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时光居

14、黑影

　　樊天一早便匆匆赶往“大上海”，看还没开门，就一直在那守着。直到过了中午，才看见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哥拿着钥匙，从胡同口出来，樊天忙上前拉着他问道：“陆小姐昨天来了没有？”
　　小哥答道：“昨天？昨天我们歇业清货，没有做生意。”
　　她没有来，那她去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难受……樊天恍惚地松开那人的胳膊。
　　对！到她家看看！

　　家里，承欢正用一只手百无聊赖地乱按着钢琴，突然门铃响了。
　　家里从没来过客人拜访，承欢不由地多长了一个心眼，隔着门问道：“请问您找谁？”
　　“承欢姐，是我。小伍！”小伍应道。
　　“小伍？”承欢半惊半疑地打开门，果真看见小伍站在门口，便开心地拉他进来：“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承欢姐又逗我不是，这不是徐少辰家嘛。”沙发上，小伍接过承欢倒的热水，笑着说道。
　　承欢顿时有些心虚：“……你还知道，徐少辰住在这里？”
　　小伍却疑道：“承欢姐，你怎么了？”
　　承欢算是彻底懵了，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姐姐玉兰在内，她住在哪里，和谁住在一起。
　　承欢猜测道：“你……是不是刚看到徐少辰从这里出去了？”
　　“承欢姐……”小伍心中隐忧，难道是之前头部受的伤还没好利落，“先不说这个，我带了一些鸡和猪蹄，你多吃点补补吧！”说着，小伍将一个大袋子推到承欢面前。
　　看来这次小伍的到来不是无意之举，而是专程来看望伤员的。从昨天受伤到现在，她连门都没出过，小伍是怎么知道她受伤了？除非……小伍当时也在场。
　　“小伍，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承欢正色对小伍道。
　　小伍吃了一惊：“我是小伍啊承欢姐？你……这是怎么了？”
　　承欢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小伍，我是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承欢姐，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吗？”小伍却反问道。
　　承欢疑道：“……什么任务？”
　　“承欢姐，鼎爷很生气！昨晚日本人偷袭徐少辰，要抢走那份名单，我们也派了人过去保护，但是见徐少辰可以应付，就暂时避在楼上没有出手。可谁知，你却突然出现了，打乱了大家的计划。于是鼎爷就在窗边开了一盏灯，日本人看见，以为有人发现了，才慌忙跑掉的。”小伍看着承欢认真地说，“可是，承欢姐，你为什么要救徐少辰呢？”
　　承欢脑子里一团浆糊，小伍这番话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消化不了，她听到有鼎爷，听到有日本人，听到什么计划，可是这都关她什么事？半晌她才说道：“……我，为什么不能救他？”
　　这下，轮到小伍彻底懵了：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了，承欢姐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原来，她的脑子并没有好，她……失忆了？！
　　小伍试探道：“承欢姐，你不记得了吗？一个多月前，组织派你潜伏在军统高官徐少辰身边，负责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并拦获对组织有用的情报。”
　　承欢迟疑道：“组织？什么组织？”
　　小伍道：“中共特科驻上海分组织。”
　　承欢道：“那我是……”
　　小伍道：“中共情报员，代号黑影！”
　　监视？组织？情报员？“……你胡说，我不是，我连拿枪都不会，我不可能是什么黑影！”我更不可能站在徐少辰的对立面……
　　“承欢姐，你别激动啊……你想想，你要不是黑影，那天你们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摆脱鼎爷最厉害的小组‘黑褂子’，从‘大上海’逃了出去？鼎爷又怎么会容许你那‘约法三章’？”小伍看承欢渐渐平静了下来，便接着说道，“还有，你要不是黑影，鼎爷昨天怎么会开灯救你？”
　　真的……是这样吗？承欢不能相信，不敢相信：“……鼎爷是谁？”
　　小伍耐心解释道：“鼎爷是组织在上海军统局的地下党支部副书记。”
　　承欢眸心微动：“……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小伍道：“没了，就昨晚几个参与行动的情报员知道。”
　　承欢道：“那……姐姐呢？她知道……我是谁吗？”
　　小伍安慰道：“承欢姐放心，干咱们这一行的做好保密工作是基本功！在这儿，就连情报员彼此都是互不认识的。”
　　承欢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小伍，你帮我跟鼎爷请个假，我这伤好也得两三个月……”承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情况，只能先拖着。
　　小伍却犯了难：“这……这两三个月有点多了吧，我怕请不来……”
　　承欢道：“你就先这么拖着，能多拖几天是几天……还有姐姐那里……”
　　小伍会意道：“哎……好吧，玉兰姐那里你放心，但是这事儿你迟早都是要跟鼎爷解释的。”
　　承欢道：“……我知道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送走小伍之后，承欢还是精神恍惚。一团混沌的脑子里现在唯一能思考的就是：如果她是黑影，她的任务就是监视徐少辰，那……徐少辰就是她的敌人！
　　敌人？不可能……她可以为了他去死，但是却做不了他的敌人。所以……她不会承认自己是黑影的，她绝不会。
　　偏偏这时，门铃又响了。
　　承欢实在是怕极了这个声音，害怕这次打开门之后，小伍又会告诉她：你就是黑影！你的任务是杀了徐少辰，杀了徐少辰，杀了徐少辰……
　　承欢痛苦地使劲捂着耳朵，从沙发上滑下来，靠在角落里，嘴里不停念道：“别按了……求你，别按了……”
　　左手因为用力过度，拉动了刚缝合好的伤口，承欢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左肩流了下来。可是，她现在除了拼命地捂着耳朵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无法关掉心里的那个声音：杀了徐少辰，杀了徐少辰……

　　门外，樊天按了半天门铃都没有动静，心急之下，又用力拍了拍门，还是没有回应。
　　这时，旁边屋子的门却开了，出来了一个年迈的老人，对樊天摆摆手，喊道：“没在家！中午吃过饭就去上班了！”
　　老人说的自然是徐少辰，可樊天却以为是承欢。
　　樊天道：“谢谢您，老人家。”上班了？是不是有点早了？想着，还是不放心，又往“大上海”走去。

　　“鼎爷，我回来了。”后厅，小伍对鼎爷道。
　　鼎爷道：“黑影怎么样？”
　　小伍道：“子弹打到骨头里了，现在还不能走动。”
　　鼎爷心疼起来，毕竟黑影跟着他枪林弹雨这么多年了：“哎……补品都带去了吗？”
　　小伍道：“都带去了，承欢姐让我代她谢谢您！”
　　提起承欢，鼎爷还是不免有些动气：“哼！要不是她突然跑出来给人家挡子弹，怎么会受伤？”
　　小伍忙解释道：“鼎爷，承欢姐说，当时夜太黑，雨下得又大，她没留意到那小日本带着枪呢。她跑过去假装帮徐少辰，也是为了赢得他的信任嘛。”小伍看鼎爷脸色略有缓和，便继续说道：“承欢姐这么阴差阳错地一出，着实让徐少辰感动得不行。看来，这回是完全取得他的信任了。”
　　鼎爷道：“徐少辰这个人官居要职，却生性多疑，做事又滴水不漏，能获得他的信任最好。”
　　小伍忙应和道：“是啊！所以说，承欢姐这次不但无过，反倒有功，应该让她多休息几天。”
　　鼎爷道：“也罢……半个月之后，让她来见我。”
　　“是！小伍替承欢姐多谢鼎爷！”本来，小伍预计能有个十天假就不错了，没想到这苦肉计居然能好使半个月！承欢姐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眼看着就要开台了，玉兰在后台左等右等，还是等承欢不到，心里着急起来。
　　这时，小伍却开心地蹦跳着过来，悄声对玉兰说道：“玉兰姐，承欢姐今儿个不来了，您先上台吧。”
　　“妹妹怎么了？”玉兰关切地问道。
　　小伍道：“没什么。听说是和一个朋友出去旅游了，得半个月才回来。”
　　“出去旅游？”玉兰在心里琢磨：妹妹虽活泼外向，但骨子里还是个知轻重的人，这么大的事不会不跟我说一声，就这样走了啊。于是又问道：“是和谁出去了？”
　　“哦，好像是跟她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出去的。”怕玉兰不放心，小伍又刻意描述道：“听承欢姐说，那人成熟稳重，很会照顾人的！总之呢，玉兰姐您就放心吧。”
　　难道是徐少辰？玉兰心里猜道。这个死丫头，有了男人就忘了姐姐，看回来我不修理她！

　　樊天依旧坐在舞台右边的那张偏桌上，听完了全场也没有看到承欢登台，便出来到后门守着。谁知没守到承欢，倒守来了玉兰。
　　樊天道：“白小姐，今天陆小姐怎么没来？”
　　玉兰道：“她和朋友出去旅游了。”
　　樊天道：“旅游？那……什么时候回来？”
　　玉兰看着樊天十分关切的样子，想到承欢曾告诉过她，樊天知道她在这里唱歌的事，只当是像她关心承欢一样的，是一种朋友、家人的关心，便安慰道：“樊公子别担心，妹妹只是出去转转，过十天半个月就回来。”
　　樊天点了点头，道：“那白小姐知道，她和谁一起出去了吗？”
　　玉兰却道：“妹妹走的匆忙，未曾相告。”其实玉兰也不忍看樊天失落的样子，只是这关系到妹妹的私事，她不得不守口如瓶。
　　果真，樊天语气里难掩失落：“好，多谢白小姐。告辞。”
　　玉兰笑道：“公子慢走。”看着樊天落寞的背影，玉兰心中不免有些酸涩：若今日一声不响出走的人是我，他也会这么心急，这么担忧吗……

　　下午，徐少辰将名单交给陈站，又向陈站请了假，安排好手头的事，忙完，已经傍晚了。
　　回家的路上，他又拐到市场上，买了两条鲜鱼，准备给承欢做鱼汤喝。
　　“咔嚓”一声，徐少辰打开了大门，里面黑着。
　　“怎么不开灯？”说着，徐少辰顺手打开了灯，却发现承欢光着脚，坐在沙发角落的地板上。
　　徐少辰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赶过去，脱掉上衣，裹着承欢，温柔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脸，承欢便伸手紧紧抱着他。她是多么爱他，怎么可能做伤害他的事……
　　承欢没有了理智，但徐少辰有：“左臂不要动，你的伤口在流血！”
　　徐少辰稍一用力，就将承欢整个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自己上楼去拿药箱。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伤口怎么都裂开了？”看着裂开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徐少辰又心疼又自责。要不是因为他，她又何苦会遭这罪。
　　承欢背对着徐少辰，言辞闪烁道：“……我不小心摔了一下，没事……不疼的……”
　　徐少辰轻手为她重新缝着伤口，怎么会不疼？他又不是没受过！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即使打了麻药，取弹时还会疼得叫出声来，承欢一个如此娇弱的女子，却忍了过来。
　　“以后我会时时刻刻地看着你，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徐少辰自责地说道。
　　承欢道：“寸步不离吗？”
　　徐少辰道：“……嗯。”
　　承欢笑道：“哈哈……那我宁可永远都好不了。”
　　“……”
　　承欢道：“你也受过很多伤……对不对？”
　　“……”
　　这次没有打麻药，承欢的每根神经都能清晰的感触到背上“穿针引线”的撕扯，却还是笑道：“我能感觉到……你取子弹和缝合的……这么熟练，家里医用手术物品……一应俱全，你一定吃过很多苦……对不对？”
　　徐少辰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自从父母过世后，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关心过他。嘴上却说道：“没有，我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承欢道：“那你答应我，以后也不要……轻易受伤……”
　　徐少辰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