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欲来时》片鸹

16、第十五章

　　临桐君早说过，此处飞花摘叶俱可伤人，可这也不是她想的啊。

　　曦绾分明瞧见那花枝上头显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但还没等她瞧个清楚便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吸引力，神识一晃，便被锁了进去。

　　“该死的，哪路野鬼这么不识好歹，我家小绾子蠢是蠢点，好歹也是个散仙啊，敢打神仙的主意，倒也不怕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曲歌看她被吸了进去，甚是气愤地踹倒了一旁的坟堆，骂骂咧咧道。

　　临桐索性收回了防护罩，皱眉道：“此花连通地府，我们且去幽冥司看一看吧。”
　　既是冥君的地界，他倒也不担心曦绾的性命堪忧了，这会子纯粹只是担心冥府的路九曲十八弯，她这种识路本事不是很强的，自个走不出来罢了。

　　地府的幽冥河毗邻忘川，平时没什么鬼差从这里经过，他们都去忘川看艳鬼了，这处便显得萧条多了。
　　曦绾懵里懵懂地赫然出现在幽冥河畔的乌石上，她看了看四周阴沉昏暗的天色，总算想起她刚刚误拔了恶鬼坟前的销魂花，被强行拉进了地府来着。

　　唔，这里大概就是冥君的地盘吧。凡人提及地府会心悸一番，不过她是神女，临桐君同她说过，神仙不会死，有的只是轮回。

　　想到这处，心里便轻松下来。她站在石头上，朝那幽冥河俯瞰，不看不知道，看罢心底一阵恶寒，那河面上大大小小泡了上百只扭曲变形的眼泡子，有被红血丝缠绕的，有被压得青紫的，更有甚者流出了白色的浓浆，在河底腾腾地冒着血泡。

　　曲歌破橱那天，她也曾见过这样子的血珠，可是均没有今日这般场面宏大，曦绾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正好远处走来一个黑压压的人影，手里头似乎拿着锁链似的东西，由远及近叮铃叮铃的朝她这边走来。难道是索命的鬼差？此番若是被阴间小小的鬼差套了去，日后见着曲歌还不被嘲笑个半死。
　　拨开眼前的迷雾，视野逐渐清楚些，她心里一咯噔，那般死气沉沉的面孔，可不就是鬼差来的。
　　“哪里来的游鬼，本事竟然这么大，将我的幽冥河水搞得如此浑浊。”鬼差开了口。
　　“本仙乃是天宫里司乐的神女，今日来这冥府只是瞎转转的，这一池子的狼藉绝非出自我手。”曦绾赶忙澄清，大家伙都是给天帝当差的，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哦？你这丫头还是天上来的？”鬼差守着这幽冥河半世，难得见着个活神仙，一时间还有些激动，阴森可怖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哼哼，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当，来冥府凑热闹，你当我是轻判那傻子吗。”

　　曦绾不知道轻判是谁，单看他脸上的哂笑，铁定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物。既然他不相信自己，只好转念又道：“我此番是同临桐仙君下界伏魔的，你若再敢挡道，等仙君去到冥司，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那鬼差一听冥君的头号，吓得一哆嗦，那可不是个省事的主。他把手里的锁链一藏，客气道：“原来是跟临桐仙君一起来的啊，那想必这幽冥河的血珠定不是仙子干的了，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游鬼，这般调皮，看我抓到他不扒了他的皮！”

　　曦绾见他态度顿变，倒也欣慰，接着问：“你可知道这冥府怎么通往地界啊？”
　　“通往地界？”鬼差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仙子不是刚从地界来的吗？”这来的路都能忘记，看来仙界的人忘性普遍都很大啊。

　　曦绾冲他尴尬一笑，“本仙适才误把销魂花给拔了，转眼就到了这处，所以……”
　　鬼差像听笑话般把她的话听完了，然后扁了扁惨白的鬼脸，叹口气道：“小人在这幽冥河徘徊多年，既要送凡界的恶鬼超度，又要为天界的仙灵预备轮回，着实没那个闲工夫去地头上鬼混，我想……冥府除了无常爷还有轻判大人，没人能告诉你怎么出去。”
　　说罢，语气更是瘆人地总结一句：“仙子难道就没听过，地狱无门偏进来吗。”

　　曦绾被他说得一愣，呆呆地看着他把一根硕大的网兜变出来，随后走下河渠。“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去！”
　　鬼差一副你好没见识的鄙夷嘴脸看她。“我得去把河里头的血珠捞出来喂给地狱的恶鬼，不然冥君到时候查起来的时候，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幽冥河可不比那忘川，平日里忘川有个些许的风吹草动，鬼婆立马就会禀报轻判，轻判上头便是冥君，二话不说就给解决了。反之这幽冥河若是出了什么事，都得他担待着，一个处理不好，还得遭轻判的骂，这年头当差的不容易啊。

　　想想他更颓丧地开始打捞那些个面目可憎的眼珠子，曦绾在一旁看着，也不好插手。
　　这时候河对岸又来了三个身形消瘦的鬼灵，要说这冥府的喽啰长得真是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就说正中间那个，鼻头上顶这个铜环这又是什么品位啊？？

　　曦绾心中正吐槽得紧，却冷不丁听河里的鬼差恭顺道：“黑爷大驾，小的不胜惶恐。”
　　“黑爷？”她眯着眼睛看了那顶着鼻环的家伙一眼，恩，是够黑的。
　　那被称作黑爷的人比鬼差更加的面如死灰，一开口便是官腔：“冥府出事了，冥君下令大范围搜罗一个男子，高约八尺，紫衣，面相凶残。此人四处搜集嗜血的眼珠，惹得各司怨声载道，冥君的意思是，杀无赦。”

　　“究竟什么人居然敢擅闯冥府，他当我们黑爷是吃软饭的吗，真是岂有此理。”鬼差很会察言观色地顺着他的话。
　　黑爷看了他一眼，仍是不为所动地正经着一张脸，“饶是你幽冥河这等不毛之地也还是要注意着些，若是在你这出了什么闪失，我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黑爷说的极是，小的定当为黑爷鞍前马后万死不辞。”鬼差一个劲地点头哈腰道。
　　或许是曦绾站的远吧，那鬼爷似乎都没瞧见她，转而同身旁的鬼侍走了。她这小心脏再一次受到了打击，就……就这么走了？

　　“刚刚……那个是无常爷吧？”她摸着心脏问。
　　“对啊，无常爷日理万机，真乃是鬼界的栋梁啊！”鬼差仍是一脸崇敬地看着黑无常的背影，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疑惑道：“对了，你不是想要回地界去吗，刚刚怎么不像黑爷问问路啊，冥府难得有两个文化人。”

　　问路？曦绾心中一阵苦笑，她倒是想啊，刚刚光顾着他一个劲地拍马屁了，哪有她说话的份了？？罢了吧，这鬼差这么不靠谱，她还是在原地等着临桐君过来吧。

　　看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鬼差笑了笑，这丫头真不懂行情啊，这冥府的两位无常爷表面上虽是水火不容，但向来是出双入对的来，这黑爷走了，白爷还远吗，到时候问问白爷也是一样的。

　　曦绾像是又看到了点希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尽量走得离河畔近一点，省的到时候又被莫名其妙地忽视掉。

　　这没走出几步，便又听到鬼差的献媚：“哎呦，刚还提到白爷，这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来的这么快？曦绾顺着他的眼睛朝自个身后看去，这白无常倒是低调得很，一个人站在枯树下，咧着大嘴唇，身旁也没跟个什么奇奇怪怪的鬼侍，就是整个鬼身由内而外地冒着白光。

　　他一脸漠然地看着河里头捞眼珠的鬼差，声音倒是比黑无常亲和得多：“幽冥鬼司，你这又是在忙个什么劲啊？冥君发话了，全力缉拿一个挖眼珠的男子，你这路可是私藏了什么？”
　　“哎呀，白爷冤枉，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河里头突然多了这许多血珠，适才看见这位仙人，还误以为是她干的，可人家是临桐仙君带来的人，委实不应该啊，所以想想还是什么魔物使的吧。”鬼差更是惨白了脸，一把指向她。

　　曦绾一阵扶额，果真在外头不宣扬着仙君的名号还真的是寸步难行了吗。
　　“你是仙界的人？”白爷甚是阴阳怪气地看了她一眼，看样子有些不信。
　　“没错，我是司乐台里主司箜篌的神女，出席过仙乐祭的都应该识得本仙才是。”曦绾说到这，感觉有那么点扬眉吐气。

　　白无常又很是怪异地又将她瞧了一遍，半晌，同鬼差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仙人，原来是个破拉箜篌的小人物罢了……幽冥鬼使，今日的话你可得听明白了，遇到可疑之人，定不能放过。”
　　说罢又有意无意地看了曦绾一眼：“我的话就这些了，过会还要帮轻判大人拷问三十三层地狱的恶鬼，就不多逗留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是，白爷走好，改日白爷有空，小的定当请白爷灌个百八十壶穿肠酒过过瘾！”

　　曦绾看他果真要走，一时气急，一道白光飞过去，使得无常爷引以为傲的银丝齐肩截断，飘飘然落入一旁的黑土里化成了香灰。鬼司在一旁看着，嘴唇都被吓紫了，神色木然地看着白爷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小小散仙，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无常爷恕罪，本仙并无冒犯之意，只想问无常爷一个问题，若是无常爷肯回答，我自当帮你接回这一缕断发，如若不然，本仙的仙法也不是那般好解的。”曦绾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张染了寒霜的脸，为了自个回地上，她也真够豁出去的。

　　“你在威胁我？”白无常危险地眯起眼睛。
　　想这冥府能跟他说得上话的没几个，敢威胁他的更是还没出生呢！偏偏他还就是个破罐子破摔的主，只是碍于天上的面子，神界跟冥界向来修好，太过火总是不好的。

　　这一腔怒气正愁没处发泄，只一发力横断了身后的枯木枝，面容阴狠道：“就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现在就将你丢入冥府的八寒地狱，让你好好吃吃苦头！”

　　曦绾一惊，糟了，这无常爷也太经不起激将法了吧。这会玩大了，才被拉进地府不久，这会子直接下地狱了。她心里开始打起退堂鼓，然而无常爷岂是那么好说话的，刚刚她削断他头发时，他便想将她剁成肉泥，此时已经容不得任何人阻挡。

　　顾不得幽冥鬼使那张顿时惊恐的脸，她便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两眼一黑地倒下去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