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时光居

15、访客

　　承欢也不知道徐少辰到底请了几天假，一连一个多星期了，他都天天在家里陪着她。陪她聊天，给她念书，教她写毛笔字，和她下棋。承欢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过，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倒真想这伤永远好不了。

　　这天早上，徐少辰正在准备早饭，门铃响了。
　　“徐少，是我，郑申。”门外的人喊道。
　　徐少辰过去为他开了门。
　　“徐少，这是你让我查的资料，花蛇的死的确是黑影所为。”说着，郑申将一个沉甸甸的档案袋递给徐少辰。
　　徐少辰接过，又问道：“最近，站里还发生了什么事？”
　　郑申有些犹豫：“……也没什么，就是……顾组长三天两头堵着我问您去哪了。”
　　徐少辰道：“那你怎么说的？”
　　郑申立刻变保证状，坚定地说：“我自然说，这是徐少的私事，我也不清楚。”
　　“好！吃饭了吗？过来吃点再走吧。”徐少辰终于露出了微笑。
　　“不了徐少，我——”正说着，一个和徐少辰穿着一样睡衣的女人从二楼走了下来，郑申猛地吃了一惊！但他不愧是徐少辰的得力助手，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他的心理素质也是绝对地过硬。瞳孔只是在环视到承欢的时候突然放大了一下，嘴里的话也只是在瞳孔放大的同时，停顿了半秒，然后，继续面不改色、声不变调地完成环视和对话：“——吃过了，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走了。”
　　“好，慢走。”徐少辰不动声色地在郑申肩膀上拍了一下，郑申马上会意地看了徐少辰一眼，仿佛在说：是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俩都这么处变不惊了，倒显得承欢十分不淡定了。
　　承欢刚从浴室洗漱出来，就看见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差点直接从楼梯上滑下来。而且这个人居然还是认识的人，叫承欢打招呼也不是，装眼盲也不是，一时间就尴尬地杵在那。幸好郑申是个明白人。承欢不由地在心里对他一顿猛夸，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可正当郑申打开门，要走的时候，真正的麻烦来了。

　　“顾组长？！”郑申吃了一惊，忙转脸看向徐少辰，一脸虔诚地说：“不是我！”
　　“是我跟着他过来的。”这次顾湘倒先开口解释了，“怎么？我人都到了，不请我进去坐坐？”说着，顾湘推开了半掩的门，刚下到一楼的承欢就完全出现在顾湘不断放大的瞳孔里。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承欢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先去吃饭吧。”徐少辰温柔地替承欢缓解了尴尬。
　　承欢一得令，撒腿就往厨房奔去。
　　顾湘笑道：“正好！我也还没吃饭，徐少不介意再多添副碗筷吧。”
　　徐少辰还没回答，顾湘已经自觉地走向厨房。
　　这边，郑申对徐少辰道：“徐少，那我先走了。”这里即将成为战场，而且将会比郑申跟徐少辰打过的任何一场仗都惨烈。他作为徐少辰的好兄弟，自然是要——离得越远越好。
　　徐少辰当然明白，笑道：“好，有新情况再联系。”
　　郑申一点头：“好。”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厨房里，顾湘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对正在盛鱼汤的承欢道。
　　“没多久。”承欢看顾湘一身军装，便猜道：“你是徐少辰的同事？”
　　顾湘讥诮道：“看来，徐少还没有把他的朋友介绍给你。我叫顾湘，是徐少辰的——搭档。”
　　“我倒不这么认为，上次送我回家的郑申，我们关系就不错。看来徐少辰只把最亲密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我叫陆承欢，是徐少辰的——室友。”承欢笑靥如花道。手下，三碗鱼汤已经盛好。
　　顾湘被承欢激得脸色发白，正欲发作，徐少辰却刚好走了进来。
　　“我来吧，你们先出去坐着。”徐少辰道。
　　“我还是留这帮你吧。顾小姐是客，应当先请顾小姐入座才是。”承欢乖巧地说道。
　　“也好，顾组长你先喝点牛奶吧，杯子就在外面饭桌上。”徐少辰边系围裙边说道。
　　其实承欢有伤在身的这段时间，他连厨房都不让她进，更别提让她帮忙做饭了。只是，他再笨，也闻到了这里这股浓重的火药味，更何况，他还一点都不笨。他不在的时候，绝对不能把她们俩放在一起。

　　一会功夫，一盘烧鸡，一份青菜，再加上刚才的鱼汤，就热腾腾地摆在饭桌上了。
　　徐少辰家的饭桌是正方形的，平时只他和承欢两个人，就面对面地坐着。今天顾湘来了，承欢故意将徐少辰的碗筷摆在顾湘的对面，自己则在徐少辰和顾湘之间的那条边坐下。这样的座次，显然是在暗示顾湘：徐少辰是主，你是客，而我陆承欢，是徐少辰的自家人。
　　顾湘平时也是饭局上的常客，承欢这般的暗示，顾湘早已了然于心，只是没想到，徐少辰竟也默不作声地认同。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在徐少身边呆这么长时间！顾湘本以为，那次舞会之后，徐少就会潇洒地甩了她，谁知，不仅没甩，竟还带到家里来了。与她相比，她顾湘哪点比她差？三年多了，竟一直入不了徐少辰的眼，而她这个野丫头，凭什么可以如此嚣张跋扈，鸠占鹊巢？！
　　“我来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顾湘顾组长。”饭桌上，徐少辰对承欢道。
　　承欢礼貌地笑道：“顾小姐，你好。”承欢不是她的同事，自然没必要叫她组长。
　　徐少辰又对着顾湘说道：“陆承欢。”
　　“陆小姐，你好。我想我们之前可能有些小误会，还望陆小姐不要计较。”不管心里再怎么恨她，但台面上的礼还是要照的。这点素质，顾湘还是有的，否则也混不到今天这一步。
　　“哪里，舞会上是承欢冒失了，这顿饭就当是赔罪。”承欢笑眯眯地说道，她“东方姑娘”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
　　“那我们就开饭吧。”徐少辰见气氛难得这么融洽。虽然她们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现在看来两人都没有撕破脸的意向，徐少辰仿佛看到了平静的曙光。

　　承欢现在已经能用右手吃些简单的东西了，伤口在徐少辰的悉心照料下，也在日渐恢复，所以现在吃饭，承欢基本上可以自理。
　　可今天，承欢的右手好像没什么力气，鸡腿撕了好几次都没撕下。
　　“我来吧。”徐少辰放下手中的筷子，帮承欢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她，然后又问顾湘：“你要吗？”
　　“我才不要，会胖死的。”顾湘一脸嫌弃地说，仿佛那些肉已经长在她身上了。
　　这边，承欢正在奋力撕咬着鸡腿的牙，酸了一下，然后斯文地咬掉一片瘦肉，边嚼边道：“我以前有个朋友也跟顾小姐一样，沾肉就胖，所以每次我吃肉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既嫌弃又羡慕地说：哎呀，我就讨厌你这种吃不胖的体质！哈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承欢抑扬顿挫地学着“朋友”的话，气的顾湘一拍桌子，笑道：“这么巧？我也是这种体质！”说着，撕掉另一个鸡腿，大口地吃起来。
　　承欢也不示弱，张大嘴巴往嘴里塞，吃完了鸡腿，又去吃鸡翅。
　　就这样，徐少辰愣愣地看着两个美女，狮子大开口地对着一只鸡下毒手……

　　“顾小姐，欢迎你下次再来，这样我们家的剩饭就不用浪费了。”门口，承欢笑得十分真诚地对顾湘道。
　　“多谢陆小姐的款待，下次有机会我一定来。跟你同桌，下饭。”顾湘笑得更加真诚地对承欢说。
　　“你……”承欢正欲还嘴，却被徐少辰插话进来。
　　徐少辰笑道：“那就不送了，慢走。”
　　顾湘算是赢了一局，笑道：“徐少回见，陆小姐——保重！”顾湘刻意加重了那个“重”字，得意地走了。
　　“你才保重呢！你们全家都保重！”承欢气得手舞足蹈，可是声音却被徐少辰关在了门里。
　　“好了，够了。”徐少辰拉着承欢往里走。
　　承欢气急：“她、她说我！”
　　“你不也说她了吗？”徐少辰从不知道，原来两个女人也可以唱一台戏。
　　“哼，别人欺负我，你也不帮我……”承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似有天大的委屈。
　　徐少辰跟着坐下：“谁说我没帮你。”说着，抓起承欢的右手。
　　承欢又惊又疑：“……你干什么？”
　　徐少辰观察着承欢的右手，像是在研究一件上古的遗物：“中指上这茧应该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吧，这样灵活的右手，怎么会没有力气呢？”
　　“我……我……”看着徐少辰洞悉的黑眸，承欢的语气慢慢弱下去，最后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少辰道：“那天说要教你写字的时候，你想都没想，直接把笔握在右手里。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你左手无力，无法拿笔，直到我看到这个茧，我才明白，原来这是一种条件反射。”说着，徐少辰又朝承欢靠近了过来。
　　“我没有骗你，只是……你从没问过我用哪只手写字。”承欢眼神东瞟西瞟的，就是不敢看着徐少辰的眼睛。
　　“我猜，你应该也不是左撇子吧。”徐少辰越来越近。
　　“不、不是，我只是……吃饭的时候用……用左手。”该死，怎么又结巴了，承欢心里骂道。
　　徐少辰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承欢的眼睛，似要看穿一般：傻丫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这些，当初我还会怀疑你吗？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误会，你又怎么会呆在我身边这么久呢？
　　徐少辰这一眼，包含的东西太多，难怪承欢看不懂。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承欢还在自责。
　　突然，一个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承欢始料未及，惊呼一声，张开了嘴，徐少辰的舌便趁机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樊府，樊功成刚喝完儿媳敬的茶，留樊天在书房里谈话。
　　“昊儿，最近父亲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干什么都是力不从心，睡着比醒着的时候还多。”樊功成说的很慢，似乎连说这么些话都很费力。
　　樊天紧张起来：“父亲，医生瞧过了吗？”
　　樊功成道：“哎……早看过了，说没什么，就是年纪大了，需要多休息。”
　　樊天劝道：“父亲，那您就听医生的，不要再过度操劳了。”
　　樊功成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啊……可是昊儿，你何时才能来帮为父？我这一生戎马为国，立下战功赫赫，对天皇赤诚一片，誓死效忠，才让我藤井家族有了如今的地位！昊儿，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想我躺进棺材之日，就是我藤井家族衰败之时啊！”
　　樊天忙道：“父亲，您言重了。您还这么康健，还能为天皇尽忠！藤井家族绝不会衰败！”
　　樊功成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昊儿，你真的要让为父闭不上眼吗？”
　　樊天道：“父亲，昊儿生性温和，不喜尚武，当年也是因为不忍负了父亲的期望才去习武的，如今……昊儿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还望父亲见谅。”
　　“你……”樊功成正欲训斥樊天，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将军，线报！”
　　“进来！”樊功成对着门口说道。
　　“父亲，那我先出去了。”樊天像往常一样，樊功成一议论政事，便结束谈话。
　　这次，樊功成却厉色对樊天道：“昊儿，你留下！”身为藤井家的人，有些事情你没有选择，樊功成就是为了让樊天明白这点。
　　“将军，很抱歉，我们没有抢回名单。”书房，一个右眼眼角有一颗黑痣的男人跪在樊功成对面，说道。
　　“这是你第二次失手了，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樊功成的神情完全不同平时。
　　“将军，我还有一些新消息。”黑痣男人在做最后的挣扎，因为他知道樊功成对待“废物”的手段——杀。
　　樊功成一挑眉：“说来听听。”
　　黑痣男人道：“属下已经查清楚了，那次雨夜伏击徐少辰，扰乱我们计划出手救他的是一个叫‘陆承欢’的中国女人，现在她正在徐少辰家里养伤；而徐少辰似乎很在意她，一连请了很长时间的假在家里照顾她。所以，现在中国军统防御空虚，那份名单应该唾手可得！”
　　樊功成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黑痣男人道：“只要将军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绝不会让将军失望！”
　　樊功成道：“好！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失败了……你知道后果。”
　　“多谢将军！”黑痣男人的背已经浸出一层密汗。

　　“昊儿，你的眼光真不错。”书房里又只剩下樊天父子两个人。
　　“父亲……承欢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过她吧。”樊天的眉毛快拧在了一起。从刚才听到承欢名字的那一刻起，樊天就心急如焚，生怕他父亲会对承欢做出什么事来。
　　樊功成却平静道：“我又没说要拿她怎样，你紧张什么？”
　　“父亲……我什么都愿意听您的，只求您放过承欢。”樊功成的手段，做儿子的最清楚，他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破坏他计划的人。包括那个黑痣男人——不管他这次行动成功与否，他都不可能再活着出去。
　　“你竟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求我？”樊功成看着儿子紧张的样子，心中一把酸楚，“好！要我放过她也可以，但从今天起，你就得乖乖跟着我学习，准备接手我的位子！”
　　“……”
　　樊天愣住了，他抗拒了二十多年的命运，最终还是走向了自己。一旦接替了父亲的位子，那他和承欢从此将变成真正的敌人！
　　“怎么，你不愿意？哈哈，看来这个女人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樊功成激道。
　　樊天深吸一口气，开了口：“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活着，即使恨我又何妨……樊天感到心中有一道口子无声地划开了……
　　“明天。”樊功成并没有想到樊天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多少次他用自己的生命和家族的荣誉相逼，樊天最后都拒绝了。他也明白樊天的心性，太过善良温和，只是他舍不得将自己戎马一生打下的半壁江山拱手让人，尤其是川口伍仁这个老狐狸！如今明子又做了自己儿媳，一旦有一天自己撒手西去，这些年他劳苦打拼的一切不就都白白送给了他们川口家？不！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合上自己书房的门，樊天再也无力挪动一步，背靠着门板滑了下去。
　　是她救了徐少辰……原来她去姻缘庙是为了徐少辰，原来她心里早就住着一个人……樊天闭上苦涩的双眼，两行泪顺着心口的裂缝滑了下来：怪不得那天我在门外敲了那么久都没有回应，原来是因为，敲响她心门的人不是徐少辰……
　　不知又过了多久，樊天才恍恍惚惚地从书房出来，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承欢家门口。可是这次，他没有敲门的勇气……今天之前，他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对承欢说：他是无辜的，他从来没有参与任何对华行动。可如今，他只怕连看着承欢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睛的勇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