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璃》一直是晴天

8、九、属于龙的龙珠

　　回礼上次在客栈坐等许久，严守富携夫人爱妾特意待客人们全落座才姗姗而来。他心中暗暗可惜不能看到秦墨璃需要婢女抱着才能上这三楼付宴的无能之态，转念又想到他这几日因为晕船病得只能躺在床上度日，顿觉已出了一口恶气，心情暴爽脸上的笑容也更殷勤可亲了。“抱歉，抱歉，拙荆一定要好好装扮才肯见客，所以来得晚了。这是我夫人严氏，这是我小妾瑜儿。”
　　严氏微微屈身行了礼才入坐，严守富坐主位，她便坐在主位左侧，穿戴上看不出什么特别隆重装扮的样子，柳眉凤眼脸型略长嘴唇丰厚，身型已微微发福，长像本就端庄加上日渐养成的当家母的派头了稍显严肃了些。而五姨太瑜儿就如鱼儿一般，一身华服都暗绣着闪闪银丝，行礼起身坐下几个动作也柔滑如鱼一下滑到主位右侧坐了，一双大眼晴还扑闪扑闪的直直打量着秦墨璃和许络卿。严守富也不以为然，一边招呼着大家吃那各种做法的鱼，一边继续介绍入席的诸位。
　　“这个不用介绍了吧，哈哈，玉涵笑，玉贤侄。这次我们坐船到了宝玉山庄后就要请阿玉多关照了。这位是方景之，方先生是宝玉山庄一等一的鉴定师。此次外出搜了一箩筐宝贝，顺便与玉贤侄的船一起回山庄。嗯，这个是莫璃莫贤侄，我与他家生意上有所往来，年少有为的很。这位是许络卿许姑娘，嗯……莫贤侄的表妹……这四位是莫贤的爱婢……呵呵呵，大家吃哈。”严守富的介绍纯属临场发挥糊弄人，他没想到秦墨璃来了一看地方挺大就一挥手叫人添凳子加碗筷让四个奴婢也入座了，介绍起来有点尴尬。许宥泰还喜欢清静没来呢，这一桌已一半以上全是易鼎教的了。
　　别人的婢子在座上吃喝，严府的婢子却只能在一旁尽职的上菜，倒酒。不知是否在内心深处她们也有这么一丝丝怨言，不过不敢丝毫表露出来也丝毫不敢误事就是了。在红霞褪尽的前一刻，婢女将悬在四周的红灯一一点亮了起来。墨璃深深陷在圈椅里半裹着白淑细心为他披上细绒披风，他食量不大，又只能喝点淡茶，也不爱多说话让人觉得冷漠和难以亲近。席上其他三位男士不受他的影响，红灯相映之下面色更是红润，杯箸交往酒兴正憨。在一群漂亮女人面前聊什么更显品味？自然是古玩了。这么一来长的文质彬彬留着三缕道骨仙风的胡子的方景之，也抛开初时的生疏，侃侃而谈特别有聊。
　　“严老爷，听说你这次去万珍赏汇，有带了不起的宝贝儿？”方景之微带着几份醉意问。
　　“小玩意儿，小玩意儿。”严守富摆摆手谦虚的说，但脸上表情却是自诩的很。
　　“严世伯，你这次带的龙珠绝对是稀世珍宝。我只闻其名，不曾见过真身。也心痒痒的想早些一睹为快，不如拿出来让大家也增增见识吧？”
　　几道好奇的目光配着玉涵笑讨好的话，让严守富虚荣心大为满足。“丑姑，去我房间，把枕头边那红色的木盒拿来。”
　　“是。”一声略带嘶哑的应和，负责点灯换蜡烛一直隐在廊檐下的婢女微一行礼，转身去屋内取老爷要的东西了。

　　这是一个盒子，红木雕花嵌以贝壳，虽然很精致但在坐的都一眼能看出这只是一只工艺精细有点家业的人家都拥有得起的梳妆盒。严守富对那些诧异目光很满意，得意洋洋的打开梳妆盒盖——里面层层蚕绢包护着的仍是一只盒子，一只银白色，四角圆润密封严实，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
　　“这个可不是铁盒，银盒，锡盒。”严守富小心捧出陷在蚕绢里的盒子强调说，“研究过这个盒子的人都说这是金属，但都不能判断是什么金属，它非常轻并且密合严谨，直接放入水中也不会有半点渗入……”
　　“这是秘盒！两百前年传说圣人留下的秘盒！”玉涵笑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天！这还是带秘锁的秘盒！！”
　　严守富满足了。虽然玉涵笑是晚辈但因为家族关系素来眼界奇高，能让他如此失态真是满足了。“龙珠应该一直装在这秘盒中，因为他们完全配套，我舍不得他们分开就咬咬牙一起买下了。”严守富轻轻旋转处在盒子正中黑色刻花的部分，把六轮花样不同的刻花都调整了一遍，盒子轻轻转来“嗒”的一声。轻手轻脚，边开启秘盒的盖子严守富又不由炫耀的解释一番，“这个秘锁关上的时候可以打乱设定，开的时候只能调整对了六组花纹才可以开启，要不然只有把盒子砸烂一条路，真不亏为这个‘秘’字。”
　　大家不约而同的盯着盒子，万景之细眯的眼晴瞪圆了，秦墨璃也终于感兴趣的坐直了身子望了过来，玉涵笑早就不自觉的摒住了呼吸。他虽然言语讨好，但心里其实一直想龙珠不过就是一颗材质不错雕着龙的珠子罢了。龙的花样虽然是民间忌禁但他实在看得太多了。但这颗龙珠竟然用‘传说圣人’的秘盒载装，似乎听意思应该和秘盒一样是传说圣人的东西，那就大大价值不同。传说圣人是两百年前帮助靳氏打下这大华江山的人。他有远在百米外瞬间取人性命的法术，也有一双剖肚取婴的圣手，如同印证他的名号，更多他的故事都已成了传说，传说的中还有一个还未曾被发现的，他的宝藏……
　　秘盒内铺着明黄色的绢帛，帛上面印满古怪的花纹，明黄是皇家专有的颜色，除此外还能用这个颜色的唯有辅助靳氏王朝建立又悄然隐退无踪的传说圣人。绢帛中间凹陷，那里嵌放着一枚如瘦长型鸡蛋的红色的圆珠。严守富小心取起红珠，有些犹豫还是递给了玉涵笑。玉涵笑小心接过，仔细端详，再按严守富所说的拿起来对着光往里看，啧啧称奇，再小心翼翼交还给严守富。严守富又在内心斗争了一下，把珠子小心递给秦墨璃。
　　这是枚瘦瘦的如鸡蛋大的椭圆型珠子，外型光滑入手很轻，以为全是红色，拿到手上才发现珠子是红色的一层包裹着一汪透明晶体，红色包裹的很贴实光滑与内体的透明没有丝毫间隙，形状却像荷叶，裹着的透明体因此露出当中细细一条两头圆圆两点。当把这个珠子举起来对着光，从透明缝隙里往里望时，可以看到里面有着复杂的黑色絮纹，整体看宛如一条飞腾的龙。如此浑然一体非金非玉又似有所容，龙珠果然不比寻常。秦墨璃仔细端详着手上的珠子，边上的人则在看着他，血红的珠子墨绿的衣袖再配上瓷白的手，色彩互相冲撞又奇异融合在一起，红色更娇，绿色更幽，白色如雪……
　　“真漂亮。”一个嘶哑的声音打破了静寂。
　　“丑姑！你怎么一直没退下！吓到贵客怎么办！”五姨太瑜儿厉声喝到，原来嗲嗲的音色因为拔高而显得尖锐。秦墨璃没被丑姑吓倒被这女高音整得心口一抽，幸好瑜儿立刻又变回了那嗲嗲柔柔的声音，“莫少爷您别见怪。丑姑只是好奇心重了。她的脸……是被一场大火给毁的。她以前是我邻居，我跟了严老爷后怕她没地方着落就唤她做了近身丫头。”
　　丑姑畏缩的垂着头往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秦墨璃第一次注意这个一直躲在暗处的婢女，她的脸虽然半边脸用刘海遮着但仍是能看出脸上肌肉横长斜目吊嘴，一双手右手白晰左手却是通红中带着白筋甚是恶心，难怪虽然是近身丫头酒宴上伺候却不叫上她。
　　“我的瑜儿真是好心肠。也只有你可以天天对着……”
　　“老爷，丑姑的一生虽然被大火毁了，但还要赚钱贡奉他的小弟考功名呢。我不能不管她的呀……”
　　“哼。”眼看一怜一捧两个人耍调情，严氏在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龙珠实为龙卵所化，形如石却入海能浮，外色赤，内为蛋清有龙伏其内。”方景之眼馋地看着秦墨璃把龙珠还给了严守富锁进了箱子，不能有福气把这个龙珠拿在手上好好看看，只好摇头晃脑说点什么彰显其高级顾问的身份，也化解了现场的尴尬，“一般人只知观赏，其实龙珠本身甚有妙用……”见大家注意力都转到了他身上方景之捋捋三撇长须才徐徐道来，“龙珠蕴含天地精华，传说女子含纳龙珠三日可得龙子。据说 ‘传说圣人’曾把此珠献给顺亲太妃，结果顺亲太妃后来生了德康大帝，虽然是已是第五子却仍荣登大宝。平常百姓没此天命，但用龙珠求子却是有求必得。”
　　“原来这龙珠真的是‘传说圣人’的宝物啊。”玉涵笑恍然，续而点点头，“怪不得要用秘盒严封，听说天龙恼怒凡人拥此龙卵，一出现世必有血光……”
　　“怀壁有罪，非德者所有罢了。”方景之截住玉涵笑的话，“至于所谓的血灾不过也是互相争宝的结果，并非此物有罪。”玉涵笑也顿悟自己说的话太不中听，连连点头。幸好，严守富已经心思全在分析“含纳龙珠三日可得龙子”上了，也没把后面的话放心上去。儿子他要啊，他二十多年处处撒种耕耘却只有一个严礼巍，心有不甘啊。
　　“不好意思，我有些累，先回房了。”秦墨璃连大家客套的挽留都懒得敷衍匆匆告辞。一听什么“含纳龙珠”他就想快点好好洗一洗手。为了怀孕，这个珠子还能含在女人哪里？越想越觉得恶心。
　　秦墨璃一走，宴上的人走了大半，严守富心里想着要儿子，严氏还在闷闷生气，一场鱼宴顿时一拍俱散。

　　秦墨璃一回到舱房就让白淑他们端水给他清洁手。先用碱块擦，再用皂荚磨，而后用细密的刷子来回刷，冲净所有的泡泡及污物后重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许络卿看着墨璃不满地蹙着眉一次又一次重复清洁自己的手，两弯柳眉也拧了起来。手早就很干净了，他这明明是一种自我强迫，那动作和神情明明是一种不自觉的自我厌恶。
　　“你们几个傻了啊。他想怎么样就让他怎么样。”许络卿越看越气，一把握住那双又要浸入清水里重复受蹂躏的手，拿了边上的干布细细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抹干水迹。心疼，那总是白晰如玉隐隐流动丝丝淡青的手现在却被揉得通红，不过也因此莹润的指甲泛着少见的粉色。许络卿忍不住用嘴唇轻轻吻了吻那修饰完美而泛着粉润的地方。“已经很干净了，你的手现在是整个大华最干净的。”
　　秦墨璃如被蜇痛般缩回手。
　　白淑他们几个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忙着清理。
　　许络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时冲动做出这样的动作。“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我先走了。”她不敢看目光一直落在别处的墨璃，逃也似的走了。

　　秦墨璃望着船舱外千篇一律的水波，麻木的任由紫女几个给自己穿戴。又是无聊的一天开始了，他想。他很厌倦，有种做什么都不舒服的情绪排遣不去。他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许络卿已经两天没来探望他闲聊一些趣事。船家女出身的五姨太前天一早就让婢女和紫女她们几个告假说这几日都身体不舒服，估计是含着龙珠招儿子去了。没人陪玩的许络卿一个人钓鱼一个人烤鱼，或者直接躲去另个船上找她爸，就是没来看他。她是故意在避他，秦墨璃心闷的想，他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她却这样的机会也不给……
　　“啊——”
　　“啊——！”
　　一声又高过一声的尖叫传来。
　　“严守富他们在干什么。”秦墨璃皱皱眉不耐烦的问，盛夏的早晨已经燥热的让人无法睡好觉了偏还有这么多杂声。
　　紫女闻声冲出去又冲了进来，“少爷，刚严府的婢女说五姨太死在自己房里了。”
　　秦墨璃微微愣了下，脑子一瞬闪过一双超大的眸子和一颗血红的龙珠。他拍拍身下的轮椅，“带我上去看看。”
　　一楼二楼三楼都有三五一堆聚着的奴婢和船工，但三楼五姨太卧舱正门前却留着一大片空地，门被砸开的半搭拉在一边，三楼的人都远远挤在一起面色惶恐却又窃窃小语望着那个黑洞洞的门口。秦墨璃推着轮椅来到卧舱口，五姨太双手舒展，端端正正躺在正对门的地上望着他，身上那件暗银色华衣对称敞开，原本该是羊脂美玉的身体泛着死亡特有的暗青，赤身裸露一览无遗，腰腹正中血淋淋的剖翻可见雪白肋骨，原来应该在身体里的器官映着满地的血左一件右一件分布在身体两侧……
　　似乎一下嗅觉变的异样灵敏，能感觉到那满地的血升腾在空气中，腥臭扑面而来。秦墨璃拼命想忍住那从腹部翻腾上来的恶心感，可是胸口那种闷腻地感觉越来越重，哇——的吐了出来，身体难以支撑的往前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