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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八 ...

  •   二十八、
      他?腿?
      谁是他?谁的腿?

      念头在乌翣心里打了一个来回,辽军后队就炸了。
      宛如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
      那些辽兵惊呼着、嚎叫着、踉跄着、飞舞着。
      有的平地拔起直上三尺,有的横空飞纵砸倒一片,有的从队列里踉踉跄跄跌出去,滚落在路旁。
      其中一个摔得格外远,一溜摔出了官道,横身滑了五、六尺,身子在地上滚了半圈,借力跳起来,身上的盔甲已经甩落,露出一身灰扑扑的布衣,撒丫子就跑。

      乌翣怒吼道:“放箭!”
      女直弓箭手们纷纷扭过身来,追着灰衣人的背影放箭,弓弦嗡嗡响作一片,羽箭呼啸着疾飞。
      灰衣人宛如背后生了眼睛,三拐两拐,末了脚尖一点,凌空而起,宛如一只灰色的大鸟,将射来的箭就都闪了过去。
      这些弓箭手极有耐心,一箭射空立即再搭一箭,趁着灰衣人半空中不好腾挪闪转,正好再来一波齐射。
      乌翣一鞭子就抽在离自己最近的弓箭手身上,喝道:“前边!”

      同一时刻王薷也在叫:“放箭!”
      叫得声嘶力竭,撕肝裂胆。

      弓箭手们终于想起了他们是因何而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他们本是为了防备拦在队伍前方的无情。

      三、四个人未及转身就已抽搐着落下马去。
      十几个动作快的女直兵已经射出了第二波长箭,却被翩然而来的几样暗器轻轻一蹭,你撞我、我挤你的偏移了方向。
      等剩下的人回过神来,回身朝向无情攒射,白衣翩然,早已落回了射程之外,身形不停,转而斜行,几个起落后和灰衣人会在一处,飘然而去。
      无情顷刻间进一丈、退一丈,不求搏杀首领,单只为给追命解围。

      王薷面色灰白,失魂落魄。
      刚才白影突近,迅如闪电,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他是这支辽军名义上的掌控人。

      乌翣再次清点人数。这次死的倒不多。毕竟白日行军,辽军已有戒备,人马间隔,队形也不紧密。追命暴起伤人还在其次,竟是惊马践踏伤了十数人。
      乌翣脸色铁青,将鞭子没头没脑横空抽击几下。
      伤了比死了还麻烦!
      死了就地掩埋也使得,尸体捆在马上赶路也使得。这伤员可是矜贵得很,接下来的行程都要拖缓了。
      他满心里打算把这些伤兵丢在此处算了。
      王薷看出他心中所想,死死拽住了:“可别做莽撞事,这是呼儿牻的兵,咱们只算借的,当心勒逼太过激起哗变!”

      乌翣咬牙只得忍了。
      当下只得把拉帐篷的车腾出地方来安置伤员,全员上马骑行。

      乌翣一张胖脸黑得能拧出墨汁子来,王薷看得心惊,小心翼翼问道:“那是……?”
      乌翣恶狠狠道:“这样的本领,跟那残废配合得如此默契,宁化军里可没这样的人物,怕只怕……又是老诸葛的人!”
      这样的轻功,这样的腿法……
      王薷蓦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追命?!”
      乌翣“哼”了一声,并不多言。
      王薷心中暗暗叫苦。
      这运气,四大名捕来了一半。——可怜王薷出上京时,只为陪小少爷萧里满来混点军功的。

      骑马也不能安宁。
      一灰一白两道身影就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游走,稍有罅隙就逼上前来,一个踢人,一个削人,你来我往,甚有韵律。
      乌翣把女直骑兵全都派出去巡视,又令全军戒备。
      哪里戒备得来!
      那两人沾身即走,并不务求杀伤,待这边架好弓箭,早已远在射程之外,溜溜达达,透着那么一股子悠闲。

      乌翣不是不想派人去追。然而,人少了只能给两人添菜;大部队追过去,两人转身就跑,追追赶赶之下……还要不要行军了!

      乌翣远远看着那两人,眼珠子红得要滴血,突然嘴角抽了两下,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容。

      追命再次迫上来时,直觉有点不妙。
      那些辽兵的眼神,透着癫狂。
      追命的直觉是多年江湖刀枪剑雨里练出来的,追命也一直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他想停下,退后。至少也该看看辽人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他的速度何其快,哪里这么容易停住。
      追命有办法。
      他上身还在前冲,脚下却已换了劲力,身形一侧,几乎贴着地转了个大弯,掉头往回就跑。
      耳听得身后弓弦声响作一片,箭支破空的呼啸夹杂着辽兵的咒骂,气势汹汹追着屁股就来。
      追命也不抵挡,亦不躲闪——这样密集的箭雨,躲也没处躲去——只将两条腿甩得风车也似,刮着地,跑得飞沙走石,一路冲着无情的方向疾奔过去。

      迎面也响起了破空之声,几缕风刃擦身而过。追命听见身后叮当响了数声,追得最紧的几支箭纷纷落地。
      他立时纵身一跳,打了个滚,恰滚至一处大石后,蹲身猫腰,藏得严实。

      无情早已迫近,借了另一块大石掩护,探头朝外丢暗器,只将最要紧的几支箭打歪,其余并不多管。
      无情脸稍有点沉,面色有点寒。
      他实没想着辽军竟然敢这样做,心下懊悔让追命这一下冲得太狠。
      他觉得,辽军大概是疯了。

      辽兵射了一阵,并无结果,只得骂骂咧咧收了弓继续赶路。
      此后但是两人略靠近一点,便攒来一阵箭雨。
      乌翣远远看着一灰一白两条身影游走,稍有靠近,便为箭雨逼近,忍不住“格格格”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发抽。一张肥脸上又恢复了点惯有的忧郁:“哎呀哎呀,姓成的,这次可怎么办呢?”
      王薷哆哆嗦嗦指着他:“你、你、你疯了……你是要在这里把箭都用光么!”

      乌翣脸颊抽了抽,嗤然笑道:“你看看他们那惊惶的样子,若再不发泄一下,等下怕是要直接崩溃了。”
      王薷一愣,扭头去看。
      那些辽兵莫说看见人影,简直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射出箭去;一人发箭,便有无数人跟随。好几次分明见那两人遥遥立着,一动未动,这边却是箭雨倾盆。

      且不说昨夜无声无息少了的四十余人,单是从清晨到现在,零敲碎打着也已死伤了二三十人。
      这些辽人确然快要疯了。
      王薷默然。这些契丹男儿不怕当面厮杀血拼,却受不了这样任人宰割。

      待辽兵们又放了几轮箭,乌翣便传令下去,快马疾驰,甩掉这两条影子。

      “有点意思。”无情眉梢微挑。
      辽兵马多,一人多有双马替换,这样放开了疾驰,他们长时间追着也有些吃力。
      既然吃力,那就不追,两人停下来合计下一步行止。
      追命有些可惜。方才两人交替向前,诱得辽军损失了不少箭支,正玩得开心。
      “那些伤兵是受不得这样颠簸的,若一开始就下令疾驰,这些辽兵必有争执。然而此时令行禁止,倒是我们帮了大忙。”无情道。
      “这样疾驰,就算辽人有备换马匹,也撑不到宁化军大营吧。”追命从师兄那领回了酒葫芦,痛快地饮了两口。

      “乌翣想去偷营,必要节恤马力,这样疾驰不过为甩下我们。”无情在心里勾勒了地形,又合算了下路程远近,颔首道:“跟上吧,不用追得太紧,远远缀着让人看见就成。等过了前面岔路口,就省心了。”

      远远见二人追上来,殿后的辽兵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这都什么人呐,竟与疾驰的马匹跑得差相仿佛。
      自有人急报了乌翣。
      这次不必乌翣强令,大家都急急加了马速,果然将那两道身影抛下了。
      然而略慢一时,又见那两个阴魂不散的人跟了上来。

      乌翣咬牙,也顾不得体恤战马,大队简直是在狂奔,终于将两人甩得不见踪影。
      偏是此时,前方出现了岔路。
      乌翣这才发现,向导不见了。

      向导哪里去了?
      无情第一次拦路杀人,不过取了三四人性命,其中便有这倒霉的向导。
      乌翣悚然一惊。
      要说这是巧合,他可不信!

      好在还有舆图。上面标着,左边路宽些,右侧路窄些。
      王薷指着窄路上的葫芦口道:“此路易做埋伏,莫要从此过了罢。”
      恰是前锋来报,右边的路上隐约有些车辙印痕。
      乌翣有点踌躇,令辽军缓行,亲身往前去查探。
      那路上人踩马踏的痕迹并不明显,只隐约可辨些许车辙。乌翣瞧着路边些许折断的树枝草茎哼了两声。
      “这是车马经过后,用了树枝清扫,掩藏痕迹的法子。然路边枝折草断,分明是有人马经过。”
      王薷忙道:“既然如此,还是走左边罢。”
      乌翣小眼睛转了两转,摇头道:“不,右边。”
      王薷愕然。

      “日出时分,咱们转上官道,碰见了无情。那之前,他在哪里?”乌翣突然问。
      “昨日我才接了线报,都虞候马禄带了三个指挥前往狼山救援。宋人多是步兵,就是一路跑着,哪便能到得此处?”
      “就算他们插翅飞来了此处,不往狼山增援,难道再折回这条路上去设伏不成?”
      乌翣挠着层层的下巴,脸上颇带出几分自得。
      “无情在这条路上留下蛛丝马迹,又欲盖弥彰,分明是想迫着我们选取左边的路。”

      王薷思忖半晌,有些费解:“倒是,为什么呢?”
      “无情既知咱们这队人往宁化军大营而去,必要设计拦阻的。这人心机深沉,不能以常理度之,虽不知他到底在布了什么局,但只要反其道而行,任他什么神机妙算,也无可奈何。”
      “走右边!”
      乌翣将手一挥,带着剩下的二百多辽兵浩浩荡荡冲进了右侧的窄路。

      直到箭如雨下,喊杀声四起,心下兀自不解。

      …………………………………………………………
      “这个辽军首领,颇有些小聪明。他在我手里吃过两次亏,遇事必要多想。”无情远远看着辽军人马杀进了葫芦口,悠然叹道:“想得太多,错得也多。”
      追命“啧”了声:“咱们现在做什么?”
      他眼力好,早看见甘陵泽半跪在块凸起的山岩上,一箭一个,绝不落空;章柳在他一边挥舞着狼牙棒,将辽人射回来的箭统统拨落。看章柳跃跃欲试打算跳下去收拾战场的劲头,追命觉得,这一战,恐怕没自己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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