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雪》墨鸢_墨墨

5、第 5 章

　　此后的几天里，琴姬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她担忧着丫丫的安慰，更纠结着是否要把那个秘密说出来。那个秘密也许不能改变什么，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明白公主殿下一定一直在寻求这个答案。而她不知道的是，短短几日，乾离接连发生了几件骇人听闻的大事，在朝堂上乃至世家之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六月初十，琼华门外醉仙楼，十余名年轻人暴毙于同一间房内。他们中有的隶属于十六卫，有的身居五监要职，无一例外均为世家子弟。一时间乾离城内十余家同时治丧，世家间的关系本就盘根错节，世家间相互有亲者多而且多，一时间乾离城内遍地经幡，水陆道场接连不断，诵经之声不绝，冥币漫天飘散，那些深宅大院里时常传出哭声。整个乾离似乎都陷入一片悲恸之中。然而，事情到了这里还远没结束，就在世家忙着为各家的年轻人办丧事时，有传言称内卫在醉仙楼众人暴毙的房内搜到了谋逆的证据，那十余人乃是秘密集会，意图谋反。皇帝迅速派兵将各家抄家治罪，锁拿族长并各家袭爵者问罪。丧事刚开始没多久，各家的主人就俱被锁拿，家中只剩下了悲恸的女人们，众人不但一时没了主意，更兼知谋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世家彼此有亲，牵连甚广，众人自顾不暇，惶惶不可终日。被问罪的官员坚称自家孩子是被少右威卫将军梁光家的大公子梁琛下拜帖儿请去的，家人都可证实，那拜帖还白纸黑字放在家中。皇帝立刻派人前去梁光家中查问，却得知梁府大公子早在醉仙楼出事的一天前就失踪了，家人到处寻找至今下落不明。皇帝一面下了海捕文书命京畿附近官府四处搜查梁琛的下落，一面软禁了梁光。帝都谁人不知梁光虽袭了一个右威卫将军的爵位，实际上却是少保府的幕僚。少保林健忠位列三孤，乃是手握实权的重臣，此事竟牵扯出了梁光，很难不令人联想到少保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晚雪坐在鸡翅木山水罗汉床上，手捧一个五彩云龙纹小盖盅，听着探子一件件回报今日帝都所发生的事，偶尔点点头，应一声，大多数时候似乎都是在出神。袁陌澜在一旁观察着她的神色，见说的差不多了便挥手叫他们下去。他知道，一切都在阿姐的计划中，听不听回报其实都一样，阿姐心里恐怕是装着别的什么事……
　　“陌澜……”
　　“阿姐，我在。”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吧。”
　　“咱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纵有遗漏，卫先生也会料理好的，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司会审，万无一失。”
　　“既如此，把那个琴姬放了吧。”
　　“阿姐，这……”
　　“放了吧，此事已定，她一个小小婢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她一直说家里还有无人照顾的孩子，你只需告诉她要为孩子想想，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好吧。”
　　袁陌澜领命去了。
　　晚雪还是呆呆坐在那里，手里的茶已经凉了，黄昏的余晖从窗缝间无力地钻进来。她自诩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她很想让那个从杳雪殿中生还的婢女活下去，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她觉得那个曾在杳雪殿中无忧无虑生活了十几年的少女不曾死去……

　　“阿姐！”
　　袁陌澜快步走进来，微微有些气喘。
　　已是掌灯时分，晚雪的脸半隐在黑暗中。
　　“阿姐，琴姬死了！”
　　“怎么？”
　　“放了琴姬以后我们的人在后面远远地缀着，本打算跟进城看看再说，谁知走了不到半里地，那琴姬便被一直狼牙箭射中。我们的人上前查看，人是不行了，临死前她说了四个字：西郊废园。”
　　“西郊废园……”晚雪眉头紧皱，“为什么会有人要杀琴姬……”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忙说：“快，带人去梁府！”
　　袁陌澜拔脚便走，谁知刚走到门口便差点与一人撞个满怀。
　　“夫人！”来人却是白逸卿。
　　“夫人，梁府突然起了大火，这会儿官府正忙着救火呢。”
　　袁陌澜吃了一惊，看来梁府是去不成了。
　　“是他！”晚雪颓然坐在床上。
　　“阿姐，那我们……”袁陌澜和白逸卿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下一步该作何打算。原本计划应该算是已经完成，但火烧梁府并不在他们的计划内，梁府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失火，不可能仅仅是个巧合。
　　“我们什么也不必做。”晚雪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这是皇帝的手笔，跟我们做的这件事恐怕也没什么关系，他这么做是为了那个琴姬……”
　　“琴姬？”白逸卿对琴姬的事所知甚少。袁陌澜向他使了个眼色，问道：“您的意思是，杀琴姬的是皇帝陛下？难道只因为她是当年杳雪殿的生还者？”
　　“我想，不仅仅是这样，少保和梁光的事，皇帝十拿九稳，梁府这一把火，为的是烧掉与琴姬有关的一切，包括她的孩子……”晚雪咬牙道：“皇帝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狠辣决绝，不留一切可能的后患！”
　　“那琴姬究竟知道些什么？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晚雪站起来，理了理衣襟，“走，去西郊废园。”

　　子时
　　西郊废园
　　袁陌澜和白逸卿手持两柄琉璃绣球灯，将不大的废园映得通明。只见残垣断壁横亘，西南角儿上长着一棵海棠树，花期已过，枝头缀着点点青果。满园野草疯长、毫无章法，到处是碎砖烂瓦，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不知琴姬临死前所指这处有何深意，又或是探子听错了？
　　晚雪在乱草间转了又转，始终不得要领，仅“西郊废园”四字实在难以推断琴姬所指。继续搜寻片刻无果后，晚雪命袁陌澜找个角落将带来的冥币焚化了，权当告慰枉死的琴姬母子。
　　“琴姬啊琴姬……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尾声

　　半个月以后，少保林健忠连同其势力因意图举事谋反而获罪，燃枫皇帝下令查抄其家产，将牵连人等下狱问罪。罪魁林健忠满门抄斩，夷九族，右威卫将军梁光全家一同问斩。月前梁家大宅失火，梁府大宅已成一片废墟，梁府上下一百余口仅生还十余人。这生还的十余人仅仅半个月后，就与主人梁光一起被送上了断头台。少保府、梁府的田产均归入国库。其他在醉仙楼一案中被牵扯的世家也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整治，涉事的世家受到了打击，其他世家则得到了警告。他们终于明白了新王朝的游戏规则，也再一次见识了燃枫皇帝的手腕和决心，他们终于明白，世家间的攀附和缔结并不能保证他们的一世荣华，更不能成为子孙的庇护，只有真正的忠于这个王朝，听命于这个王朝唯一的统治者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六月末暑气渐起，傍晚时分，晚雪命人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摆了些果品，与袁陌澜、白逸卿和卫祈恩一同品茗纳凉。
　　“少主，我做了一些调查。”卫祈恩手里摇着一柄折扇，“这个琴姬进梁府的时间与当年那件事的时间吻合，所以杳雪殿生还一事应该是真的。她是通过普通招工进的梁府，在梁府的几年间一直老实本分，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从我的调查结果来看，探查不到她身上藏有什么秘密。”
　　“罢了……如今梁府已化作灰烬，琴姬也已身死，即便有什么秘密，我们也永远无法得知了……”
　　“只有一件事比较奇怪。琴姬来到梁府的时候，身边带着个孩子，具梁府的下人说，那孩子来的时候已经比较大了，按时间推算，琴姬生下孩子的时候应该还在杳雪殿当差，所以……”
　　“所以这个孩子，不可能是琴姬的……”
　　“正是。”
　　“那这个孩子……”
　　“已经确认死于梁府大火。”
　　琴姬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跟这个孩子有关吗？这个孩子又是谁呢？
　　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晚雪的脑海中，她知道，或许她永远都解不开这些谜底了。
　　“阿姐，关于琴姬的线索彻底断了，再查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是啊，琴姬的事算是个意外，索性我们的计划没有受到影响，”
　　袁陌澜和白逸卿纷纷出言劝慰，在他们看来，琴姬的事的确有些蹊跷，但是再追问下去未必有结果。
　　“世事往往如此，拿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偏偏又叫人很难放下。”卫祈恩摇着折扇缓缓说道。
　　“其实，想要了解这件事也不难。有一个人一定知道琴姬的秘密，否则，琴姬也不用死了……”晚雪苦笑道。
　　“是谁？”袁陌澜和白逸卿齐声问道。
　　“你们想一想是谁杀死了琴姬，又是谁火烧梁府？”卫祈恩合上折扇，淡淡道。
　　“是……”袁陌澜和白逸卿皱着眉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二人恍然大悟。
　　“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