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合集》白寻五七

7、清风徐徐（6）

　　兰家为京城第一大世家，兰慎既为一国丞相，又主族中事务。其弟兰钟为吏部侍郎，主管吏部。
　　既是当朝丞相，其府邸自是非同一般。坐落于长安城内最繁华的地段，门前挂着的牌匾更是由先帝亲自题字——忠正良臣。
　　“少爷，您的轿子在这呢！”
　　穿着锦衣的小孩刚跑出府没几步，听到这话也只能停下，眼睁睁看着堂兄上了另一辆马车。
　　“为何我不能和堂兄坐一辆马车？”
　　少时的兰芃还不知晓身份有高低贵贱，只想黏着比自己大一些的兄长，即使堂兄与他并不亲近。
　　“赶紧上来。”
　　兰慎坐在最前头的马车里，他们一行是要去祭祀，没有时间去回答一个孩童的提问。
　　只一个眼神，兰芃便露了怯，乖乖上了马车。他害怕他的父亲，尽管他从未被凶过或者被骂过，可同样，他的父亲也从未温声细语过。父子俩最多的互动，便是一人命令，一人照做罢了。
　　等兰芃到了识字读书的年纪，兰慎为他请了私塾老师。每每过个那么几日，便要亲自考察他的学问，若是不算合格，关在书斋里静心抄书一个晚上。当然，书中的学问要学，做人的道理也要学，尤其在为人处事上，兰慎讲究言传身教。
　　少年兰芃依然贪玩，虽被管的严，可总有一两日是玩耍的时间。许是逐渐长大，他不再热烈跟在自家堂兄的身后，族中有的是别的兄弟主动来找他。
　　花园里头，他被一群小孩子簇拥着，炫耀着最近刚得来的小玩意儿。
　　“这可是鲁班锁，谁会玩？”
　　他随意拨弄了几下，就传给其他小孩子。可惜由于年纪小，又实在不知道如何下手，他们只是传过来传过去，稍稍看了看，不觉得有何新奇。
　　“我们放纸鸢去吧！”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一小孩兴致勃勃地举起手中的纸鸢，“这是我爹给我做的。”
　　纸鸢上了色，两条尾巴随风摆动，一下子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哇，好好看。”
　　“你爹好厉害啊！”
　　原本围在兰芃身边的一群人顿时换了位置，稀稀散散站在了拿着纸鸢的小孩身旁。
　　兰芃看了眼从市集里买来的鲁班锁，他认真研究了许久，本想炫耀一番，没曾想根本没让人提起兴趣。
　　阳光下的纸鸢栩栩如生，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可见制作它的人肯定用了十分的心思。兰芃心里忽地泛起酸，眼神不自觉有些羡慕。
　　“把纸鸢给我。”
　　他慢慢走到那个小孩身边，伸出手讨要。
　　他并不认识此人，依稀记得是族中子弟。不过他才是兰氏的嫡子，他的父亲是当朝丞相，不会有人拒绝他。
　　“不行，这是我爹给我做的。不过，我们可以一起玩。”
　　根本没有料想到否定的答案，兰芃愣了一下，“你不给我？”
　　不知是不是怕他会抢，小孩拿着纸鸢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嚷嚷，“我谁都不给！”
　　人群一下散开来，兰芃见状，跑着追上去。一些不懂事的孩子以为在玩闹，一股脑跟在这两人身后。
　　兰府够大，本来他们在园内草地上玩耍，最先跑走的小孩不识路，凭着感觉跑到了前院，迎面便遇上了一伙人。
　　“跑什么？”
　　面前的人眉头一皱，神情严肃，吓得他愣在原地。
　　后面追上来的兰芃气喘吁吁，看到来人也是慌乱起来，老实喊道：“父亲。”
　　兰慎只轻轻扫一眼，当下便清楚了情况。只见他缓缓走到兰芃面前，低下头，一字一句，“你是相府嫡子，想要什么便自己争，莫要太过丢人现眼。”
　　话一说玩，大步一迈，离开了此地。
　　兰芃松了口气，抬眼便瞧见拿着纸鸢的小孩怔在原地，“来人。”
　　不远处的小厮听到传唤，马上小跑过来。他们一直守在小少爷的身边，只是没有吩咐，不敢靠得太近，尤其是自家少爷同其他小孩一起玩闹的时候。
　　“把纸鸢给我拿过来。”
　　“是。”
　　下人们行动迅速，等到小男孩反应过来时，手中的纸鸢早就换了主人。他红了眼，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兰芃。
　　拿到纸鸢开心吗？兰芃看着手中的纸鸢问自己，心底里好像没有多深的喜悦。他忽地又想起那人的教诲——你是我兰慎的儿子，想要什么自然就能得到什么。
　　是啊，他拿到纸鸢了，他很开心。

　　年少时受到的教诲兰芃铭记在心，逐渐形成了骄纵的性子，只是没想到此次春闱会闹得沸沸扬扬。
　　春闱不公，兰芃杀人——两个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朝廷自然也不太平，这几天里，弹劾兰慎的奏折铺天盖地堆在皇帝的案前。
　　“废物！”
　　兰慎头一次对自己的儿子发了火，“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兰芃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他怕吗？自然是怕的，现在外头都传他是杀人犯，整个兰家的颜面都被他丢尽了。
　　“你怎敢在贡院里头杀人？还留了证据在那！”
　　“我没有杀人！”
　　兰芃大声反驳道，“我是不小心的，谁知道他会掉到井里去。我不是故意的，父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哭出了声，跪在地上磕着头。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此次你明知三省共同监督科考，竟敢如此嚣张，你的第一名是如何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提起此事，兰芃便不应声了，他想要第一名，是希望得到父亲的肯定，谁曾想冒出个参考的弃考生来，明明弃考的应该是死去的白绡才是。
　　“父亲，我当时吩咐下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何弃考榜会有问题啊！”
　　正是那个唯一的弃考生上奏，一石激起千层浪，导致绝大多数考生学子开始质疑科考成绩，又扯出死去的白绡。
　　兰慎并不愚蠢，知道这背后定是有人在推动，帮助学子们上奏的徐窈算一个，至于背后还有谁，怕是不言而喻了。
　　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兰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是放弃他，或许能保全整个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