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梦（谢沈）》景览

23、第 23 章

　　二十三

　　寂静夜里，只有停靠在野外岸边的船只还残留着灯光，船舱里内是一片明亮的。而天边明月也落下光，谢衣望去，那月好像离人很近很近，将他与沈夜此刻倚靠着的栏杆洒下了清辉。天好像是深湛的墨蓝，混合月色，他和眼前的沈夜就像是笼罩在这样浮光般蓝色的光晕里。

　　眼前一切都很清晰，可他却又有些茫然，这样的夜晚太熟悉了，无论是在曾经的流月城，又或者是在突然窜出的好似多余的记忆里，都有过这样的夜晚。凌乱交错的记忆堆积在一起，让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假。可现下唯一能让他确定的便是他与沈夜安好的在一起。

　　“你有什么要说的？”沈夜再次开口。

　　或许他们彼此是终需一番对谈的，可直到真正开口前，谢衣却有些无措，只是看着沈夜平静的波澜不起的眼睛。大概料想到了谢衣的反应，沈夜兀自轻笑了下，在寂夜里很清晰。

　　谢衣望着他侧脸，沈夜似乎此刻专注看天边的月亮，不甚在意他的姿态。他的思绪恍然回转到很多日前，“师尊可还记得，师尊决定和心魔的那个晚上？”

　　他仔细认真看着沈夜，他依旧不动声色，可眼底却似有波光流动，“怎么？”原来这个人并非是全然不在意，只不过是在等他的回答。

　　谢衣普通的一句话勾勒起的却不止是回忆那么简单，他是经历过重生的人，那份被背叛的记忆在脑内依旧存在，即使现下看来好像遥远好像飘渺，却是心口难以磨灭去的痕迹。他想谢衣开口提的应当是距离更近些的不久前所发生的事。

　　谢衣好像是苦笑了一下，开口声音像是有些低落，“师尊看上去很生气，可后来，师尊病倒了。”

　　沈夜没有接话，只是那游移在远处飘忽不定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其实在这之前，师尊就病倒了吧？”大概是因为所处荒郊野外，谢衣的声音话语那样清晰的传到了他耳中。他作为流月城的大祭司，练就了沉稳冷酷的性子，但谢衣此刻话语就好似要揭开什么，即使他早该料到谢衣应该知道。

　　谢衣的话语更像是自言自语，他目光也不落在沈夜身上，只是像是在寂寞的吐露绵长的心声，“知道师尊身体抱恙的时候，弟子非常的担心……”谢衣又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牵强，而后的话语却让沈夜心下一窒。

　　“后来弟子才从瞳那边知道，师尊身体欠佳的缘故原来并非单单因为是生病。”说这句时，谢衣像是终于鼓足勇气来，抬眸直直看他，正对上沈夜的目光。

　　半响的沉默，沈夜才开口，“瞳会告诉你，本座并不难猜到。”纵使这般开口，沈夜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位多年好友可能是在恨他。

　　从未料想过，他们师徒有一天会有这样一番对话的场景。谢衣的思绪却飘荡了很远，不由得记忆起那个夜晚。

　　明明几乎是要剑拔弩张的开端了，可沈夜却好像突然间神情就变化了，变得痛苦起来。在他的记忆力，好像是习惯也看惯了沈夜强大的姿态来，那一刻那样猝不及防，在沈夜昏睡间他只能找来瞳。

　　然后他知道了一件看似荒诞却又真实发生了的事。

　　在瞳开口后，他应当是震惊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可是脑海却浮现出另一些画面。那些画面很熟悉，不过是他和沈夜两个人，但又很陌生，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遥远的像在另外一个时空发生的故事。

　　那画面大概是在有风有月的夜晚，树影斑驳，而月光从缝隙落下，柔和了他身边人原本冷毅的侧脸，他望着悬在高空的明月，手中是拿着的是一坛酒。流月城的夜晚很安静，他和沈夜像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一般，而时间，仿佛真的没有止境，好像只要他们愿意，就能追随心愿无限悠长的绵延下去。

　　他和沈夜大概聊了许多许多，破界后该如何迁徙城民，太多太多的话好像都倾注于那个月夜。手中的酒坛越来越轻，已经快见底。他转头看沈夜，向来寡言沉默的眉目舒展开来，他视线没有看谢衣，像在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但并非失神，因而那眼底敛聚的光是那样亮，他心口的地方突然就剧烈跳动起来，他笑着想他是醉了，却不知道沈夜是否醉了。无法抑制的，他离沈夜很近很近，近到快要触碰到那个人为止，沈夜很安静，大抵是不知道谢衣他想做些什么。最后近到，他都能看到沈夜眼睛上的睫毛来，但那双敛聚光彩的眼就突然抬起默然望着他，情绪难辨，他心下一紧，对沈夜产生那样绮思的羞愧感让他只得尴尬微笑着转过头。他转头装作不经意的继续望明月，心里却全是身边的高天孤月。

　　而心口的跳动却依旧很剧烈，将视线从沈夜身上游走开后，他便暗自嘲笑自己，似乎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做了越矩背德之事，恐怕只是因为感情压抑太久。

　　这些画面和心情似乎也是不久前在他梦境中造访过的场景。

　　瞳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不悦皱眉，“谢衣，你有在认真听吗？”

　　即使听到瞳的声音，谢衣的心思依旧没有那么快速的回转过来，瞳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内心思考，阿夜的这个弟子是不是被吓坏了。

　　谢衣也在思考，他和沈夜两个人原先只存在着师徒的联系，而他就算表明了心迹，似乎那层枷锁也难以突破。可现下，却一下子变得不同起来。他觉得恍惚。

　　到底将那样压抑的背德的感情深深埋在心底，隔着触碰不到的距离的，是他和沈夜的终局，还是眼下有着新生命联系的是他和沈夜的未来。梦境里的到底是虚假还是真实，当下的到底是虚假还是现实，他茫然得很。

　　瞳看他不言不语，又开口“阿夜身负神血，并非你，包括我也并未预料到会有此等状况，惊讶也是正常的。”

　　谢衣大概是平缓了下来，他想和瞳说什么，却好像说什么都不恰当，最后只是回去照顾沈夜。

　　无论如何当下是真实的。谢衣想。

　　沈夜极少对人温柔展露温情，妹妹沈曦算是一个。如果以后师尊有个孩子的话，大概也会像对沈曦一般的柔和。

　　而那夜后，许许多多的本应尘封的记忆似乎终于解封，他开始记忆起另一些记忆，就好像他曾经死过一次一般，而现下的人生似乎像是命运给予的第二次宽厚馈赠。

　　“师尊，你是否曾经与我说过，是否相信生命能够重来。”从先前日子里的回忆中回神，谢衣问他。

　　沈夜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了身，“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沈夜避开了他的问题。

　　但明明应该还有那么多不解和疑惑要解开才对。

　　好在自从在流月城他的记忆就已经补全了不少，但沈夜恐怕有不想开口的理由。他想。

　　眼看沈夜就要进船舱，谢衣不由得拉住了他的手臂，沈夜抬眼不解看他。

　　他走过去，温柔的抱住了沈夜，可他意识里总觉得，这个拥抱隔了很久很久，久到有一世那么长，而沈夜也并没有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