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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七 ...

  •   二十七、
      追命一觉睡到日落,醒来的时候辽军已经拔营,排作一条长队,在暮色中蜿蜒前行。
      追命有些吃惊:“他们赶这个时候行军?”
      “算时间,内线的消息也该递过来了。”无情拎根树枝专注在地上写写画画,并不抬头。
      追命还是奇怪:“便是接了消息要去偷宁化军大营,也不必连夜赶路吧。”
      无情颔首道:“他们昨夜吃了亏,军心浮动,今晚断不敢还扎营此处。”
      追命嘴角一抽,心道:“你们昨夜到底对辽军做了什么?”

      “大师兄,我们不追么?”追命问。
      辽军走得还剩个尾巴了。
      无情端详着自己的画作,随口“嗯”了声:“不急。先给他们定出个路线来。”

      追命蹲过去看了看,见无情画的是舆图,从此地到宁化军大营,曲曲折折画了好几条路,先前说的那处埋伏地点打了个圈。
      追命端详着舆图,沉吟道:“那内线能通过汇珍商行搭上神通侯府,舆图和向导恐怕都找得到。这么些路,怎么把人领进去?”
      “断其其余。”无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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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情与追命伏身树丛中,看着辽军熟视无睹地从岔道口错过。
      此处有一条林间小路,舆图上虽然没有,当地人却常自此处抄近路——这是甘陵泽告知无情的。
      辽军挑了条林间道夜行,路不险,可也不平,人人牵着马步行。以无情与追命的脚程,超到辽军前面去没用半个时辰。
      剩下半个时辰交于追命,用他那双铁铸一般的腿,踢倒了三棵老树。
      三棵老树都不粗,枝杈却多,交叠着往地上一倒,将一条林间小路挡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夜色里,保管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打头的辽军中果然夹着宋人装束的向导,也不知是没看到这路,还是没打算走这路,就此错了过去。
      后面跟了一群辫发垂肩的女直人,光溜溜的脑门在月色下颇显眼。中间簇拥着一位中年文士,围护甚密。
      “围得真严实啊,”追命想:“这就是大师兄说的那个王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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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径虽多,现下辽军已经入了这条林间道,这里可以不必考虑了。”无情树枝一挥,截断了一条路。
      “林间道向前,这两条路最终通于一处,不必理会;这条山路,石块嶙峋,易伤马蹄,辽人不会选。”无情顿了顿,眼里泛起一丝锐意:“选了也无妨,这条路狭窄崎岖,从山崖上多扔几块石头下去,送他们回家便是。”
      追命咕嘟了口酒,笑眯眯道:“我来踢我来踢。”
      “你且不忙踢石头,先往这里去踢几棵树。”无情树枝点在一处小路上道:“这条路狭窄,不见于舆图,还是甘陵泽告诉我的,走出去能插到这两条路上来,变数太多。虽不知辽军的向导是否会选此路,总之有备无患。入口处稍作遮掩,暗夜深林,包管寻不到。”
      追命迟疑一下,终于还是问出来:“大师兄,那林子白天都暗得很,辽人既赶夜路,如何选了林间道?”
      何况林子里枝蔓牵连,根茎横斜,辽军马多,走起来可不轻省。
      无情轻轻嗤了声:“甘陵泽弓硬箭长;章柳狼牙棒将近五尺;辽人钻在林子里,多少安心些。”
      追命想了想,甘陵泽弓箭射程远,章柳狼牙棒一扫一大片,扔在平地上还真是有些惊人。林子里树多挡了弓箭,路窄卡住了章柳,确是能限制住这二人,那辽人主事也算煞费苦心。只可惜,今夜换了主攻。
      这么想了想,追命心里蛮同情辽人。“大师兄他们昨夜到底对辽军做什么了?!”追命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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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军的队伍蜿蜒向前,渐渐看到了队尾。
      追命长身一纵,悄无声息地攀住一根横枝,两条长腿藤蔓一般荡出去,正卷住最后一名辽兵的脖颈。
      那辽兵正困得哈欠连连,半闭着眼跟着队伍挪步,忽觉一头撞上了什么。林中枝杈低垂,碰着挂着是常有的事,他眼都没睁,伸出手去扯了一把。
      没扯动。
      追命的两条腿缠在他颈子上,坚逾生铁。
      这辽兵未及张开眼来,只听自己颈骨断裂一声轻响,四肢抽搐了两下,就此气绝身亡。
      追命手一松,跳下地来,狸猫一般轻盈,恰撑住辽兵尸首,连旁边走着的马匹都不曾惊动。他矮身将尸首往肩上一扛,一溜烟进了林子深处。

      不多时,一名辽兵从林中小跑出来,跟上了队伍。偶有回头瞧见的,只当这人往林中方便归来,并不以为意。
      那辽兵牵了马,优哉游哉跟在队末,扭头往林中冲无情一笑,头盔下恰露出张微带沧桑的脸庞。——不是追命是谁!

      无情裹了黑大氅,乌漆漆的夜里只见一张白生生的脸,眉眼微弯,口唇轻动,脸庞在枝叶间一闪便不见了。
      追命揣度了下那个口型,依稀是“你放心”三字。
      追命脚下拌了个蒜。
      他这大师兄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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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辽军行军速度,日出时分大约能到此处。这里有片空地,往左拐就上了官道,走右边依然在林子里。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天亮时把辽军赶到官道上来。”无情将树枝点住一处岔路口道。
      追命思忖了下,颇郑重地点了头道:“交给我了,你放心。”
      无情剑眉一挑,将树枝再往前移了一处,指着下一处岔口道:“你负责林中这段路,我先独自往这里来布置,你可放心?”
      追命愕然:“大师兄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连大师兄做事都不放心,这世上还有几人能教人放心啊!
      无情挑着眉看他,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你只不放心我不放心你?”
      这话说得有点绕,追命愣了一下才想明白,直是哭笑不得。
      无情朗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点戏谑神情,口里却是一本正经:“你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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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命默默跟在队末,那辽兵的马默默地跟在一旁,也不用牵。也不知这马是不是靠盔甲认的人。
      林中昏暗,地上又多有枯枝老根,辽军不敢纵马,都是牵马慢行。饶是如此,依然磕磕绊绊。
      追命身前那名辽兵便行走中被绊了下,踉跄着往前栽去。
      追命甚是热心地扶了一把,力道没控制好,将人家的颈子扶得折了半边。
      这一下无声无息,前队不曾惊动。追命托了一把,将这个断了颈子的辽兵扶上马鞍,在马屁股上轻轻抚了抚,那马就乖巧地走入树林深处啃草去了。
      追命往前赶了一步,填了断颈辽兵的位次,悄无声息地伸了一只手,拍了拍再前方一人的肩。待那人扭头来看时,那头就再没能扭回去。

      小半夜过去了,追命依然安安静静跟在队尾。因着怕露行藏,之前将酒葫芦交给大师兄了,这令他有少许遗憾。
      这样的夜色行路,没有酒可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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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的时候辽军行至一片空地,前方传来命令,停止行军,在空地上修整。
      乌翣打的主意是偷袭宁化军大营,因令辽军带的干粮,此时传令:不起火、不埋锅,各依小队成列而坐,人不卸甲,马不歇鞍。

      麻苏哩席地坐下,伸展了一下两条发胀的腿,左右看了一眼,突然觉得有点空虚。
      出发时他们队并不在末尾,后面十人的小队应该还有四支。
      辽军列坐是前队在左、后队居右,然麻苏哩的右手边空荡荡的一片。
      麻苏哩吞了口唾沫,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有鬼啊!!!!”

      乌翣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统共三百辽兵,一晚上的功夫就少了将近五十。连人带马,生死不知。
      他恶狠狠将手一挥:“各队整备,清查人数,立即开拔!”
      王薷皱眉道:“一晚上走得人困马乏,总得让儿郎们吃口干粮。”
      乌翣两只胖手挥得活似抽了风,口里恨恨地咒骂:“这见鬼的林子是会吃人啊!先锋左行!上官道!”

      “成了。”追命想。
      他伏在一棵大树上,枝叶繁茂,将他遮得一些影儿都不露。
      辽军停下修整时,他就趁着乱劲儿上了树——天已亮了,大家坐在地上东张西望,很容易发现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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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宽阔,无遮无拦,乌翣将亲信撒了一半出去,队前队后的巡视瞭望。
      王薷与乌翣并辔而行,有些疑惑:“先前走了林中道,为的就是卡住成、甘、章三人的远攻,怎么如今又改了官道?此处一览无余……”
      乌翣颇为蛮横地打断王薷的话:“要得便是一览无余!青天白日的,他们一览无余,我们也一览无余,叫他们也见识见识星显水纥石烈部的强弓硬箭!”
      自从夜里被无情三人偷了营,鱼鳞阵让人掀了鳞,乌翣就越来越暴躁,脸上常年忧郁的面具都挂不住了,阴郁里时而带点狰狞。

      女直人来回巡视,追命再想悄无声息混进队伍就不大容易,远远缀在辽军后面,把心里头的主意一条一条拎出来又摁回去。
      正琢磨着,辽军突然停下了,那些巡视的女直人一窝蜂都奔着队前去了,队列里的辽兵们也隐隐有些骚动。
      追命咧嘴一笑,跳起身来,一阵风般刮进队去,低头耷拉脑的在队伍里站了。
      这种时候,越是在边缘,越容易被注意,追命将头盔拉低了些,又往队中蹭了蹭。

      辽军前方也没什么,只坐了个人。
      安安静静趺坐在路中央,一身白衣裳被太阳照着,晃得人眼晕。
      乌翣脸上肥肉抽了下,勒马退了两步,估摸着无情暗器到不了的地方,挥一挥手。
      女直人弧形列队,弯弓搭箭,齐齐对准无情。
      暗器到不了,弓箭也到不了,无情身处射程之外,坐得端端正正,稳如泰山。

      乌翣捅了捅王薷,教他向着无情喊话:“成大人的帮手呢?不敢露面了吧。两条腿再快,跑不过弓箭。成大人孤身拦路,不妨猜猜,是你的暗器快,还是我军弓箭快?”
      无情昂了昂首,向着辽军队尾瞄了瞄。
      无情做出这种好奇的动作可太稀罕了,离着老远的乌翣都被他饶有兴味的眼神带偏,差点忍不住也回头去瞄上一瞄。

      “我猜,”无情道:“他的腿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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