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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水碧(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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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单相思邢自言,被他婉拒,她也不应该意乱情迷之下,随便地跟沈白岐发生什么。
好险。
差点儿被男色所惑。
沈白岐理智为乱情散摧折,但见竺嘉翼双眼明澈,甚至歉疚地跟他道歉她不该趁人之危,对他做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
指主动去亲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沈白岐运力到右掌,如巨锤砸石头那样拍胸脯。俄倾口中喷出一大口粘稠血液。
乱情散是他趁嘉翼去拿云片糕的时候自己下到水中的。
如若嘉翼对他有好感,哪怕只是一点点儿,她也会发发善心,犹如观音救苦救难,做一做怜悯怜悯他的女菩萨。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可惜现状是嘉翼不愿意。
她对他别说发乎情,止乎礼了,恐怕一丝那方面的想法也无。
他不该头脑发热想出这种法子来,试图顺水推舟推一把。
现在只得自己痛打自己催出血液里的乱情散。
可见绿人者人恒绿之,心机绿茶男耍绿茶,也被自己的绿茶计谋结结实实地坑了一把。
“沈白岐……”竺嘉翼惊道。
他也太是个狼人了,比狠人多一点。
沈白岐抚着胸口,脸上神色因痛苦而浅浅地发了皱,“无妨。我活了那么多年什么没有见过。”
“一朝不慎,疏忽之下竟然会不小心喝了掺乱情散水,着人家的道。”
“以我为戒才是。”
竺嘉翼连忙道:“不怪你,谁会想到他们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多宝阁里来,竟然下那种东西到水里。”
是啊,谁会想到,竟然是他沈白岐往水里放的。
“你好些了吗。”竺嘉翼不住地抽面巾纸递给沈白岐擦。
她忽然灵机一动,“不然,我们查查监控吧。”
多宝阁里除了她都是群高深莫测的人物。
例如沈白岐,面上看着二十来岁,其实宋代年间生人,一千多岁不死的老东西。
但是大家与时俱进,完全适应现代生活,跟当代人没有什么差别。
监控刚兴起的时候,笙小姐赶时髦就往这座西晋时期建成的多宝阁小楼里安了监控。
沈白岐面容一滞,怕被看出心虚,处之淡然地说:“可以,但今天实在太累了,而且刚刚那么一场风波,我现在只想睡觉。”
“我们都早些睡吧。”
今晚他就连夜把这段监控处理掉。
方才只是突发奇想,居然没想到监控正忠实地记录着他的罪行。
竺嘉翼应了声好。
她其实也有心虚。
不过不是做坏事的心虚,而是刚刚自己头昏脑热之下竟然去亲沈白岐。
他一个端方雅正的长者,平日待她极好,她却差点没有把持住自己跟他胡闹。
她无法描述那些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春心荡漾的词汇,
她广泛的淫乐,
她血腥的灯饰,
她纵火取乐,
她焚烧罗马,
她只敢把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定性为胡闹。
够了,不要再想了,再想下去,她便觉得根本就无法再正视沈白岐。
因为只要一看见,脑海里便无可抑制地浮上他们热切相吻的不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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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嘉翼扶着沈白岐回他自己房内。
多宝阁是栋三层小楼。
所有人的卧室都被安排在三楼,所以每个房间都非常狭小,除了笙小姐那间。
整座多宝阁都是她的,“我的房间跟你们四个加在一起的一样大不是很合理吗?”女人娇俏的面容清晰地如同昨日。
两人互道晚安。
她没看见她转过身后,沈白岐平静温良的目光立刻变得沉重火热,很像那种锁定猎物的豺狼虎豹。
任何、敢跟他争嘉翼的男人、都是不安好心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今天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嘉翼主动亲他了。
虽然深吻之后她立刻后悔,面孔之中呈出发自内心的歉疚,但是她至少不讨厌他。
他是很想告诉竺嘉翼不用感觉抱歉,
却怕吓跑了她。
钓鱼、钓鱼,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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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小姐今夜怕是不回来了。
竺嘉翼躺在床上不敢想她跟沈白岐忘情地激吻,
所以脑海中不断地挖掘其他人的形影。
假设可以做比方,她将自己比作一朵清新纯白的茉莉、栀子花,那么笙小姐就是天香国色的牡丹。
她长得艳丽精致,连大红色的衣裳颜色也被她的容貌压制,衬得几分浅淡。
也很神秘。
多宝阁里的同事们,没有一位知道她的确切年纪。
但从她亲眼见证过是陆秀夫绑着小皇帝投海自尽、黄巢天阶踏进公卿骨、项羽火烧阿房宫来看,至少也是战国生人。
她经营这间多宝阁,收藏从商周到上周的宝贝,卖声音、卖情绪、卖知觉,六感里头有的都能卖,只看对方出不出得起价。
每日迎来送往,最重要的营生却是接受有缘人的委托。
帮他们解决一点寻常人力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多宝阁最主要的业务就是接委托,所以她那群身手不凡的能人异士同事,包括沈白岐和她,通称业务员。
竺嘉翼就会那么一点浅显的命理学,排排八字、摇摇六爻、看眼紫薇斗数,多的也不会。
跟这些巨佬比实在是蚍蜉撼大树,
碾得尘埃里去不止。
她曾经问过笙小姐为什么看中她,
笙小姐嫣然地笑笑,“你猜得到的话,我就告诉你。”
.
她猜不到。
倒是回忆到这一段起来点困意,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洗漱,瞅见卫生间里多了把造型古朴的木梳。
整把木梳子用料厚实,梳子背上镂刻着简单的花纹,估计是厂子里机器的统一雕刻。
三楼的卫生间男女分用,
祁司寇到现在没回来,不可能动梳子。
怎么原先那把不见了,
换上这一把来。
原先那把不见了,也只好暂时用这一把。
她揉揉头发,抓起梳子往蓬杂的发上梳了一下。
立刻感觉到一股因头发间打结而产生的阻力。
竺嘉翼发质不太好,以往每天起来梳头也会这样。
将头发分出一撮撮,依次抓住每撮,猛力往下梳就好了。
她随手抓头发,将它们分开,梳子按在发上,猛力往下一拉——
脑袋上顿时感到一股光秃秃、凉飕飕的寒意。
洗手台里卧满了一丛丛乌黑茂密的头发。
镜子里,竺嘉翼顶着茫然无措的表情,愣神审视着自己已然光滑如球的脑袋。
她刚刚就梳了一下,整头头发便像蜕皮般全部滑了下来。
竺嘉翼目瞪口呆,摸着自己脑袋,手指在头皮上缓缓地踱着,犹如佃户最后一次丈量他不得已贱价出售的土地。
现在才六点钟,估计沈白岐还在睡觉。
她不敢去敲沈白岐的门,
跑回自己的房间,又打开折叠镜照了照自己光滑无比的脑袋。
几分钟之后,烦躁合上,丢到了一边。
不住地在手机上搜索“突然头发全部掉光是什么病?”、“脱发是什么原因”等信息。
页面上关联的搜索词出现了癌症前兆字眼。
?!
网上查病症,患癌起步,确实不是胡说。
又是那些跟多宝阁不对付的人搞的鬼吗。
竺嘉翼的行事逻辑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沈白岐一个半残废肯定不能陪她去医院,大清早地把他叫醒也不大好。
她自己收拾打扮一下,马上冲向市立人民医院。
去医院检查,不知道挂什么科,随便就挂了个普外科。
医生听完她的自述,眼镜后的怀疑神情似乎牢牢钉在了眼里般牢固。
“竺小姐,从现代医学的角度上看,人是不可能原本好好的,因为梳了两下头发,就头发掉得一干二净。”
“嗯,比剃了都干净。”
他怀疑竺嘉翼人格分裂,自己剃了头,却想不起来。
暗示竺嘉翼再挂一些别的病理科,比方说精神卫生科。
他说得委婉,各式各样的病人都见过,他也很怕一不小心刺激到病人,给自己带来点不必要的麻烦,乃至杀身之祸。
竺嘉翼知道他看不出什么名堂,道谢离开。
陡然间想起她怎么能稀里糊涂把最关键的一步忘了,
去查一查监控,
不就知道昨天自她出门之后,有谁进入过卫生间。
回去路上,她不时抬手摸帽子,生怕它滑下去,露出她光溜溜的脑袋。
仅仅是没了头发,便让她感觉很奇怪的不适,
那沈白岐原本能力超群得足矣睥睨众生的人突然成了他自以为的“废人”,
该是有多难受。
她忽然便觉得自己很不是人,怎么能因为人家暂时落魄了,就鬼迷心窍地去亲他。
他知道她掉得一根头发都没了,
还会对自己关心备至,而她竟然亲了他。
一面想着该怎么跟沈白岐讲自己掉头发,一面走着,连到了多宝阁门前都是后知后觉。
店门大开,整洁敞亮的店面里袅袅婷婷地站着位穿旗袍的漂亮女人。
她看见笙小姐,心里登时便溢满安全感。
笙小姐的面色却有些凝重,“嘉翼,你是不是用了卫生间那把梳子。”
她从卫生间里掉落的满地头发里大致推测出了早上这个才十九小女孩儿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她当即吓得花容失色。
到现在也委决不下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跟嘉翼说,你这是被人害了,你没几天活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