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欲来时》片鸹

15、第十四章

　　天地初开便有众生轮回，阴阳轮转，方能生生不息。因此天有神而地有鬼，鬼族自开天辟地之时便已存在。万物众生都要经历轮回，于是幽冥之界成为鬼族的聚集之地，不但有幽怨执着的鬼魂，还有超度红尘的鬼仙，阴险黑暗的鬼怪以及意识非凡的鬼灵。

　　三人刚踏上穆壑的领土，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毫无生气的乱葬岗。随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坟堆，伴着荒芜的杂草，更显得阴森怖人。

　　临桐仙君走在最前面，曦绾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曲歌像是来参观坟场的，手里抓了根狗尾巴草这里敲敲那里敲敲。曦绾见他敲得起劲，怕惹来不干净的东西，一阵肉紧地转过身抢过他手里的杂草，出声警告道：“你没感觉四周很不对劲吗？你这样乱敲很容易暴露目标的。”

　　临桐听见后面传来细语，便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而曲歌则是相当不屑：“此处是乱坟岗，鬼气当然与我们仙界不同，我说小绾子，你这思想怎么比我还古板啊。”
　　小绾子？曦绾一时语滞，这家伙自从出了司乐台的大门，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这会子都直接叫起小绾子来了！

　　虽是不甘，但这的气氛真不比仙界，小心一点又有什么错。
　　她正自个思量着，那两位都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两步开外的地方，她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老跟着她，不敢向后看便立马追了上去。

　　此时，曲歌指着不远处一座坟茔，惊喜道：“你们看，好大一朵花。”
　　曦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坟头正上方果然长了朵硕大无比的红花，花瓣展得很开，在昏暗的环境里红到耀眼，与它四周的枯黄之象形成了鲜明的比对。曦绾心里一阵嘀咕，这么大朵的红花，除了越秧那等花痴，究竟谁还会如此恶俗。
　　而此刻越秧在自个的花田里饮酒，突然猛打了个喷嚏。

　　曦绾很是新奇地想要伸手去摘，却被临桐生生遏制了。
　　他抿唇看向那坟茔，同旁边俩人道：“此花名曰销魂，顾名思义……”
　　“本仙知道，顾名思义就是谁摘了它谁就会很销魂。”曦绾白目地插一句嘴，被曲歌狠狠鄙视了一眼。
　　仙君摇摇头：“非也，通常厉鬼死后不肯回归地府，坟头便会长出颜色绚烂的销魂花，它们将魂魄藏于花蕊之中，以此来诱惑过往的痴人。”

　　“……那又能如何？”说实话，这一席话曦绾听得不是很明白。
　　这时曲歌适时地走上前一步，甚是献媚地看了眼临桐，随后恨铁不成钢地狠瞪她一眼：“怪也怪小爷平时太忙，没教育好你，委屈临桐君带着这么个文盲下界，真是辛苦啊。”
　　曦绾嘴角抽了抽，一脸那你解释给我听啊的表情看着曲歌。

　　曲歌跳上一旁的坟头，接着仙君的话茬道：“传闻销魂花的另一头连接着地府的冥司，你此番若是不小心拔了……魂魄便会掉进地府的地狱里，届时藏在里头的厉鬼便有机会被放出来。”
　　曦绾不信，冥府里的厉鬼哪是那么容易逃出来的。“无常爷都不管的吗？”

　　临桐在一旁听了良久，总是忍不住开口道：“这里的地界特殊，超出三界的管辖范围，也就是说仙人魔三界的生灵都可以在这里出现，弱肉强食。”

　　“啊哈？”曦绾傻了，既然这里这么危险，他们为什么要来这？不是说好一起游山玩水的吗？不是说好一起去找果子的吗？？此时的曦绾心中百转千回，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

　　曲歌看她一脸惊恐的模样，额前顿时滑下几根黑线，智商果然是硬伤啊：“怎么说你也是个神女，有点身为神女的使命感好嘛。下界前仙君都说了，现在正是魔族动荡前期，我们下界的目的主要还是找到……嘿，找什么来着？”

　　该死的，曲歌一拍脑袋，有些心虚地看了临桐一眼，他光想着教育小绾子，倒把这事给忘了。但为了证明他跟曦绾这等白目的区别，他还是有记得这么一回事的。

　　临桐甚是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口中默默吐出两个字：“黑石。”
　　虽然下界之前也没指望这俩家伙帮他一起找到黑石，但看他们如今心中有的只是游山玩水之类的字眼，仙君深深觉得有些头大。

　　“对对对，就是黑石，就是黑石，哎呀，什么破石头啊，名字这么难记，难怪小爷会忘啊，哈哈哈……”
　　曦绾对曲歌这一句话扭转乾坤的本事甚是不耻，抬起脑瓜，神色郁郁地看了临桐一眼：“难不成我们如此大费周章的下界，就为了找一块了无生气的石头？”曦绾又开始怀疑水景兽那等坑货有没有老老实实待在王母的凤朝阁。

　　临桐看了看远处越显阴霾的暮色，正准备开口同她解释，却被曲歌一把夺过了话语权：“我说小绾子啊，小爷真是为你操碎了心啊，从前在司乐台怎么就没多督促你看点书呢！小爷堂堂一典籍仙，身边跟了你这等白目，说出去都要笑掉大牙啊。”

　　曦绾这回是真的被他说得有些气闷，深呼吸后磨牙道：“你也说我就是司乐台一破拉箜篌的，我能懂什么！”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阵低笑声，临桐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轻咳两声，惹来曦绾一个白眼球。想必她也是被曲歌逼急了，才不经意自黑起来。

　　“好了，这黑石自然是重要的，它的收敛之效是魔界迫切渴求的，一旦真的落入他们手中，穆壑将永无宁日。”临桐敛着眉眼，说得很是认真。

　　“既然这么严重，干嘛不派大罗金仙他们去巡查啊，我只是司乐台一个破拉箜篌的……”
　　曦绾小声嘀咕道，她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得狠了，不知不觉又重复了一句。
　　“……”临桐听罢，抚着额头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曲歌更是直接从坟头上翻了下来，倒在一旁的土堆边上，捧着肚子一个劲地嘲笑道：“小绾子，你这会可真实诚啊。啊哈哈哈哈……”
　　“……”她发誓，当初就应该把他独自留在司乐台，让凰予好好教训他的。
　　“金仙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他得帮忙稳住四方沉不住气的魔物，不然天界的安稳就堪忧了。
　　“这么说，我们现在踩的就是伏隅山的地头咯？”曦绾还算理智地又问了一句，问罢还险危危地看了曲歌一眼，这崽子要是再敢拿破拉箜篌的取笑她，她就把他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小辫儿给削了！

　　“没错。正是伏隅山山脚。”临桐如是说。

　　此时的伏隅山正逢傍晚，山头肆虐的魔物纷纷退让开来，天边的云层也开始染上暗红的色泽，日头沉落西山。

　　一个手持蛇矛的女子和一个黑袍戴帽的男子分立于不远处的两个山头，空中闪过一丝惊雷，女子丝毫不为所动，一袭红衣在这暗黑的山头显得有些诡异。

　　另一边男人的帽子被大风吹开，暗紫色的嘴唇凝着一层薄霜，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盛满了促狭的意味。
　　他勾了勾右侧的嘴角，声线沙哑地冲那女子缓缓道：“桑柯，你看如今这伏隅山，魔界要是再不出手，可就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女子闭着眼，感受寒风吹过衣角，她的声音是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是不是最好的时机，魔君自有判断，眼下还轮不到你插嘴。”
　　“魔君？”男子像是听到什么巨大的笑话一般，仰头笑了起来，之后突然停住，嘴里的寒意更甚：“我倒不认为一个成天躲在月螺泉里的残废能有什么作为！”

　　“放肆！”红衣女子终是被惹恼了，刚想说话，便闻得风声乍起，群峦隐于暮色。一道赤红的火光没待男子做出反应便以破竹之势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胸口，紫色的唇间开始有猩红色的血色蔓延，喉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味，不多时便呕出一口黑血。

　　一个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到女子旁边，血红的妖瞳看向对面山头的男子，视线所过之处，皆染寒冰。
　　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蛇矛女子顿时惶恐道，“不知魔君降临，还望魔君恕罪。”

　　高挺的鼻梁上镶嵌着一双妖异的红眸，冰刻的五官有种决然的精致。九倾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些许肃杀之意：“月螺泉的残废？想不到竟也形容得很合适啊，离恨天！”

　　远处的黑蝙蝠无力地倒在地上，甚是艰难地咽了口血水，挣扎半晌跪坐起来，手掌紧紧抚着胸口，再不吭声。
　　他的力量怎么会变得如此强大，难道魔界的赤火并没能将他伤的太重？照理说绝没有这么快恢复的啊，该死的。

　　九倾见他不说话，眉头微微皱起，一旁的桑柯犹豫着是否站出来帮他说两句话，毕竟惹魔君生气的下场是要用鲜血来还的，至少她是不想看到他死得这么快，这样便太没有成就感了。

　　暗紫色的披风被山间的冷风吹得老高，左手上的扳指被缓缓地转动：“此事本君不想再多追究，现在就给本君立刻消失。”
　　我既然看中你的能力，你就不要让我太失望才好啊。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使得那绛紫色的唇瓣终于有了些许松动的意思，只是声音似乎比之前的还要沙哑。

　　“谢魔君不杀之恩，属下自当铭记。”说罢，悄无声息地化作一缕黑烟，立时消失在对面的山头。

　　桑柯不解，“魔君为何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留着他日后还有用处。”
　　黑蝙蝠才消失不久，那妖异的红瞳便紧缩一阵，从眼窝里流出浓稠的鲜血来，那血顺着他惨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一块相对丰饶的土地上，那片土地便瞬间贫瘠。
　　桑柯看着他，声音慌极：“魔君，你的眼睛……”

　　魔界的赤火总归还是太过灼烈，如今他的伤势只是愈合了一半，魔力仍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难保日后还要用到那黑蝙蝠，此时杀了他也定会惹来各长老的不满，着实没有那个必要。
　　“呃……”眼窝深处传来的锥心的痛楚让他有点受不住，十指紧紧收拢后陷入掌心，麻木了知觉。
　　桑柯很想上前帮他，哪怕是渡些真气也好，不过在看到那双嗜血的红瞳之后又退缩了。
　　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需要她的帮忙，偶尔的一次不需要，成为魔族圣君之后便更不需要。

　　待这阵疼痛缓过来，那张精致无双的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面无表情，只有颊边残留的鲜血还在提醒着刚刚他所经历的痛苦。

　　男子的声音比晨时的寒露还要冷上三分，他说：“戌时去冥府一趟，本君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红衣女子回过神来，果断将手里的蛇矛一顿，谦恭道：“是，属下领命。”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火焰般的红唇在苍茫的山色间有点落寞。

　　这时的坟岗募然起了大风，将树叶和砂石卷上天际，临桐一看不妙，立时在周围布了防风罩，加上神仙自身的修为，抵过这小小的飓风该是不成问题的。

　　饶是如此，仙君还是高估了曦绾这等渣渣，她仍是险些站不稳跟脚，匆忙之中随手抓住旁边的一件保命的物什，从手心传来的磨砺触感，该是树藤一类的东西，只是略微有些纤细了，也不知能不能撑住她。

　　临桐和曲歌都在她不远处，俩人自然不怕这区区一阵狂风，临桐想着二人都在他身后该是没什么危险，一门心思加固防风罩，只有曲歌在飞沙走石间，看到曦绾把爪子伸到销魂花那里，最后居然握住了它！
　　你爷爷的！风大也不知道使个定身术！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吹得亲手拔下了坟头的销魂花，想要出手帮她稳住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花一被拔下，瞬间就枯萎，了无生气的黑色，坟场里一时间传遍了恶鬼的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