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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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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亲?……是,是无无?”
藏冰凌室中回荡起小青儿的怔惑,她看着静静躺着的延陵无,又回头去看母皇。
忽然鼻头一红,张着嘴再说不出一个字。
虚辰在不远处看得好生心疼!
若要说延陵无与西缄攸这场孽缘中唯一无暇的,也就只有青儿了。小青儿含着这人间最金贵的汤匙出生,有万千的宠溺与偏爱,她最不缺的便是爱她之人。唯一的缺憾,恐怕就是那至亲缺位了。可那是所有人缄口不言的默契,包括西缄攸。是对延陵无往日行径难以割舍的恨意也好,即便是女儿也不想分享的独占也罢,她也选择瞒着青儿,直到现在。
斯人已逝,西缄攸却带着西玦青认了亲。
可这对青儿实在太残忍了,她明明已经抓住过了的!却最终消散在她安睡不知几何的长夜里……
西缄攸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延陵无身上,细细描摹着那双同她女儿一模一样的眉眼。
“你的娘亲,是这世上最坏心的人。”
“她骗了我,所以母皇也骗了青儿……可她又是这世上最爱我独爱我的人呀,江山为聘,天下为媒,母皇与她良缘缔结,除了生死,谁都不能使我们分离……但你的娘亲太爱我了,她留下了一切完满给我,也留下了你给我,唯独,把苦难留给了自己。她分明生而无心的,是我的情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是我…是我……”
西玦青终于明白当初云颜同她的警告。
原来母皇心中最大的痛就是这样,她天命紫薇的母皇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月亮,群星环伺都无法与其争辉。但此刻,她高傲的面容上只余下痛苦,往日锐利如鹰隼的双眸光华不再,怅惘与思念爬满她的眼底,她低低地呢喃着,似在供述着自己的罪责,爱与痛交织着音色,然她却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的泪,已然流干了。
曾经的越是美好,失去之时便越是伤人。
孟乔叔叔的话原是如此。西玦青明白,人躺在冰棺里意味着什么。
原来那个在明风海尽头等着母皇的人,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滑过眼眶落了小青儿满脸,可她自己却不曾意识到自己的伤心。她的眼里,此刻只有她那似被抽走了魂魄的母皇。
西缄攸已经多日不曾来见延陵无了。延陵无想让她活着,她便封住自己的思绪,不去想便也不去见,她以为不见,就能像从前那般舍下。
可这回的自欺不行了,延陵无爱她至深,她又何尝浅过一分!她骗不过自己的心,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想随她同去!可此心起时,她又懂了延陵无当初为何非要留下青儿。这是延陵无留下的最后一道咒结也是最后一次祝福,将西缄攸牢牢地锁在了世间。
她是那般懂她,割袍是假,赋灵是真,她就是知道她一人难以偷生,才把青儿带给了她!
不!不该是西玦青的!
她们的孩子,该叫延陵溯。溯游从之,逆势而为。
逆天而生的她,对她的爱亦是逆天而行,她的不存之心从未背弃过自己!
一直都是,自己不肯信她罢了……
青儿伸手捧住母皇的脸,她忽然很怕,怕母皇也会离开她!
她一声声地呼唤着她,同她说着,“母皇,你还有青儿啊……”
不远处的洛夙都不忍要垂下泪来,苦涩萦绕心头,感叹这天道不公,稚子又是何辜哇。
千回百转,西缄攸总算看清了延陵无的心,她终于如她所愿放下了那些偏执的情意。可西缄攸的心何尝不是被爱意充斥,雾障洗清,西缄攸对延陵无的情一如最初那般浓烈。
即便是现在的延陵无,她也要带着西玦青相认,只因这是她欠延陵无的,这本就是延陵无应得的。如其所愿,她会好好活着,她也要让青儿知道,她的娘亲,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西缄攸抱着西玦青久久伫立在冰棺之侧,她说了许多许多从前同延陵无的事,青儿听得认真极了!那是她的母亲们,是她最爱也最爱她的人们。
故事到了最后,青儿听到了她有所目睹的一些片段,她从母皇的眼中读懂了不舍,不同那些意气风发的故事,终章只剩冰冷与寂静。但她也听到了母皇同她的承诺。
她说,“青儿不怕……母皇不会离开青儿的,娘亲也是……”
……
那一日直到月上西楼,众人才迎着西缄攸走出藏冰凌室。
她将青儿交到虚辰怀中,便独自一人回了绝浪殿。西缄攸远去的背影落在众人眼中,五味杂陈。
凌天殿的冰玉八角阁被拆了,御花园的桃花树连根拔走,绝浪殿的暗室也被封死……
西缄攸一件件清走延陵无存在过的痕迹,虚辰想拦却根本拦不住,她若是不准宫人动工,西缄攸便自己动手。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能不多说半个字便绝不开口,喜欢一个人,不是上朝便是回到绝浪殿。
西楚尧都不免担忧起她,虽然她没有任何寻死觅活的痕迹,但这个样子,与活死人又有什么分别!
濯冰则是愁于他们本定下的行程,延陵无已然不再,如何找到天兽山便成了无解的难题,西缄攸又如此情况,海船工事都搁置延迟了,实在叫濯冰愁苦不已。
虚辰则是被夹在了母女二人之间,小青儿突闻噩耗已然十分伤心,但她更加担心西缄攸。青儿就似她干娘当年一般,一夜之间的长大是只有过来人才懂的酸心。青儿日日求见母皇,却是难得得见一面,多是虚辰每日朝会过后与她描述西缄攸当日的情状。
如此,终有一日,西缄攸病了。
圣驾在散朝起身之时轰然倒落!
众臣惊骇,手忙脚乱,待回銮绝浪殿,五王妃惊觉圣上竟是高热惊厥!
孟乔在虚辰的再三逼问之下才道出,原来西缄攸每日子时过半就会换上夜行服去往藏冰凌室,在已然化为原石的延陵无身边躺上三个多时辰,待得卯时末再回到绝浪殿。
自白皇去矣,绝浪殿内便禁了一切随侍护卫,包括云颜都不让近身。孟乔也是在外围守夜时发现的圣上行踪,暗自远观数日,这才得出此见。
虚辰暗骂这个疯子!日日不得眠,夜夜探冰室,便是铜筋铁骨也遭不住啊!
西缄攸高热惊厥,隐隐有心力衰竭之象,迷离之时,口中还在喃喃道来。
“无儿,无儿……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