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时光居

16、露宿

　　雪花一朵一朵打着旋儿从天空飘落下来，晶莹雪白，银饰了整个上海。
　　家门口，承欢穿着徐少辰厚实的棉大衣，从长长的袖筒里伸出白嫩的小手，接住一朵飞舞的雪花，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棱角，便融化在温热的手掌心里。
　　“把手放口袋里，当心着凉。”锁好门的徐少辰也裹着一件厚厚的皮大衣，对承欢说道。
　　这近半个月来，承欢一直在家里养伤，都快捂得发霉了。终于今天早上，在承欢第一百八十九次哀求下，徐少辰答应带她出去走走。
　　“我想去骑马。”承欢看着徐少辰，明亮的眼睛里似有星星在闪烁。
　　“不行，现在通往山下马场的小路都结冰了，我们怎么下去？”看着承欢眼睛里发光的星星在一点点地消失，徐少辰又道：“不过，我们可以去滑雪。”
　　“滑雪？好啊好啊！”承欢开心地拍手叫好，星星一闪一闪地又回来了。

　　徐少辰开车带承欢来到近郊的一片树林里。这是许多年前，他刚加入军统时，新兵野外训练的地方，现在也是每年夏天新兵军训的户外场地。
　　冬天的树林没有了绿叶的遮蔽，换上了一身银装，显得更萧条、更广阔。承欢是个野营爱好者，尽管年代不同，但对于这样的地方再熟悉不过，不等徐少辰从车上拿好装备下来，自己就先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里奔跑起来。
　　徐少辰看着承欢跳跃的背影，不觉地笑起来，可是突然——承欢却跪在地上不动了！
　　“承欢！”徐少辰大步踏着雪跑过去，紧张地叫道。
　　承欢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原来在她正前方的雪地上，有一只从巢里掉下来的雏鸟，半合着眼，奄奄一息的样子。
　　承欢小心翼翼地捧起小鸟，放在嘴边，不停地给它哈着热气，小鸟终于有点起色地动了动脚。
　　徐少辰也慢慢蹲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棉手帕，将小鸟像裹婴儿一样裹了起来。
　　“我们把它放上去。”徐少辰指指树枝上的鸟巢道。
　　“嗯。”承欢用力地点着头，将小雏鸟小心地交给了徐少辰。
　　承欢也是关心地昏了头，鸟巢在离地面快3米高的一根树杈上，一般人怎么可能跳那么高。可徐少辰绝非一般人，只见他一脚踩在树干上，借着树干的弹力，纵身一跳，一只手抓住了那根树杈，然后将小鸟轻轻地放进了巢里。
　　“可是，它要是饿了怎么办？”承欢忽然又担心起来。
　　“放心，刚才我看到它的妈妈了。”徐少辰走到承欢身边，神秘地对她说。
　　“真的？”承欢吃惊地瞪大双眼。
　　“真的，它的妈妈还对我们说谢谢呢。”徐少辰拉起承欢，朝林子里走去。

　　终于到了坡顶，徐少辰正从背包里拿出雪板和撑杆，承欢却说：“我们还是不要滑雪了。”
　　徐少辰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是在问为什么。
　　“说不定在滑雪的路上还有许多掉下巢的小鸟，我们要是从这里滑下去，万一踩到了它们怎么办？”承欢解释道，“咱们就这样走走好不好？”
　　“好。”自从提出滑雪这个提议，徐少辰就不停地在心里后悔，承欢枪伤初愈，要是滑雪时不小心摔倒了，磕着碰着了怎么办，这么危险的活动，他怎么会这么不经大脑思考地提出来。

　　雪不知何时停了，承欢和徐少辰两个人并肩走在银装素裹的树林里，别有一番风景。
　　“咱们什么时候吃午饭啊？”在肚子抗议了好多遍之后，承欢不得不说出这句大煞风景的话来。
　　“现在，已经下午4点多了。”徐少辰看看手表说道。
　　承欢惊道：“4点多了？那午饭呢？”
　　徐少辰笑道：“和晚饭一起吃喽。”
　　承欢道：“……那怎么行，少了一顿，今天不就亏本了？”
　　“……”

　　从他们回到车里已经十多分钟了，可车子就是打不着。
　　“今天怕是走不了了。”徐少辰还在做最后一次尝试。
　　承欢眉头紧锁：“那……我们怎么办？”看来今天不仅要风餐，还得露宿了。
　　徐少辰道：“先下车，我们到附近看看。”
　　承欢跟着徐少辰下了车，可方圆百里他们刚刚几乎都走遍了，哪里有人？
　　冬天白天短，不到7点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承欢倒是不怕，以前跟同学野营的时候，也在外面露宿过，更何况，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可是徐少辰。

　　“这是什么地方？”寻路间，徐少辰带承欢来到一个山洞里。承欢惊奇地问道。怎么之前来的时候就没有发现呢？
　　徐少辰解释道：“这是我们训练时发现的，冬暖夏凉。今晚就先在这里过一晚吧，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再想办法。”徐少辰放下包，开始捡些树枝生火。
　　承欢愣愣地看着他：“你还会……钻木取火？！”
　　徐少辰手上动作一滞，拿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着，先燃着枯叶，然后开始因火。
　　“哈哈……”承欢尴尬地笑着，“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徐少辰倒是很淡然：“去把包里的鸡拿出来。”承欢的“陆氏逻辑”，他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鸡？你还带了只鸡？！”承欢警惕地看着背包，生怕它突然从里面扑腾着飞出来。
　　徐少辰无奈地起身：“算了，我自己来。”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只冻鸡。
　　啊，原来是只冻鸡……承欢悻悻道：“我还以为……”
　　徐少辰接道：“以为什么？以为是活的？”
　　“当然不是！”承欢几乎不假思索。

　　不一会，徐少辰就把这只鸡烧得肉香四溢，馋得承欢口水连连。
　　“给。”徐少辰撕掉一只鸡腿递给承欢。
　　“那我就不客气啦。”承欢两眼冒着绿光地对鸡说道。
　　三下五除二，承欢的鸡腿便下去大半。人一饱，就来精神了：“嗯，不错！要不我收你为徒吧！”承欢舔着手指头上的油汁对徐少辰道。
　　“哧。”徐少辰冷笑一声，连头都没抬地继续吃鸡。
　　承欢气结：“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肯收你为徒，你就应该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地对我说：‘啊？！真的吗？多谢师傅！多谢师傅！’”边说，还边模仿着“徐少辰”拜师的样子和语气。
　　徐少辰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某个正意淫的眉飞色舞的人道：“你知道这只冻鸡为什么会被吃掉吗？”
　　承欢疑道：“为什么？”
　　徐少辰道：“因为话（化）太多。”
　　“……”

　　“诶徐少辰，你不觉得只吃鸡有点无聊吗？”果真，安静了不到五分钟，承欢又说起话来。
　　徐少辰吃肉的空档，接道：“不还有一只在不停地说吗？”
　　承欢再次被他打败：“你……算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非但不跟你计较，还要请你喝杯好东西。”说着，承欢神秘兮兮地从背包的侧包里摸出一瓶酒来。
　　徐少辰瞬间变了脸色：“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当然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喽。”看着徐少辰渐渐阴云密布的脸，承欢忙又撒娇道：“哎呀，放心吧，我的伤已经全好了，就喝一点点，没事的。”
　　可是不一会，不知怎么的大半瓶酒就都跑到承欢肚子里了。
　　“徐少辰……徐少辰，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承欢伸出左手，在徐少辰眼前晃来晃去。
　　“好了，不要再喝了，把酒给我。”徐少辰抓住承欢的左手，又试图去抓她右手上的杯子，却被承欢巧道移开了。
　　“为什么不……不让我喝？我……我还要唱歌呢，这次，你……给我听好了，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说着，承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将棉大衣扯在地上，露出漂亮的长裙。
　　“笑看世间痴人万千
　　白首同倦实难得见
　　人面桃花是谁在扮演
　　事过境迁故人难见
　　旧日黄昏映照新颜
　　相思之苦谁又敢直言
　　梨花香却让人心感伤
　　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
　　莫相望旧时人新模样
　　思望乡
　　……”
　　承欢边唱，边晃着酒杯翩翩起舞，几次都险些摔在地上，却又一个折腰，勾了回来。徐少辰看得如痴如醉，听得真真切切。
　　唱罢，承欢蜿蜒回徐少辰身边，一个重心不稳，竟坐在徐少辰怀里，头枕在他搭出来的胳膊上。
　　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承欢无暇顾及，伸手触摸着徐少辰的侧脸，迷离的双目看着他深邃的双眸：“相思之苦，谁又敢直言……”她轻轻吐露出心事，便合眼醉睡过去。
　　徐少辰抓住承欢滑下面颊的手，握在掌心，她的心意他怎会不明白……只是，他的工作太危险。作为他的朋友，承欢两次都不由自主地身陷险境，险些丧命！如果作为他的爱人……承欢只会比现在更危险。
　　可是，感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控制的？多少次当承欢在他身旁浅笑轻吟的时候，他都要费多大劲，才能抑制住身体本能的冲动。多少次当承欢傻傻为他付出给他暗示的时候，他又要做多久的思想斗争，才能不着痕迹地镇定接受。他表现得越是平静，内心就越是挣扎煎熬。真的是“相思之苦，谁又敢直言”……

　　太阳暖洋洋地照进了山洞，承欢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脑袋。昨晚睡得太舒服了，承欢实在不想张开眼睛。
　　只是——“你醒了？”徐少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承欢一个激灵，猛地张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徐少辰的怀里，而昨晚那么舒服的“枕头”，居然就是徐少辰的肩膀！
　　“刷”地一下，承欢的脸烧的火红，立刻从某人怀里弹跳起来。
　　徐少辰活动着被承欢枕得酸痛的肩膀，他真是越来越享受承欢这幅小女人的神态。
　　“徐少！”就在这时，郑申突然出现在了洞口。
　　郑申本还纳闷，徐少莫名其妙地突然跑到营地干什么？还吩咐自己让今天一早到山洞门口接他？现在看到了承欢，似乎一切都明白了……敢情这都是徐少安排好的，故意让车坏掉，只是想和承欢在外单独呆上一夜。
　　“郑申，来得正好，我的车坏了，借你的用用。”徐少辰“喜出望外”地说道。
　　郑申立刻从善如流：“没问题！”

　　车上，郑申开着车，承欢和徐少辰坐在后排。
　　承欢的神智这会有点恢复过来了，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郑申，你怎么会来这里？”
　　郑申笑道：“我来看看场地，今年开春，新兵就要开始训练了。”说罢，郑申就在后视镜里看到了徐少辰赞许的眼神。
　　承欢“哦”了一声，接着道：“可是徐少辰说，你们是夏天才训练的啊。”
　　“徐少说的是一般情况……但最近不是情况紧急嘛，日本人步步紧逼，我们也不得不加大训练力度啊！”郑申的后背已经开始微微冒汗。
　　可承欢还在穷追不舍，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可是你怎么……”
　　“你对新兵训练也有兴趣？”徐少辰终于插话进来。郑申立刻朝他递了个万分感激的眼神。
　　“……没有。”徐少辰一说话，承欢的脸莫名其妙地又红了。

　　到家后，承欢径直上了楼。郑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离开，而是在玄关口正色对徐少辰道：“徐少，出事了。昨天晚上，日本人又来站里偷名单。”
　　徐少辰道：“偷到了吗？”
　　“没有。”郑申道，不过他的神色却更加凝重了：“但是……他们偷走了军事布防图。”
　　徐少辰立刻紧张起来：“哪个站的？”
　　郑申道：“只有咱们二站。陈站已经封锁了消息，所以一站和三站都还不知道。”
　　徐少辰道：“我马上过去。”

　　家里，承欢刚换好衣服，电话就响了。
　　“承欢姐，我是小伍。”电话那头一个激动的声音说道。
　　承欢“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忘了这件事，别人就也会把她给忘了。可是事实显然不是如此：“……小伍，有事吗？”
　　“承欢姐，你忘了吗？今儿个该回来了。”
　　“……”
　　“承欢姐？”
　　“……我知道了。”
　　“对了承欢姐，我跟鼎爷他们说你跟朋友出去旅游了，今儿个若是有人问起来了，你可别说漏了。”
　　“……嗯。”
　　“那待会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