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章五:翻云覆雨(上) ...
-
章五:翻云覆雨
◇◇◆◇◇
今日,还是一个阴蒙暗澹的天气,萧煞凛凛。
东方上空泛着灰白色泽,连一丝阳光也未透。浓厚的阴云在天际翻涌,扫势如狂风掠境,潮湿欲雨,让人有已近晚的错觉。
底下的第二轮比试方开始不久,气氛紧张,高岗上,千叶传奇正观望战局;远方,却不期然传来熟悉的迷离魅香——
「天涯旧恨,试看几许销魂?长亭门外山重迭,不尽眼中青,是愁来时节……」
千叶传奇爬升了警觉。
「公子,久违了。」艳红的身影飘来,来人慵懒的嗓音,捎来故人的知觉。
「确实久违了,」千叶传奇点头致意,日轮指点底下战局:「想不到大夫也会前来观战,莫非对天剑之争也有兴趣?」
「当今武林之事,最为火红的便是天剑之争,吾自然在意,但……那并非吾事。」天不孤浑似不在意:「因为,死神之眼底下,是没秘密可言的。」
「那么大夫今天来此目的?」
虽曾是合作对象,但天剑之争乃针对死神力量而来,拥有死神天敌称号的医邪天不孤,其动向为何,千叶传奇亦无法完全确定,自是多上心了几分。
天不孤瞥了千叶传奇一眼:「如果我说,只是想一会故人,公子愿意相信吗?」
「大夫说是便是了。」这番答话,当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保留余地。
不过多时,阴风扫过,飘起了绵密的细雨,天不孤早有预料般执起身边随带的艳红伞把,轻柔问道:「公子近来可好?」
「尚可。」
此刻,底下战局转趋激烈,两人的注意力也同时转移。
战中的双方,只能踏着湖中独木,与对方比剑,是场考验定力与稳度的比试。
霍然,对手刻意在湖面掀起波涛巨浪,险险让万古长空无法稳住态势,眼看就要落水,所幸万古长空急展轻功,稳住浮木,一声长喝,两人持续过招。
「真是阴险的招。」上头,千叶传奇暗暗评估着。
这次长空的对手,乃一名狡狯的剑者,名为末日骄阳,在前赛之中,靠着奸险诡计赢了对手,而这一局,对上秉性耿直的长空,千叶传奇不免多加留意。
细雨如丝,天不孤悠悠看着战局一会儿,似有所觉:「公子,记得吾说过,万古长空身上有两征未解,未知他的心症,公子医治得如何?」
「医过,但是……」向来直言的千叶传奇难得将后话收住。
他知晓天不孤能看透许多事物,也没必要隐瞒,但他确实无所可言。
「他的心,太软了。」天不孤自然将话接了下去,抬手指着战局,看得明了:「眼下,他正被末日骄阳暗算,却不屑与对方做同样的事情。甚至,为了对方性命着想,还能将对方带离刻意制造的险境。」他微觑了身旁人的神色:「……吾该说,能遇上万古长空这种对手,真是幸运吗?」
对于这不知是讽刺还是赞美的实话,千叶传奇无所多言。
长空身为日盲族刀剑传说,却少有争强之心,这般个性,亦不足为外人道也。千叶传奇虽个性高傲,也只能观而不语。
「他的能力足可超越古今神人,但是却超越不了自己。」医邪结论伤人,却是事实。
「吾知晓。」
「哦?」这番直率坦诚,让天不孤别有意思看了千叶传奇一眼。
片晌,他转了语锋:「在意他吗?为了日盲族,公子可是憔悴许多。」
「大夫多虑了,千叶无事。」
天不孤却一目了然,微微冷笑:「机关算尽,怎谓无事?」
轰然一声,底下,万古长空的剑势正盛,冰水融合,将对方击个节节败退,然千叶传奇却看出对方败里藏诈的机心,乃引彀入局,不禁心绪微微一动——
对于长空,心思费计他自有斟酌。而对于眼前的医邪,自也不在乎了解了几分,但人之心理症结,他着实难以明白。
如果不能为他所用的剑,他该放弃。
但是他想赌。
主动权在他,他持着一口双面刃,为他斩绝没必要的羁绊,尽管那把刃,竟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握。
「对于目前这样的结果,值得吗?这场赌局,将永得不到他之谅解。」愈趋加大的雨帘中,传来医邪的声音,分明是观悟得透彻。
而千叶传奇,却是眼系底下之局,不在乎浑身早已湿透,淡然道:「值得与否,出乎一心,既已付出,也无所谓值不值得。」
他向来便是如此,他手中的棋,包括自己,从不虚耗……但他亦不能确定,长空是否会是个例外。
「呵呵,」天不孤转过身,笑了笑:「也许我该换个方式问,眼前如果有一盘棋,一子已错,势无可挽,公子将如何选择?」
聪明绝顶的人,可以殚精竭虑地谋划该获得的利益,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总是一无所知。
付出,不一定有回报。天不孤有一分感到这人在做着傻事,却又单纯而执着得可以。然而,这人并不傻,每一步棋落得不动声色,只是并不解释。
也许,这便是世间所称的命数。
每一人皆有自己的关卡和命运,如果突破不了,那也只能是命。
就如万古长空无法坚强自己的心,能力受限;而眼前能力超卓的千叶传奇,竟也为此所苦。
但是,他天不孤永远只是旁观者,医者,非是全能的挽救者——
「和。」良久,那声音答道。
「我以为公子会选择弃子,添自满,不好吗?」
「牺牲若是必然,就要发挥最大的利益。论势,不过是一种猜测。」
「呵,局外笑叹众生痴,局内谁人不成狂?是非,在于时势,不在人心。因此,我以为这一子乃公子别有居心。」
「那么,大夫是局内人,抑或局外人?」
「我?」天不孤避开话锋:「我谁都不是。但吾医治过他,有一言可相赠公子。绝情,虽然能发挥最大的能力,但是,有一个前提——」朦胧雨色里,他眸里闪着谜样的神采,幽幽道:「绝情乃在情深之后。没有情深,何来绝情?」
「我会改变这一切。」是自信。
天不孤仅唇角微扬,不语。
他突然想思考一项医方。一个过往一片空白之人,断无法了解放手方能掌握的真谛;因为他的情始,在于这人,那么该何解?
骤然一声巨响,底下的战局横生变量,末日骄阳手中之剑竟开始散发一股魔气,如流矢灿然蔽空,与万古长空的创世剑纠缠不休!剎时剑光激荡流舞,双方陷入了苦战!但见双方的元功在剑端上彼此消长,吸纳之力不知各占几分。
「战局之下,想握住他,多久?」伞下,声音如缭雾。
「如果要回答。」雷闪彷若在心头荡开,千叶传奇缓缓阖上了眼:「吾只要让他成为传奇最美的一页。」
「即便短暂而无悔?」
「长与短,重要吗?」也许长与短的分别,对他来说,还太遥远了。
「说的也是。」天不孤转过首,回首看着战局:「听过焚人的自焚者吗?世上痴情者,多半如此。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他说着,神情凝重哀婉,也许又想起不知处的记忆:「最后,恩仇纠缠不清,只能形同陌路。早知多情无益,倒不如无情……」
「言下之意,大夫在等待什么?」
「等待吗?」他痴痴笑了起来:「吾在等待一种等不到的东西,等到失心……亦是痴人。」
底下战局持续胶着,安静的氛围却拢聚了上来。不知是为战局忧心,还是另有所思?
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片晌,雨势转急,狂雨弹跳在地,漫生了烟雾,视线益发朦胧,天不孤撩拨了发丝,已有去意:「叨扰许久,我也该走了。提醒公子,这场游戏机心甚深,下棋者不知凡几。天意,虽然可以改变定数,但非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天,但看公子如何解开了,请。」
「大夫稍待。」雨中,千叶传奇突然唤住了艳红身影,眸里却是一扫方才观战曾有的担忧之色,目光灵睿镇定:「在下可否请教大夫一个问题?」
「公子请问。」
「太学主已经出现,大夫既为死神天敌,你们之间是否有关联?」
「呵,这个问题大胆,果然是千叶传奇会问的问题。」天不孤蓦地转过身,足下沾惹的泥泞丝毫不损其风度:「敢问,有时就有所得。吾可以回答你,天不孤乃死神天敌,而太学主却非真正的死神。」
「大夫好似很有自信?」那是试探。
天不孤不以为意,唇畔微勾,伞檐下,目光骤转冰寒:「太学主的弱点,就是一直想超越昔日的死神,但在我看来,只是盲目的行为!」他复旋身,背对着千叶,垂下眼帘,浅浅叹了一声:「问多时,寸心平生被眼满;问长梦,万事空尽便堪休。人,总是在追寻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公子,你说是吗?」
话语,尚轻轻飘散在雨雾里,鬼魅似的红影却已没在浓密雨线中,后头,千叶传奇却不禁若有所觉——有些人,总是可以来去从容,是看透一切,还是另藏玄机?
一切战局与世情,这人似都不放在心上,那么,他在乎的是什么?
剎那诡异的剑光突然染红了天际,千叶传奇悚然转首,此刻,眼下的战局已将分出胜败,他却不禁心口紧缩。
在那遥不可触的战局里,末日骄阳不但人剑散发出特殊魔气,更靠着天然地势夺取吸力,寒光炽烈;而创世,却是剑芒隐晦,被其紧紧吸附,瞬间脱手!
是逆魔回流诀!
突然,天际雷霆狂闪,「轰隆」劈开厚重的层层浓云,千叶传奇却没看了下去,仅再一次乘着狂雨,忿忿转身。却已不知,到底是为了哪桩?
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轰然暴雨落下,天地间,视线一片迷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