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影落》子墨沅安

8、梅落雪葬，此生诀别

　　火盆里的账本灰烬还在冒着青烟，洛淮笙蹲在地上，指尖捻起一点温热的灰，看着它在掌心碎成粉末。砚王离去时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扎在他心上——“许青筱活不了多久了，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他疯了似的摇晃牢门，嘶哑着嗓子喊许青筱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牢房回声，和远处狱卒巡逻时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洛淮笙猛地抬头，看见两名暗卫抬着一张木板床走了进来，许青筱就躺在上面。

　　他身上的脓血被简单清理过，换了件干净的囚衣，可脸色依旧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起皮，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洛淮笙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只觉得那双手冰凉得吓人，比天牢的石壁还要冷。

　　“许青筱……许青筱你醒醒……”洛淮笙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想用体温焐热那片冰凉，眼泪落在许青筱手背上，瞬间被体温蒸干。

　　许青筱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洛淮笙脸上，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洛公子……账本……没被烧吧？”

　　洛淮笙的心猛地一揪，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怎么能告诉许青筱，自己为了救他，亲手把唯一能证明洛家清白、能扳倒砚王的账本烧了？

　　许青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神暗了暗，却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就算烧了也没关系……我早就……早就把账本里的罪证抄了一份……藏在慈幼局老槐树的树洞里……”

　　洛淮笙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你说什么？你抄了一份？”

　　“嗯……”许青筱咳了两声，呼吸变得更急促，“那天在洛府……我发现暗格空了之后……就猜到你把真账本转移了……后来在慈幼局外等你时……看见你往老槐树那边去了……就趁你不注意……抄了一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我本来想……想等我们出去……就把抄本交给御史台……没想到……还是没撑到……”

　　洛淮笙紧紧抱住许青筱，眼泪汹涌而出：“你别说话了，你会好起来的，砚王答应我会给你最好的药材，他会救你的！”

　　“他不会的……”许青筱轻轻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自嘲，“我背叛了他……他怎么可能真的救我……那些药……都是假的……只会让我死得更慢……”

　　就在这时，牢门再次被推开，砚王带着几名暗卫走了进来。他看着相拥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许青筱，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心思，竟然偷偷抄了账本。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和洛淮笙都在我手里，就算有抄本，也没人能拿到。”

　　许青筱挣扎着想要从洛淮笙怀里起来，却被砚王一脚踹在胸口。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溅在洛淮笙的囚衣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许青筱！”洛淮笙目眦欲裂，起身就要扑向砚王，却被暗卫死死按住。

　　砚王走到许青筱面前，用靴尖踩着他的胸口，语气冰冷：“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在我身边潜伏这么久？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分，留着你，不过是想利用你牵制洛淮笙。现在账本烧了，你也没用了。”

　　许青筱看着砚王，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释然：“我……我从没后悔……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救洛公子……还是会和你作对……”

　　“死到临头还嘴硬！”砚王从腰间抽出佩剑，剑尖抵在许青筱的脖颈上，“说！你把抄本藏在慈幼局哪里了？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许青筱闭上眼，再也不说话。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说，砚王就找不到抄本，洛家就还有希望。

　　洛淮笙看着剑尖上的寒光，急得大喊：“我说！我告诉你抄本在哪里！你别杀他！求你了！”

　　砚王转头看向洛淮笙，眼里满是嘲讽：“洛公子现在愿意说了？早这样，许护卫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不过，本王现在不想听了。”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佩剑猛地刺入许青筱的胸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许青筱身上的囚衣，也染红了洛淮笙的视线。

　　“许青筱！”洛淮笙挣脱暗卫的束缚，扑到许青筱身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你别死！你别死啊！”

　　许青筱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洛淮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正是那枚刻着梅花的玉佩。他把玉佩塞进洛淮笙手里，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洛公子……拿着它……去找御史台……他们会信你……”

　　“我不找！我只要你活着！”洛淮笙紧紧握住玉佩，泪水滴落在许青筱的脸上，“你答应过我的，要等我们出去，要一起看慈幼局的梅花盛开……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许青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也渐渐涣散。他看着洛淮笙，嘴角最后一次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我爱你，想和你看槐花……做槐花饼的……槐花开的时候……替我……替我看看……”

　　话音落下，他的头轻轻歪在洛淮笙的怀里，再也没有了呼吸。

　　洛淮笙抱着许青筱冰冷的身体，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低头看着许青筱苍白的脸，看着他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手里那枚还带着许青筱体温的梅花玉佩，心里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恨意。

　　砚王看着这一幕，收起佩剑，语气平淡：“把许青筱的尸体拖出去，扔到乱葬岗。洛公子，你最好安分点，若是再敢耍花样，下一个死的，就是你父亲和慈幼局的孩子们。”

　　暗卫上前，想要将许青筱的尸体拖走。洛淮笙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像一头濒临绝境的野兽：“不许碰他！谁也不许碰他！”

　　他紧紧抱着许青筱，不肯放手。暗卫们面面相觑，看向砚王。砚王冷哼一声：“随他去。把牢门锁好，别让他跑了。”

　　暗卫们退了出去，牢门再次被关上。洛淮笙抱着许青筱的尸体，坐在冰冷的稻草堆上，一动不动。天牢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月光透过气窗照进来，落在许青筱苍白的脸上，像给了他一层薄薄的寒霜。

　　洛淮笙低头，在许青筱的耳边轻声说：“许青筱，我不会让你白死的。我会找到抄本，扳倒砚王，证明洛家的清白。我会替你看慈幼局的梅花盛开，替你照顾那些孩子，替你完成你没完成的事。”

　　他拿起那枚梅花玉佩，紧紧攥在手里，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让他找回了一丝力气。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为洛家复仇，还要为许青筱复仇。无论前路有多艰难，他都要走下去，因为这是许青筱用生命换来的希望。

　　夜深了，天牢里一片寂静，只有洛淮笙偶尔的啜泣声，和他抱着许青筱尸体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窗外的风呜呜地吹着，像是在为逝去的灵魂哀悼，又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