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旧事》》有无斋

4、第 4 章

　　四

　　1938年日军进攻武汉，武汉保卫战打响了。日军从大别山方向进攻武汉，沿路疯狂轰炸。

　　中馆驿正处日军进攻路线中，古家的商铺被炸了。于是爷爷奶奶雇用了好几十辆小车，把炸剩下的货物翻山越岭运回黄陂老家。

　　当地的土匪得知了古家货物运回老家的消息，这些货物都是值钱的东西，主要里面有很多珍贵的丝绸丝线，当然也有黄金白银。

　　我外婆家就在我们同一个村里，这伙土匪的头子是我外婆的族侄。我这胡涂的外婆得知了土匪要抢劫古家的消息，竟没有告知古家，但又担心当时正在古家做童养媳的女儿的安危，就偷偷跑到古家，把我妈叫出来，想把我妈带离古家，我妈死活不愿意走，我外婆又不好直接说明原因，又怕把动静搞大了惊动了古家，我外婆就只好又偷偷回去了。

　　村子子里有人知道了土匪要抢劫古家的消息，就把这消息告诉了我爷爷，我爷爷捋着长长的胡须笑道：“他们敢么！”

　　我爷爷有着一身好功夫呢！爷爷一辈子走南闯北，经名师指点，武功了得，据说对付二三十人不话下。

　　村里有位老人说他亲眼见识过我爷爷的功夫。

　　他说是在湖南某地的一个镇上，一个恶霸正在行凶，我爷爷路见不平，上前制止。

　　那恶霸生得身高马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见我爷身材瘦小，全不放在眼里，抡起双拳就向我爷爷扑了过来。

　　刚一近身，就见那恶霸轰地一下扑面倒在了地上。

　　村里的那个人说，他就在当场，我爷爷的手太快了，根本就没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

　　还有一件事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不仅本村里人的知道，周围十里八村的人也都知道。

　　那是有一年古姓的族人跟邻近的何性的族人因争山林地界发生大规模械斗，两方的人都手持刀茅，我爷爷赤手空拳走在古姓族人的最前面。

　　结果，何姓族人落荒而逃。跑在最后面的一位何姓族人正好是和我们家沾点亲，他一见我爷爷就把长矛往地上一丢，掉头就跑。

　　我爷爷从地上拾起他丢下的长矛，对那位逃跑的何姓族人道：“老表，回来回来，把你的家伙拿回去！别丢人现眼了！”

　　土匪知道我爷爷在家，迟迟不敢动手。

　　过了十几天，我爷爷见没什么动静，以为土匪们就此罢休了，加上麻城的商铺刚刚被日本人炸了，好多事还得回麻城处理，于是就赶回麻城去了。

　　就在我爷爷走后的一天，夜半时分，十几条黑影窜进了村中。村里的狗都叫起来了，村里人听到动静了也都不敢出门。

　　家里面，生病的叔爷和当时只有8岁的父亲趟在床上，奶奶坐在堂屋里纳鞋底，当时只有6岁的母在旁边纺线线。

　　听到外面有动静了，全家人都惊恐得不知所措。

　　咚！咚！咚！，土匪开始用斧头砍大门了。

　　我家有两道很厚的大门，直到现在，我家大门上还赫然留着斧头砍的痕迹。

　　土匪砍第一道大门就砍不开，知道砍大门不行，就上到屋顶上，从我家堂前的天井上闯进来了。

　　土匪们都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据我奶奶说，就是蒙着面，也认得出其中那个头领就是我外婆的那个族侄儿。

　　两个土匪把刀架在我奶奶脖子上，逼问财物放在什么地方。我奶奶不说，土匪们就把我奶奶绑在一个长梯上，用扁担打，用香火烫，奶奶被打得遍体伤痕，胸前和腰上都烫起了很多大水泡，但我奶奶还是咬紧牙关不说。

　　两个土匪闯进北边厢房，拿刀逼问叔爷，叔爷不说，土匪们也是用棍子毒打。

　　叔爷虽惨遭毒打，还拼命掩护躺在被子里的儿子。精明的母亲虽也惊恐万分，但她机灵地坐在床上压住被子，帮叔爷掩护父亲。

　　其他的土匪则满屋里抄查，竟没有查到财物。

　　原来我家的房屋里有外村人不知道的秘密。

　　在我们老家，一般人家的房屋大多是一向三间，也就是中间一间堂屋，左右各一个厢房。我们村的房屋都是坐西朝东的，我们家的房屋，外面看起来也是坐西朝东一向三间，其实靠南边的厢房里面还有一间隐蔽的房间。

　　这个隐蔽的房间前面还有个作为掩护的房屋。这个隐蔽的房间是没有门的，遇有紧急情况，就拆掉墙砖，把贵重物品藏入房中，然后再封起来。

　　从麻城运回来的财物就藏在这间房里。土匪们开始并不知道这秘密，所以找不到。

　　谁知他们还有个同村的内应，这个内应与那个土匪头领也是亲戚，他们就去找这个内应问清了情况，土匪们这才砸开了内厢房，找到了财物。

　　顺便说一下，我爷爷曾救过这个内应的独生儿子一命。有一次我爷爷从村前的水塘经过，发现有个小孩在水塘中挣扎，我爷爷跳进水塘中救起了这个小孩，这个小孩就是那位内应的独生儿子。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竟也参与了这次抢劫。

　　土匪们都去忙着搬运财物了，我奶奶趁机挣脱绳索，带着我的父母逃到了上房那个救过我一命的“老大”家里，我家的一些贵重财物也被我奶奶事先藏在她家里。

　　土匪们搬财物搬了一夜，直到天快亮了才走。我叔爷因遭这次毒打，受了严重的内伤，不久就去世了。

　　奶奶本来身体非常强壮，因遭这次毒打，落下了终生的病根，后来也是因老病复发而去世的。

　　我奶奶娘家有个堂兄是新四军一个游击队的队长，听说了此事，就要去捉拿这帮土匪。我爷爷说：“算了吧，不结子孙仇。”

　　爷爷就带着全家回麻城了。多亏我奶奶事先转移了一些贵重的财物，麻城永兴商号的生意又做起来了。

　　后来我奶奶知道了我外婆知情不报的事，所以一直记恨此事。

　　当奶奶得知那个姑娘在追我父亲的时候，就产生过那样的念头，当她知道了我父亲的真实想法后，也就作罢了。

　　后来我父亲根本就没和那姑娘有什么瓜葛了。那位不怀好意的同乡完全是别有用心的造谣。

　　我奶奶对我母亲不满的原因还有一个。

　　在麻城，街坊邻居都不知道我父亲不是我奶奶亲生的而是过继的。我爷爷大名古永兴，有一个弟弟也就是我的叔爷名叫古永传。爷爷在麻城做生意，叔爷在老家种地。

　　叔爷为人老实本份，又生性懦弱，很难娶个媳妇。是我奶奶千方百计托人说媒，才娶了后面村子里一位风水先生的女儿。

　　我奶奶没有生孩子，为了感恩我奶奶，我叔爷就说，他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就过继给奶奶。我叔爷一共生下了六个孩子，但只活下来一男一女，其他几个都夭折了。男孩就是我父亲，刚满月就过继给我奶奶了。我父亲有一个妹妹，是个智障女孩，二十多岁时也去世了。我家被抢的那天，我亲奶奶带着女儿到娘家去了。

　　我母亲带着我到麻城后，她不知就里，有口无心地把这件事透露出去了，这让我奶奶非常难堪，也非常生气。于是这婆媳就有了矛盾，也使得我奶奶有让我父亲停妻改娶的念头。

　　由于父亲坚决不同意和母亲离婚，我奶奶也就作罢了，但是婆媳还是搞起了冷战，长时期相互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