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秘密的人》江湖千澍雨

2、第 2 章

　　前文我已经介绍过了，我叫苏采。
　　自我懂事时起，我便喜欢“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一套说辞，因为依照他们的说法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我的爸爸苏良据他们所说是江州城前十的富豪而且可能是最大的隐形富豪。
　　说起我们苏家，倒是有些说道。
　　苏家在江南一带一直是名门望族，魏晋南北朝时，我们苏家就已经颇有名望了，五胡乱华时，对苏家倒是没有什么伤害，我们甚至还认了一门鲜卑族的皇家亲事，据说是一位北齐的皇家公主，当然，这些也无可考证，我爸爸倒是对此念念不忘，因为这是我们苏家为数不多的和皇家攀上亲戚的事例，我们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作为名门之后的我，在教育上，苏良自然是煞费苦心。
　　幼儿园时我的同学，不是贵胄后裔就是富豪子女，不过，一毕业，我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据说，有些人已经安排好了，十数年后要上哈佛或是剑桥，这个我倒是不羡慕，因为我也可以上牛津。
　　小学和初中亦然。
　　虚荣心的膨胀会让人空虚失落，其实在我读小学时就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了，也是自那时起，我一直在和虚荣心作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好歹，到了初中，我已然可以和虚荣心和平共处了。
　　我的很多好的习惯或是不好的癖好，基本上都是我爸教我的，关于偷窥别人的秘密这一点自然也是他教我的。记得，有次他说：
　　“人人都有秘密，秘密也是一种财富，你掌握的秘密越多，你拥有的财富自然也就越多。因为没有人会希望你把他的秘密传播出去，这样，他就得付出财富上的损失，这，就是我们苏家发财的秘密。”
　　“爸，你把秘密说出去了。”
　　“傻瓜。”苏良怜爱地轻抚着我的头发，“我们苏家所有的秘密，于你都是公开的秘密。”
　　“可是，爸爸。”我不无忧虑地说，“要是我们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好问题！”爸爸赞许道，“别人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这就涉及到秘密交换和回赎了，回赎就是要在财富上有所损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然，还有一种万不得已的办法，就是把掌握我们秘密的人清除了。”
　　作为苏家的法定继承人，我的机灵聪慧和聪明伶俐自不必言，谨听祖训也是必不可少的，我在偷窥别人秘密的道路上愈行愈远，我完全忘记了我出发时的初衷了，而且，偷窥秘密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容易上瘾。
　　我所掌握的第一个秘密竟然是我的身世，这个秘密对我的打击很大，我终于知道了我现在的母亲——那个祖上是江东大户人家名字叫做“玉儿”的女人为何和我不亲不近渐渐疏离。作为爸爸教我的第二个生存法则——适者生存原则起了作用，我知道，此时此刻再去寻我那出身卑微的生母就会和声名显赫的苏家渐行渐远。所以，我假装我并不知晓这一秘密，假装得久了，我果真忘记了这一秘密。
　　万物皆备于我，这是爸爸教我的第三个法则，推而广之，一切皆可为我所用，这一点，在我进入光明高中时被我发扬光大了。
　　豆蔻年华的我自然在懵懵懂懂间对爱情有了向往，这是我进入光明高中后的事情，能进入我这样出身高贵又剔透玲珑的千金大小姐眼中的人自然也非凡物，可是，令我失望的是，我在校园里走了一圈之后竟然都是些凡夫俗子或是愚钝痴汉。但我们的语文老师天明却让我眼前一亮，仿佛初春时节阴晦不明的天空下那一树开着大朵白色花的玉兰，他细细长长，单眼皮下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是刚离开剧组的韩国明星，合体的西装下总是一丝不苟打着一条枣红色的领带。不可否认，天明老师符合我对男人的所有要求。
　　说什么芳心已许显然是轻浮的，对天明老师，我得观察，最好是能知晓一些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功夫不负有心人。凭着我的机灵和慷慨，很快我便知道了天明老师是在巴结刘广校长，甚至不惜花时间陪刘广去参加一些据说是不好的俱乐部，至于是什么俱乐部，消息人士讳莫如深。
　　奋力向上爬，不但无可指摘，而且相当上进，这一点，我给天明老师加上一分。天明老师这么优秀，喜欢他的女生自然数不胜数，但他似乎不露声色，也没有半推半就，我又给他加上一分。就这样，我每天对天明老师的评分都在增加，没过多久，天明老师在我的评分表中居然获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60分，这是我设定的“非嫁不可”的分数线。
　　就在我要将“非嫁不可”这一计划付诸实施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计划被束之高阁，永远。
　　插班生嘉树的到来无疑给我们班女生渐已宁静如水的心湖中投进了一块巨石。嘉树比天明老师还要高，而且，他的这种高并不像天明老师那种纤瘦细弱的高，他很结实，篮球、足球、羽毛球和乒乓球都打得极好，他的出现使我们班在学校运动会上有了指望，四肢发达也就算了，在学习上还天赋异禀，各科成绩在光明高中这样的名校都数得着，相对于他的俊朗，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我一度怀疑宋玉写的“东家之子”会不会是他。
　　无可争辩的是，嘉树的到来使得天明老师的粉丝数量急剧减少，我也是其中之一。这世上的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男人女人都一样。我现在看天明老师，完全想不起“玉树临风”这个词，也不觉得他的课有多好听，而且，听他的课，我往往会走神，总是想像着和嘉树花前月下，携手相期。
　　哎，女人竟也是这样的见异思迁。
　　我也知道，这次我的竞争对手会更多，可能还有些我无论是从家世或是容颜上都不占优势的竞争对手，但这又如何，我是一个不会轻易认输的女子，而且，我相信我的谋划能力比她们都要强，书上不是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么？嫉妒心也会助我一臂之力，有时，它爆发的能量连我都感到惊骇。
　　人人都有秘密，这可以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嘉树也不例外，他的秘密还是我花了些钱才得到的，他的生母曾经是江州最大的夜总会里的头牌——人称“香香公主”，当时，他的父亲嘉华还只是一个乡镇的公务员，随着公务员职位的不断攀升，香香公主的历史带给这个家的只有伤害，所以，和香香公主划清历史界线成了公务员的唯一选择。
　　这个秘密显然并无用场，因为我不会伤害我喜欢的人。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谈谈小冬的这个案子吧。
　　这个案子，我参与其中，若是依照《刑法》中共同犯罪的定义，我应该是主犯。在这里，我不得不提一句，“对法律我们要有敬畏之心，了解法律不但可以让我们免予处罚，甚至法律还能成为我们的保护伞。”这是爸爸有次对我说的。上初中时，我已是看过了民法和刑法，当然，对法律的精微之处也是一知半解。
　　这个案子的精妙之处在于我掌握了两个人的秘密，一个自然是被害人小东，另一个自然是本案的嫌疑人之江。在这里，我不得不提一提之江。
　　掌握别人的秘密有时也形同掌握别人的命运，对之江也是如此。之江的秘密就是他曾经偷过天明老师刚收上来的班费，而这一案件在我巧妙的安排下得以侦破，而我又借机让之江逃过了命运的惩罚，为此，他便对我感恩戴德。
　　想必来自一个破碎家庭的之江自卑心是非常重的吧，他的父亲自打他一出生便立志以赌博为其终生事业，他三岁时，他绝望的母亲便离家出走了，自此杳无音讯，他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就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之江居然考进了光明高中，而且成绩也还不错，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天分和毅力。
　　缺钱是之江可能犯错的唯一原因，那天，天明老师收上来500多元的班费，委托我登记造册保管。只是一会儿的工夫，我再清点时，已经少了200元。不用猜，缺钱的之江已经被我列为头号嫌疑人。
　　经过天明老师的容许，我要求所有的同学不能一个从外出，上厕所、吃饭等等都要两个人陪同，我这么做的目的是让嫌疑人没有机会把钱给转移出去。果然，我瞥见了之江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悄悄把之江叫了出来，对他说：
　　“之江，这事情是你做的，你就得承认，不然，我把警察叫来，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得退学，去少年管教所也指不定。”
　　他头垂得很低，嘴唇有些抖动。
　　我拍拍他，“这样吧，之江，我可以帮你，就说钱已经找到了，不小心掉在某个地方了，不过，这样你得报答我，是不是？”
　　之江终于抬起眼，点点头。
　　于是，回到教室，当着天明老师的面，我宣布：“班费丢失的事情，是个误会，是我在保管班费时，不小心将钱放在别处，不好意思，以后我会注意的。”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圣人的教诲之江还是听的，在小东这个案子上他的表现我很满意。
　　依照长安警官的说法，小东是死于追求极致性窒息快感时出的意外，当然，长安也怀疑有人会利用这一点，不得不说，长安警官是个相当难对付的角色。据我了解，小东的这一恶习持续了快一年时间了吧，这个消息，是清扫羽毛球馆的那个校工告诉我的，代价就是送给他一包烟。
　　我很好奇，为什么每个周五傍晚小东都要穿着女人的文胸和内衣大费周章地到羽毛球馆来干这种事情呢？这里可以说私密性不够好。直到有个小东请假没有来的星期五傍晚，我用校工给的钥匙打开球馆二楼的休息室，趴在小东吊着绳子的窗子向外张望时，才明白过来。在羽毛球馆外的两棵巨大的银杏树之间可以看到篮球场，那个身着23号球衣、身材高大、动作娴熟的男子不正是嘉树吗？也许，小东只有看到嘉树时才会兴奋吧。
　　也曾犹豫不决，在小东这件事情上，最后还是愤怒控制了我，我的愤怒很好理解，我把注意力从天明老师身上转移到嘉树，不承想，天明老师为了取悦刘广校长竟然做起了婚介——给校长千金小苹和嘉树牵线搭桥，这算是怎么回事？这很不公平，必须要有人为此受到惩罚。
　　天明老师的秘密我不掌握，小苹的秘密我也不知道，想来想去，只能让小东来做替罪羊了。最好，天明老师和小苹能够悟出我的良苦用心。
　　之江已然成为我向外延伸的触角，我所无法到达的地方，触角可以替我到达。小东这件事情，触角明显有抵触情绪，这也难怪，触角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话虽老练，于我而言，这也是第一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很快，触角便答应下来。
　　事情如预想中一样顺利，我先用从护工那时偷配的钥匙打开休息室的大门，让之江躲在铁皮衣柜里，他在听到开门关门声后十分钟，四周寂寂无声，他开门察看，小东正半蹲着，脸憋得通红，之江走过去，帮他勒紧了套在脖子上的绳索，直到他脸上浮现出满足诡异的笑才松开。
　　打开门，摘下手套，很快，之江就混在人群之中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和之江那天所做的，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小东本就打算自杀，长安警官在他的房间找到了遗书，而且，他的体内检测出过量的□□成分，即便他不死于窒息，也会死于心肌梗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