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雪》墨鸢_墨墨

4、第 4 章

　　袁陌澜看到梁琛的印鉴，就知道这女人与梁家脱不了干系。梁琛单独赴约本就在他们意料之外，搜查之下不见印鉴，他本欲回城潜进梁府，不想这女人又将印鉴带来了，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只是人既来了，必放不得了，袁陌澜原本打算将这女人先撂在一旁，等卫祈恩那边有消息回来再行处理便罢了。看得出，这女人给吓得不轻。阿姐定是对这个巧合不放心，只是袁陌澜看不透，留下了这个女子在屋里有什么用意。
　　“既然印鉴已然到手，也就省去了许多麻烦。差人送回去，逸卿和祈恩会安排下一步，按计划行事吧。”绯衣女子毫不避讳地说道。
　　“放心吧。印鉴已经上路。”
　　“叫我们的人先不要撤出来。以免打草惊蛇。”
　　“是。”

　　他们的对话被琴姬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她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一个字也不想听到。她想逃开，逃得越远越好，也许当初留在梁府做工就是个错误。她早该明白的。她应该带着丫丫离开，离开帝都。到极北冰原，到横断山脚下，到郁汀海边。哪怕乞讨也好，她应该逃得远远的才对。她早就应该明白从那一夜起，她就应该远远的逃开，离那些是是非非越远越好……她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文静，甚至有些木讷。她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如果当初不答应慧儿姐姐，也许她还是那个洒扫的婢女。能安安稳稳地等到她够了年纪出宫。但是真的可以么？她并不知道其他的姐妹都去了哪。但直觉告诉她，那一夜过后，姐妹们的处境，或许比她自己要糟糕得多，说不定她们早就已经，已经……
　　“帮她解开。”是那女子的声音。
　　琴姬听了浑身颤抖起来。她拼命想往后缩，腿上却没有一点力气。即便像她这样木讷的姑娘，多年的宫廷生活也教会了她什么时候应该让自己变成瞎子和聋子。此刻她最不想的就是他们让她看他们的脸，因为那样她就必死无疑了。
　　然而下一刻她蒙眼的布条便被来人手脚麻利地除去了，捆绑着她的绳子也被解开了。
　　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她看到窗下一张矮几，上摆着青瓷茶具，一男一女相对而坐，一壶水在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噗噗地滚着。那男人一身黑衣，正悠闲地吹着手中的茶，而那个绯衣女人正看向自己。
　　目光甫一接触，琴姬便慌乱地低下头去。
　　是她！没错就是她！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尽管在过去的日子里琴姬几乎没有机会近距离看那个女人，但她知道面前的绯衣女人就是她。
　　本该已死的她！
　　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她会在这儿？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琴姬的脑海中。

　　“阿姐，我看她说的应该是真话，只是……”说到这儿，黑衣男子淡淡地转过去看了看琴姬，“我们的话她都听了，脸也都见了，这人是留不得了。”
　　绯衣女子点点头，看向琴姬，问：“你叫什么名字？”
　　“琴……琴姬……”
　　绯衣女子点点头，又转过去不再看她，继续同那黑衣男子说道：“方才你言语间试探，他已露了马脚，到底是年纪轻些，城府不够。林健忠平日里倒是规行矩步，谨言慎行，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一旦牵扯的人多了，就难免走漏了风声。况结党也当挑拣挑拣，家世固然重要，可惜太平日子过得久了，这些世家子弟哟……”绯衣女子冷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黑衣男子刚要开口，门口人影一闪。
　　“卫先生那边有结果了。”
　　来人是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衣公子，一进门就说了这么一句。
　　“能肯定吗？”黑衣男子问。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
　　“动手吧。”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闪身出去了。
　　“这次可是有十成的把握了。”黑衣男子仿佛松了一口气，端起茶来啜了一口。“剩下的事老白和卫先生自当处理，你我可以歇一口气，也不必脏了手了。”
　　“这倒未必。”绯衣女子也呷了一口茶，幽幽说道。
　　黑衣男子目光转向了了琴姬，吓得她一哆嗦。
　　绯衣女子却不看她，继续说道：“寻常丫鬟下人见了这等阵仗早吓得魂飞魄散，陌澜又说出留你不得的话，你却没求饶也没辩解……你刚被带进来时还说了许多的话，可我一开口，你就既不辩解也不求饶了……嗯？”绯衣女子轻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你心里被一件更重要的事占据了，你满脑子都是那件事以至于顾不得求饶了对吗？”
　　绯衣女子放下茶，一双漆黑的眸子盯住琴姬，目光如电，一字一句道：“你认得我。”
　　听了这话，琴姬浑身抖如筛糠，拼命摇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绯衣女子见了，垂眸道：“你不用否认，你先是认出了我的声音，又认出了我的样子，刚才你虽垂着头不敢往这边看，却偷偷看了我七八次之多。说要杀你的是陌澜，你却一次都没看他，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袁陌澜听了，也皱起了眉头，他原本也猜不透阿姐将这女子留下的原因，听她这样一说，袁陌澜也对这女子的身份起了疑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袁陌澜喝问道。
　　“我……我没说谎，我真的只是梁府的下人……”琴姬带着哭腔，颤抖着说道。
　　“阿姐从未去过梁府，你如何认得她？别告诉我你是在大街上见过！”袁陌澜显然不相信琴姬的话。
　　“这……我……”琴姬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认得我，我却不记得你的脸……不是梁府……那么……”绯衣女子沉吟道，“就只能是……”
　　她忽地站起来，沉声道：“你曾在杳雪殿当差。”
　　琴姬听了，忙起身跪下叩头，口中不断说着：“公主殿下饶命啊！看在婢子曾侍候过殿下的份上，就饶婢子一命吧！婢子家中还有无人照料的孩子啊……”琴姬声泪俱下，从那绯衣女子开口，她就知道，面前的正是当年她伺候过的主子，乾离的长公主苏晚雪！这个名字曾经与乾离的命运息息相关，她与大烨储君高竟的婚事曾经是敖州大陆最空前的盛事，而这桩联姻仅仅维系了三个月，便在乾离的大举入侵之下成为了镜花水月。大烨高氏血脉从此断绝，而曾经的大烨太子妃，也是乾离的长公主，这个本该死去的人，就站在琴姬的面前！
　　“想不到，当年杳雪殿中之人还有活着的……”绯衣女子喃喃道。
　　袁陌澜听了琴姬的话也很是吃惊，当年燃枫皇帝为封锁消息，命内卫将杳雪殿上下全部诛杀，这个琴姬又是如何生还的呢？
　　“当年杳雪殿上下全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我当年身受重伤，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琴姬犹豫再三还是说了谎。
　　“胡说！当年内卫将死者尽数火化，即便你没有立刻死去也会被烧死！”袁陌澜不依不饶。
　　“我的确是在送尸体去火化的路上，从运尸的马车上跳下来的！殿下，殿下我求求您！这些年婢子一直做一个本本分分的下人，一直守口如瓶，以后我也会保守秘密的！家中还有幼女，我求求您放婢子一条生路吧！”琴姬苦苦哀求。
　　“阿姐，”袁陌澜看出晚雪有一丝犹豫，低声道：“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此人都不能留……”
　　晚雪微微点头，却也不真的下令，沉吟半晌，她挥挥手，“先看管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