿去找到了大公子的长随。那小厮正躲在屋檐底下乘凉。琴姬说拾到了大公子的印鉴，本想央那小厮快点追了去，送予大公子。岂料那小厮嫌热又犯了懒，本就懒怠动弹，更何况若不是琴姬捡到了跑来，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这码事，也就省了麻烦。但他也清楚大公子从来印鉴不离身，若被大公子知道了自己知道他落下了印鉴又不送去，肯定没好下场。左思右想间，看到了面前低着头的琴姬，忽地计上心来。
　　琴姬没想到那小厮竟大大咧咧地吩咐她去给大公子送印鉴。可是她在梁府上一向是小心翼翼，低眉顺眼的。那小厮既这样说了她也不知如何辩驳，何况东西确是给她拾着了。琴姬无奈之下只好顶着毒辣的太阳出了们。大公子出门前也没交代要去哪，门前的小厮也只能指一个大概的方向。琴姬就这么一路打听着出了城。随着路上行人的逐渐减少，琴姬倒是看出一行马蹄印一路向西没有间断。她索性就沿着马蹄印一路找了过来。
　　琴姬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大公子急匆匆的出门也不知是要做什么。跟着马蹄印要是再找不到大公子可真是又白跑了一趟。正想着拐过一个弯，土路的尽头一棵树旁拴着一匹枣红马。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大公子常骑的那匹。还真叫她给找到了，不由加快了脚步。琴姬心想大公子把马栓在这儿想必人也在这儿附近。正四处张望着，突然一双手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嘴，人也被迅速拖向路边的草丛。琴姬惊恐地挣扎着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见头顶上死命挣扎的双腿终于不动了。袁陌澜出声让外面的手下进来。门外各个角落里飞快地闪进来几条黑色的影子。手脚麻利地放下尸体抬了出去。这边绯衣女人仍旧坐回到矮几前，斟起了茶。袁陌澜也在对面坐了。
　　“刚才为什么看我？嗯？”
　　袁陌澜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吐出来，“你，你看到了？”
　　“没有。刚刚我可是个尽职尽责的丫鬟，只管专心烹茶，哪有功夫看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的……”袁陌澜嘟囔着吹了吹又浅浅地啜了一口，这茶太烫了。
　　“因为我了解你。”女人低头喝茶，“同样的问题，你问了他两次，你犹豫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袁陌澜有点底气不足。他刚才确实有一时的犹豫，也正是这样他才会不自觉地看向女人，希望她能给自己一点意见。
　　“我定下的计划什么时候会临时改变？”女人反问，“要知道那个时候我是不会给你任何提示的。而且……”女人抬起头来，直视袁陌澜，目光如炬。
　　“刚才你是沧山袁氏的少爷，我只是个下人。你看我代表什么？如果今天站在你对面的是林健忠那样的老狐狸，你那一眼就足以令他起疑。我们也就别想从他嘴里知道什么了。”
　　“那你也没让我接着问，还不是马上动手了……”袁陌澜小声道。
　　“你还说？”女人下颌微含，睁圆了眼睛，一字一顿道。
　　“好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会注意的……”袁陌澜彻底放弃抵赖，老实认错。一面撇了女子一眼，她杏眼圆睁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少女。
　　“阿姐……不生气了……”
　　“谁跟你生这份闲气，只是要你注意这些细节罢了。”女人又恢复了沉静的面色。
　　“阿姐……”
　　“恩？”
　　“我是真的有些犹豫，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这种事怎么能听他一面之词？你一向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观察这个梁琛不像是个很有城府的人。我们会不会有点草木皆兵了？”
　　“乱臣贼子这四个字是不会写在脸上的。防微杜渐的道理你应该明白，难道非要要等到大厦将倾？”
　　袁陌澜很惊讶乱臣贼子这四个字会这么轻易地从女人嘴里说出来。然而事实是女人不但毫不迟疑地说了出来，而且轻描淡写，仿若事不关己。袁陌澜将后面半句关于消息来源的疑问生生给咽了下去。
　　“是不是草木皆兵就要看祈恩有什么发现了……”女人看他不做声，便松口道。
　　袁陌澜一想也对，刚准备附和一下，只听外面的有人道：“禀夫人，我们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恩？”袁陌澜跟女人对视了一下。
　　“怎么发现的？”袁陌澜沉声道。
　　“我们的人在一里外已经发现了这个女人，当时没行动，到了拴马的地方才捉了。”
　　“女人？”袁陌澜递出一个疑惑的眼神，绯衣女人不动声色道：“带上来。”

　　琴姬的眼睛被蒙着，墙角湿滑的苔藓让她站立不稳。这里的阳光被檐角遮住，潮湿的泥土气息包围着她，她汗湿了的背靠着青石，一丝丝阴冷渗进她的身体里，让她忍不住发抖。她能听到周围有人在活动，数量不多也不少。但四周非常安静。那些人十分默契，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带她来的人只是将她带到了这墙角下便离开了。她不敢移动半分，也不敢扯去蒙在眼上的布。因为她知道她虽然只是眼睛给蒙着，但她正被人盯着。她不敢贸然揭去蒙住眼睛的东西，是因为她不知道如果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是不是还能活着回去，还能再见到丫丫。她见过太多不明不白的死亡，太多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的人。她什么也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明白，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那些定下规矩的人，他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别人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只要不惹怒任何人，太太平平的就好。
　　突然她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架着她朝一个方向走去，吓得她大叫起来，“你要带我去哪？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然而拉着她的人毫不理会，脚下没有丝毫的停顿，一直拉着她向一个方向走去。他们好像经过一段太阳晒得到的院子，然后又走到了屋檐下。这时，才听到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一句：“人带来了。”
　　屋里的人说了一句：“下去吧。”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身边的人便又悄无声息地走开了，脚步声轻不可闻以至于琴姬觉得他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只是闪到了他背后。一想到这，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你是谁？”屋里的男人冷冷地问
　　“我……我只是个路过的……”琴姬被他问得犹如芒刺在背。男人的声音像一柄闪亮的钢刀一样透着锐利和冰冷。她真怕下一刻那男人就凶神恶煞地冲过来掐住她的脖子要她说实话，要她把以前的那些事全说出来，要她把她隐瞒着的秘密全都告诉他。
　　“路过？那这印章是怎么回事？”
　　“我……我确实是路过。我只是个下人，印章是要送给主人的。我……只是在找主人……并非有意冒犯……”琴姬连忙解释。现在她一点也不在乎印章能不能送到，会不会受罚的问题，她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你叫什么名字？”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琴姬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一下子整个人呆住了。她的脑子里回荡着那句“你叫什么名字……”一字一句，同五年前一摸一样。语调不同，声音也不尽相同，可是她知道，就是她！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这只是相似，只是熟悉的语气与声音，只是在平常不过的。可是已经不能阻止那些回忆一下子涌进来塞满了她的脑子，她已经无法抑制地开始回忆五年前的那些人和事。那些面孔一张张在她的眼前闪过，欢笑的，痛苦的，凝重的……那些整齐的宫装……忙碌的身影……大殿里缭绕的香烟……宫门前殷红的血迹……一幅幅画面潮水般向她涌来。她的腿开始发软，可她又是那么想要离开这里，她一点点地向后挪着步子，一下子被门槛绊倒，坐在了地上。
　　屋里的男人叹了口气说：“算了，先带下去吧……”立刻就有一双手将她扯起来。琴姬闻言如获大赦，也尽量手脚利落地爬了起来，正当她几乎要松一口气时，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等，先带过去。”于是容不得她反抗，她被人毫不犹豫地带进了屋子里，那人一推，她便跌坐在了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个蒲团，她只得乖乖坐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