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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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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公子,茜娘有礼了。”翌日,推开雅间的门,茜娘堪堪屈了屈膝,朝桌前正在喝茶的白衣男子道。眉眼间带着淡然的笑意,眼梢却闪过一丝精明——她似乎是见到熟人了,那一日在璎珞迎亲的路上出手相助的不正是眼前人么。但是,对于茜娘而言,这一种熟悉,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在下唐清,劳烦茜老板亲自来见,真是过意不去。”唐清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很是倜傥风流,举手投足间带着洒脱,但又似乎太过飘然了些,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但这不是茜娘所关心的,她在乎的只是这个人会不会留下银两,至于他的人,与她无关。
“唐公子。”茜娘点点头,“几日前阁中姑娘出嫁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了。”
“茜老板客气了。”唐清拱拱手,“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茜老板不必放在心上。”
“呵,唐公子好生爽利,想来是个游走江湖间的侠士了。”
“茜老板谬赞了,唐某不过是一个药商罢了,粗通一些祖上的拳脚功夫,聊以自保。”唐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茜娘话语里的试探,很是坦然地开口,“那一日也是靠些药粉才使得那蛮人退却。”
“原来如此。”茜娘浅浅一笑,“不知唐公子可要阁中姑娘作陪?”
“那是自然,”唐清挑了挑眉,“不过不知这闲潭阁里的姑娘,是不是都可以呢?”
“只要是姑娘们愿意,我自然是不会阻止的。”
“那……茜老板可愿意陪唐某喝几杯?”唐清说着,在桌前坐了下来,动作优雅流畅地斟了两杯酒,端起其中一杯,递给了茜娘。
站在身后的千雪见状正要上前说什么,却被茜娘拦住了,只见她笑意盈盈地伸手接过了杯盏,一仰头饮尽了酒,这才悠悠开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茜娘的身价,可不是这阁中其他姑娘可比拟的。唐公子可要想清楚了。”
“茜老板只管放心,我唐清可不是什么赊账之人。”说完,他也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茜娘见状微微一笑,示意千雪退下,然后上前亲自将酒倒满了,这才在唐清对面落了座。
“唐公子来临安是做生意么?”点了几个菜,又叫了几壶酒,茜娘难得不在闲潭阁营业时候跑来跑去,而是坐下来安静地吃菜喝酒,倒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言谈间也随意了起来。
“正是,听闻临安药材会有大量的需求,所以我就来了。”唐清说着,微微眯起一双凤眼,望着茜娘。后者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目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哦?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消息?”
“呵,茜老板安心做着这一方的生意,自然是无须打听外头的消息的。”唐清道,“想来茜老板也发现了吧,这临安城里涌来了不少江湖人士。”
茜娘的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了自然,“这一点,唐公子说的不错,但这和药材生意有何关系?”
“茜老板且听我慢慢说来,”唐清笑着抿了口酒,“茜老板可知道江湖传言中的绝世高手叶青玄?”
“……我只是普通百姓,怎么可能听说过?”茜娘握着杯盏的手瞬间紧了一些,随即喝光了酒,这才缓缓开口。
唐清仿若没有注意到这个眼神,嘴角却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叶青玄的武功甚是高超,十招之内,便可令武林排名前十的高手毙命。有传言说,叶青玄之所以如此厉害,是因着一本不为外人道的武功秘籍。叶青玄在江湖上消失了三年,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因为当年的事情而退隐了江湖,但他的这本秘籍却交给了他唯一的徒弟苏茜。”
茜娘脸上的笑意随着他的话语渐渐淡去,最后只留下了一抹悄然的寂寥。
“传言苏茜来到了临安,于是江湖人士也追了来,为的,就是这苏茜手上的武功秘籍。”唐清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茜娘一眼,随即满意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听到现在,我还没有明白,这和唐公子的药材生意有什么关系?”茜娘收敛了心神,问。
“呵,茜老板,这江湖人聚在一起了,必定是要打打杀杀的,刀枪无眼,受伤之类的也是小事,这样一来,我的药材不就有了销路了么?”唐清说完,喝尽了最后一口酒。微笑望着茜娘。
“唐公子这一笔可真是好生意。”茜娘淡淡一笑,然后站起身来,“酒喝得差不多了,茜娘先告辞了。”
“叨扰了,茜老板。”唐清也随之站了起来,朝茜娘拱了拱手,“下回再见。”
“希望真的是下回再见了唐公子。”茜娘望着他,左眼的重瞳甚是深邃。唐清看着,不禁愣住了,愣了一瞬后,微微一笑,“唐某似乎不太明白茜老板的意思。”
“唐公子,虽说已经是三月了,但夜里终究是冷的,闲潭阁的晚上亦没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多多休息,等着做你的大生意吧。”说完,目光在唐清身上扫视了一番后,推门离开了雅间。徒留下白衣的男人站在那里,望着红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唐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起自己这几天一直都在深夜监视着闲潭阁里的举动,竟然早就被看穿了,不禁咋舌。想起临行前家中祖母的叮嘱。“你那功夫,哼,还嫩着呢。”
看来,不听老人言还真是吃亏在眼前了。唐清这样想着,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要走,却被刚才跟在茜娘身后的千雪拦住了,“唐公子。闲潭阁的规矩,不赊账,请先销了今日的开销吧。”
“好。”说着,伸手去钱袋里掏银票。
“一共三百两。”千雪很是镇定地说出了一个令唐清为止震惊的数目。他不由怔了一怔。耳边回想起茜娘那一句她的身价,不是这阁中的姑娘可比拟的。随即微微一笑,很是潇洒地递上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随即又扔了些碎银子在桌上,这才朝千雪点点头,“告辞。”随即离开了去。
“茜姑娘,喝碗解酒汤吧。”深夜,千雪端来了一晚酸甜的解酒汤,放到了茜娘的手边,坐在软榻上的女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她,随即微笑,“谢谢你,千雪。”
“茜姑娘,你没事吧?”千雪脸上的笑意一凝,随即有些担心地问。
“嗯?”茜娘疑惑,“没事啊。怎么了?”
“茜姑娘,你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地对我说谢谢。”
“哈,傻姑娘。”茜娘笑了,笑得格外的开朗,在这个稍有些凉意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休息吧。我这儿也用不着你照顾什么的。”
“我……”千雪有些犹豫,看了茜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早些歇息吧。”说完,转身离开了应苔楼。
看着那扇轻轻关上的门,茜娘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地在软榻上躺了下来。
太遥远了。
那一段回忆仿佛是三生之前的事情。
但只要闭上眼睛,一切就清晰地仿佛是上一刻才刚刚发生而已。
青衫的男子对自己微笑地伸出了手,说从此她再也不会有痛苦。
山上的生活悠闲自在,有刀法、有草药、有琴瑟,更有笑容温和的男人如同父亲一般的照料。
但是她想要的,随着年岁的增长,并不仅仅限于父亲了。
于是一切都变了。
鲜血沾上她洁白的衣衫,从此她只愿意身着一身红,如血一般的红,以为如此就可以忽视掉血液原本的红色。锋利的无情的刀砍向脆弱的皮相,划破了皮肤,切碎了肉与血,刀锋碰到了骨头,有阻力反向爬上了自己的手……
茜娘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喘着气。
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解酒汤的味道,酸的甜的,像是过往的生活。但终究是冷了。
她伸手抹了抹额角的冷汗,站起身来走到了卧室床后的一间密室里。
密室很小,只可容下三四个人。
没有点蜡烛,一切都黑暗着。但是茜娘大步走向了向西的那一面墙,又在墙前停下了脚步,犹豫着,伸出了手。
冰冷的触感,带着锋利的思念。她的手指划过墙上的器物,眼前却突然浮现出女子表情痛楚的脸庞。
不。
她皱着眉头,快速地抽回了手。随即转身离开了密室。在关门的那一瞬间,有月光泻了进来,照到了那面墙上,勾勒出一柄刀的轮廓。
“千雪,替我准备一下,明日我要去水月庵中做一场法事。”翌日清早,茜娘对着镜子梳妆时说道。
“今年怎的这么早?”千雪有些不解。茜娘每年都会去城外的水月庵里做法事她是知道的,可是今年的日子比往年提前了十天,倒显出了一些不寻常来。
“是啊,怕过几天忙起来了,就没什么机会了。”茜娘轻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好,我稍后就去准备。”千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