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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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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主动要求下放的事,母亲一直瞒着父亲,事后好多年,母亲都非常后悔,非常自责,总说是自己害了父亲。
在乡镇府办不成手续,就在老家落不了户。怎么办呢?父亲说:“先回到村子里再说吧!”
于是,我们沿着山间的小路,一步一步向老家走去。
两年前,我上一年级时,在暑假期间,奶奶曾带我回过老家一次。那次回老家是因为“大办钢铁”。
当时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办钢铁运动。我们老家也不例外,村村都有土法上马的炼钢炉,我们村后满山的大松树都砍光了,家家户户把铁做的东西都捐献出来了。
有人到麻城找到我家,说我家里一定有很多铁做的东西,都应该捐献出来,为大办钢铁作贡献。奶奶积极响应号召,就带着我回老家作贡献来了。
奶奶在家里清理出了一大堆东西,装了满满两大萝筐。我记得非常清楚,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不是铁的,而都是铜的,有青铜的,有红铜的,有黄铜的;酒壶状的,有香炉状的,有像某种动物的,还有一些说不出形状的。两个大萝筐上分别盖着一面大铜锣。全部捐出去了!
我当时看到这些东西,觉得很好玩,要是留着做玩具多好。我想要几个留下来玩。
奶奶说,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是别人寄放在我家的,等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回来拿,可能人不在世上了。这回就都捐出去,让他为国家作贡献吧。
后来才知道,太可惜了!这些东西的来历真的不一般。说起这些东西的来历,这就要谈到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了。
各位看官一定很奇怪,这怎么扯到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了,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国民党桂系白崇喜部大兵围剿。当时,围剿大军有一个团驻扎在中馆驿,团部就驻扎在我家。
奶奶说,那个团长文质彬彬的,像个教书的,不像当兵的。
有一天,他集合部队要到山里面去打仗了,临走时,这位团长把他毕生收藏的这些东西寄放到我家,还说要保密,他说打完仗就回来拿。
我爷爷奶奶一直等他回来拿,可是一直没等到。
解放后,我家在中馆驿,搬了几次家,从北街搬到新街,从新街搬到小西门,又从小西门搬到东门外新农村。爷爷怕把这些东西给人家搞丢了,就把这些东西转移到了老家存放。城里的房子小,老家的房子大啊。
我家做丝线的工坊里的一些器材、工具,设备,也都搬回老家了。这些东西就是随着这些设备一起搬回去的。
我奶奶根本就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这些东西究竟值多少钱,真的不好估算啊!可能那位团长早已不在人世了,否则,他一定会回来拿。
当时,收走这些东西的人如果也不识货,真拿这些东西炼钢了,那就太可惜了!如果收走这些东西的人识货,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那他就占大便宜了!
天快黑了的时候,我们终于到古家田了。
我们先来到村最南头的外婆家。外婆很吃惊于我们的突然到来。
我们回不了家里,因为我们家已经成了村里的粮库,堂屋里,厢房里都堆满了粮食。当晚我们只好在外婆婆家过夜了。
外婆家在抗日战争时期就破产了,城里的棺材铺也倒闭了,外公又得了很重的病,就搬回古家田了。
外婆家的房子很小,只有两个小房间。妈妈跟外婆睡一间房,我挤到舅舅房里睡。我的舅舅只大我三岁,正上三年级,和我是同级,后来我转到他们学校,还是同桌呢。父亲就在堂屋里打地铺了。
当时村村都是吃大食堂,各家各户不得开火做饭。晚饭时间已经过了,我饿得不行了,村里人从食堂拿来几个蒸熟了的红苕。吃了红苕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和同村的孩子们上学去了。父亲跑到村北头的瘫子爹家里去了,这个瘫子爹是我父亲的忘年交。瘫子爹是个中建三局因残废而退休的工人,曾经闯南走北的,见多识广,父亲想去和他商讨商讨下一步怎么走。
母亲和外婆有说不完的话。
我就拿起一本书,打算到村前的大枫树下看书。
我们这个村子很特别,整个村子是一个整体建筑物。村子坐西朝东,从南到北有三个巷子,三个巷子呈“m ”形。三个巷子口都有对开的木门,巷子的顶上都是全封闭的。每条巷子里的人家门对门,一边四家共八家,三条巷子就是24家,后面一排房子,有八家,共计32家,里面住的全是同族姓古的。整体建筑的南边只有一户人家,是外姓,就是我的外婆家。
我家的房子是全村最大最好的。别家的房子都是土砖墙,我家的房子是“线石封青”的墙。所谓“ 线石封青”,就是墙的下半部分是用长方形的大石料做的,石料上有一条条平行的线条,墙的上半部分是大青砖做的。我家的房子也是全村最大最漂亮的,占了两户人家的地基,对着巷子有两道大门,厅堂很大,厅堂前有一个天井。
据爷爷说,早先我们家的房子是两层的转楼,后来被“长毛”烧了。现在的房子是爷爷奶奶后来重修的,奶奶为修这个房子操了很多心,费了不少力,这也是奶奶要父亲回家搞土改的原因之一。
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的名字也很特别。我回老家好多年,大部分人的大名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们的撮号。村里人的撮号都和“苕”相关。
老家会龙山一带,属丘陵地带 ,有很多山,但山都不高,田少地多。田里种水稻,产量低,根本不够吃。于是,地里就大量种红苕。红苕要占口粮中的百分之七十以上。
村里有个顺口溜:“早饭苕三碗,中午三碗苕,晚饭苕片汤。”可见这“苕”在村民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前文介绍过,村里有三条巷子。南巷子里的有六户人家,其中四户的人都以苕取名字。这六户人家属大房头,弟兄六人:大苕、二苕、三苕、四苕。(“苕”在序数后面。)
另两户,一户就是我家,因我家常住外地,所以名字里没有苕。另外一户,因男人常年都在汉口,家里只有女人,取名也没有带苕字。
中间巷子里的八家,左边四家:弟兄四人:苕一、苕二、苕三、苕四。(“苕”在序数前面。)
右边是两个房头,一个房头两家。其一是:苕老大,苕老二。(“苕”和序数间加一“老”字。)
其二是:大热窝、细苕货。(以苕的别名“热窝”命名。)
北巷子住着最大的房头,弟兄七个:大苕货、二苕货、三苕货、四苕货、五苕货、六苕货、七苕货(“苕”后加一“货”字。)
另外一户就是瘫子爹家,是从城里回来的,取名就没带“苕”。
后面一排八家,住的比较杂;有一家是下放回家不久的医生,我叫他“幺爹”;有一家是从湖南迁回的做酒的师傅;有一家是从武汉某建筑公司下放的木工师傅,我称他为“赌博爹”;有一家是在外地开药店的,我叫他“药铺爹”。那个被划成地主兼资本家的人家就住在这里,房子老是空着,没人住;还有一家是抗日烈士的家属,他家的老二是被日本人杀害的。
这几家人的名称里没有“苕”。
这里也有两户人家取名与苕相关,一户是“大夹生”和“细夹生”,另一户是“臭夹生”。(从“夹生苕”引伸而来)
还有两间是公房,作为村里干部办公开会之用。
最南边的一家是我舅舅家,大概因为是外姓,所以没资格以“苕”命名吧。
村里人互相称呼,也从不称学名,都称浑名,晚辈称呼长辈更不能称学名,但是必须把撮号带上。
我们家的辈份在村里是最低的,在同辈里年纪又是最大的,我祖父是他那一辈人中年纪最大,被村里人称为“老大哥”,我父亲在他那一辈中,只有“苕一哥”比他大一岁,也是“老大哥”。我在我这一辈中,年纪也是最大的。
我们这里把祖父称做“爹”,把祖母称做“大”。村里人大多人是我的“爹”、“老爹”,少部分人是“伯”和“叔”,我没有“哥”和“姐”,只有很少的几个“弟”和“妹”。
我称呼他们,必须这样:“三苕爹”、“苕五爹”、“大苕货爹”、“细苕货爹”、“大热窝爹”、“细苕货爹”、“苕一哥伯”(因为“苕一哥”是他的浑名,所以要这样称呼。
每到要吃饭的时候了,村头可热闹了!各家各户的女人都在村头喊自己的男人回来吃饭。
“大苕货!快回来吃饭啊!”
“苕老二!饭熟了,回来吃饭啊!”
“三苕!今天有好吃的,快回来啊!”
“苕四!家里来客了,快回来啊!”
“臭夹生!快回来吃晚饭啊!。”
我刚回老家的时候,是村子里人口最多的时期,大约有160多人。听老人们说,几百年来,这个村子总是这么大,三十几户人家,一百多人,因为村里的田地只能养活这么多人。
读书读得好的人,考上县里的中学,然后考上武汉的大学,就永远离开了村子。留下来的基本上是文盲半文盲。还有些人到外地学手艺,做生意,做得好的,也大多不回来了。
我们村的地理环境非常好,村里人都说我们村风水好。村子的东面北面西面都是山,山上长满了松树。南面是两个很大的水塘,一个叫大塘,一个叫门前塘;水塘下面是一道冲,越向南越宽;东西两边是塝田,冲里面是冲田,都是良田;北边山腰上还有一个大水塘,叫上塘,上塘下面也是良田,所有的良田都能得到很好的灌溉。
我们村里的生产生活方式和一千年前差不了多少。耕田的犁耙锄锹,和一千年前的一样;提水灌田的水车,也和一千年前一样;研米的研子,舂米的碓臼,磨面的磨子,也和一千年前的一样。没有脱粒机、抽水机、轧米机之类的机械。没有电,我们村是80年代初才通电的。我们这一带唯一有点现代气息的东西就是那几根搭电话线的木头柱子,但离我们村还有几里路。
打谷打麦子全靠人工,舂米磨面也全靠人工。每天晚上,村前大枫树下的研子和碓臼都忙个不停。
我们村引以为傲的就是门前的四棵千年古枫。母亲说本来是六棵,不知怎的被锯掉了两棵。剩下的这四棵,从村北到村南,高高地挺立着。
每棵枫村上都有上百个鸟窝,乌雅窝、喜鹊窝、麻雀窝,满树都是。常有人上到枫树上掏鸟蛋,一掏一篮子,上百个。
我们每天早上上学都是鸟叫声叫醒的。
四棵树都好高好高,离村二十里都能看得见。
非常可惜又可恨,在□□期间,这四棵大枫树都被锯掉拿去做了大队加工厂。如果还在,一定会受到国家的重点保护。
我见过神龙架神龙坛景区里那棵被称作“枫王”的枫村,比我们村里的这四棵枫树可小多了啊!
有族谱为证,我们村古时候曾出了一位探花郎,巷子口还有旗杆石,大塘边还有“探花花园”遗址。这村子的建筑设计不知道是不是出自这位探花郎之手,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