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南野史·春秋过客》龙之江

6、第 6 章

　　11
　　有诗云：
　　霜天如扫，低向朱崖。
　　尖山万重，平地卓立。
　　裴十八初到桂州，只觉得山奇水秀，心旷神怡，不免畅想邕州事了，请含章同游之美事，只是含章心中总有许多更为重要的人物，不知愿不愿意应可，裴十八勒马而叹，身后来人见他停下，径直出声招呼：“十八郎。”
　　裴十八回望一眼，掉转马头，恹恹应了一声：“燕教主有何见教？”
　　江湖上不知根底的人总爱将裴十八打上武林盟的印记，燕返却明白这十八郎背后裴家的厉害，他堂堂一教之主，待裴十八十分客气，“见教不敢当，不过你我此番同路……”
　　“武林盟不敢与明教同路。”
　　“我教圣女眼下在顾太衡手上，”燕返赶马追上来，说话坦诚，与裴十八并辔而行，“宿怨已深，我怕他做错事，惹出乱子，我倒不怕少了一个圣女，只是安南世子待她如珠似宝，皇帝许和许战尚未可知，此事若有不协，恐怕少不了用顾太衡祭旗了。”
　　燕白衣是出了名的口才便给，不仅将八闽教众笼络得只知教主不知圣女，从前又把他大哥骗去做了甚么选民，若说宿怨，裴十八与他亦是宿怨匪浅，油然冷笑说：“含章知道轻重。”
　　“啊，可谁又知道杀害圣女的是真含章、还是假含章呢。”
　　“燕·白·衣——”
　　燕返急仰闪过裴十八一剑，随后闲掷弹丸击偏剑身，一张俊容含笑，镇定从容，如坐春风，“十八郎莫急。”
　　裴十八不善武技，一招斗罢，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收剑入鞘，“你凭什么说被杀是真圣女还是假圣女，圣女无恙有恙尚未可知，我大宋参知政事被刺命悬一线可是举世闻名。”
　　“留着圣女，总少不了麻烦。”燕返笑了笑，“她骚扰龙述两年，龙大盟主不碰她一根汗毛，就是顾忌边事，你把圣女交给我，战事消弭，彼此方便。”
　　“此一时彼一时。”
　　“此时恰如彼时，”燕返给他掰碎了道理喂进去，“如若不然，温野被刺已经月余，刺杀主犯仍未查明？过去殊途，如今不见得不能同归。”
　　“你什么意思？”
　　“我毕竟是宋人。”
　　“教主这话叫我听不明白了。”
　　“十八郎明白得很，”燕返马鞭指向邕州方向，“只是含章深陷局中，你投鼠忌器，不敢妄动罢了。”
　　裴十八一时不语，燕返见状有了八九分把握，见好就收，拱手告辞。
　　“圣女生死未知，在下先行一步了。”

　　12
　　沈碧城这段时日总是昏昏醒醒，之前是被鞭打，后面到了包丹河手上就是灌药，也不知道灌的什么劳什子，吃了总也想睡，某日精神好一点，发现配药的原来是鬼医黎深。
　　“是你放的柏子仁？！”
　　“我叫黎圣手放的。”包丹河手上抓一把薄扇轻轻地摇了摇，“沈妹妹吃了刑罚，正该好生休息，安心养神。”
　　“谁是你妹妹？”
　　“碧城是驸马义妹，夫妻一体，”包丹河走过来，爱怜地抚了抚沈碧城的鬓发，又打扇为她送去丝丝凉风：“自然也是我的义妹了。”
　　沈碧城看着包丹河低眉莞然的样子，背脊一阵发凉，只觉得包丹河口气过分熟稔，叫她想起远在福州的某人，手指试图弯曲，却提不起气力，强作镇定地应下这句妹妹，“丹河姐姐。”
　　“我一看妹妹就十分喜欢。”包丹河笑着望向黎深，“黎圣手不是还要去义诊么，去吧，我来给妹妹喂药。”
　　眼前两个殿下一坐一躺，黎深看了一眼，包丹河笑语盈盈、沈碧城眼藏杀机，他把晚间的药汤煮起来，这会儿要喝的乘好，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伤没有大碍，药就不用喝了。”
　　“沈妹妹不喝药就得继续回去受刑了，”包丹河为她着想，“何必吃这些苦头，在姐姐这里好好休息，时日到了，再由驸马过来接你。”
　　“世子在安南等姐姐过去成亲，怎么会来宋地呢。”
　　“是呀，驸马在安南等我成亲，怎么贸贸然派妹妹过来杀我大宋温参政呢。”
　　沈碧城生的风流妩媚，这些日失血静修，又养出十二分的楚楚可怜，“我看那温野讨厌得很，是想给他一点苦头吃吃，何曾想要杀他了。”
　　“不是杀他，”包丹河玉指顺着沈碧城脸颊抚到颈侧，她面色不变，掌出疾风，指骨如铁，锁住沈碧城喉咙：“——那就是杀我了。”
　　“殿下且慢！”
　　“掌下留人！”
　　裴十八和燕返同时翻身进来，沈碧城咳喘两声：“你们师兄妹怎么都喜欢这一招。”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包丹河看向来人，继续慢条斯理地同沈碧城闲话：“攻敌之必救，不是妹妹教我的么？”
　　“姐姐要跟我一命换一命？”
　　“错、错、错，”包丹河摇头，把沈碧城拎鸡仔一样提起来，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包丹河手上、压在脆弱的脖子上，沈碧城立下涨红了脸，“我的道理很简单，世子从前为质开封曾说汴京风光与众不同，安南偏僻，不如宋都多矣，恨不能一世长留。”
　　“不如我迎驸马回京，从此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燕教主，我这个提议如何？”
　　裴十八和燕返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骂了一声，他娘的，真疯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