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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真相 ...

  •   一
      暴雨过后,长宁迎来了短暂的凉爽,大街小巷滴答着雨水,地面上坑坑洼洼的也全是小水潭。早起的老百姓闻了闻清新的空气,在东方迎来第一抹曙光时便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上朝的官员们难得没有热出一身汗,站在神策殿内,偶尔还有凉风吹过。可辰时过半,太阳便不打招呼地闪亮登场,仿佛是个从树上冒出来的调皮孩童。殿内吵得不可开交的官员们登时就热了起来,在横飞的唾沫星子里汗流浃背。
      此案对于很多人来岁来的猝不及防,太子与谢侯谋逆之事刚过三年,皇上根基还不够稳,现在提这个做什么?但中书省却对此保持了奇异的沉默。方肃和平焱吵了半天,他胖,多说了几句就得歇口气,不然穿着厚厚的官服怕热得中暑。新科状元分到了吏部,接了方肃的话茬继续之乎者也地和平焱讲道理。方肃吁了口气,留意到了一直稳如泰山尹卓。
      ???
      方肃终于产生了疑惑,为何尹大人这么冷静?现在不是大家团结起来的时候吗?
      尹卓察觉到了方肃的目光,却并未看他。御史台已经是傅铭远的天下,方肃做不了什么主,甚至插不上什么话。没有用的人就只能成为弃子,方家有些实力,可惜在瞬息万变的官场里,方肃不够聪明。
      尹芷容说的话里,有一句话打动了尹卓:“爹爹,傅铭远说皇上要的是皇权,不是世家人的命。”
      尹卓幡然醒悟道一个事实,南方不是北境,他们没有自己的军权,既然如此和小皇帝站在对立面没有任何意义。况且齐王权势太盛颇有功高盖主之势,太后此时倒台,可以压制住很多流言蜚语,更重要的是在朝廷内,尹家可以替代刘家成为齐王后盾,这是更有利于尹家的一步棋。
      此时,傅铭远因病未上朝,平焱笨嘴拙舌根本讲不过舌灿莲花的状元郎,知晓局势的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就这件案子多说一句话,事情的讨论一时陷入僵局。
      何天德在刑部早就闻到了风声。平焱嘴皮子功夫不行,查案却是一流的。当年的卷宗的漏洞人家早就查探出来,一些涉嫌人员大理寺也抓在了手上,据说当行刺先皇的那个小太监是被哪个买通的都查到了。明面上说是发现线索想要重查此案,实际上案子早就查的清清楚楚,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已经水落石出的案情就可以摆到明面上来。
      好在能在神策殿上站着的都是不是傻子,不知情的人慢慢看清了目前的局面,旧案重查一事,中书省无人反对,齐王恰巧未上朝,就连太后也在帘后保持了沉默。小皇帝慷概激昂,摩拳擦掌,面对平焱的请求表现出了格外的热情。
      笨笨傻傻的状元郎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是孤军奋战了。齐承昭本就喜欢这个纸上谈兵的笨蛋,见他还有一肚子话要讲,耐心终于告罄了。
      “尹大人。”齐承昭决定主动出击:“您是三朝老臣,不知对此时有何看法?”
      谁都知道此事明面冲着旧案而来,实际冲着以太后为代表的世家大族而来,公然赞成此事便会得罪一帮人。尹卓自然不肯把让自己成为一个靶子,他滴水不漏地回答道:“皇上,此案兹事体大,老臣不敢妄言。”
      这个皮球又踢了回来,齐承昭在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念善解人意的傅爱卿,可是傅铭远病得神志不清,他也不可能把他抬上朝来。
      尹卓不敢妄言,那谁还敢多说话?朝臣们默契地低下了头。
      ......
      平焱对这个状况表示十分不理解,怎么一个个都成了鹌鹑,连个吵架的人都没了。傅铭远真是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只得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对此事漠不关心的老父。
      平昊哪里不明白自己儿子的意思,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假装看不见。
      十三岁的齐承昭在龙椅上不受控制地黑了脸。三年前他孤立无援,接受八方朝拜,他在一瞬间长大,第一堂课学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可他不是一个好学生。三年后他依旧孤立无援,就连亲生母亲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如果她想上位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刘家的繁荣昌盛,那他算什么?一个棋子吗?
      他如同一头幼虎,在爪牙还未锋利之前就要独自面对群狼环伺的场面,皇权不可能给他时间去成长,他稍不留心就会被吞噬殆尽,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齐承昭的声音在神策殿内响起,他站在上首,俯视着睥睨着也观察着殿下的文臣武将:“诸位。朕自登基以来时常思考,若是旧太子不曾谋反,现在朕在何处。”
      .......
      此话一出,神策殿内出现一片死寂,这样的话应当是皇帝的逆鳞,三年前有谁把这个黄口小儿看在眼里过,旧太子若不曾谋反,他就是一个窝囊无用的废王。
      齐承昭笑着从殿上一级一级地走下来,他不需要装什么成熟稳重,更加不需要把皇位当做一种枷锁:“可惜的是,旧太子无论谋反与否,他都已经死了。”
      无论他的皇位从何而来,他已然是大齐的皇帝,朝臣们没有第二个选择,太后也没有。
      齐承昭皇帝的威严在这一刻像是天空的初阳一样,开始展露它的光芒。他朝着方肃的方向看去,平静地问道:“方大人,这天下如今可还姓齐?”
      !!!
      这是什么话。方肃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此时已经不知道热了,一身都是冰冷的,他连连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我问你,这天下如今姓什么?”齐承昭再次问道。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是大齐的天下!”方肃忙不迭接话。
      “哦,这就对了。”齐承昭满意地勾起一个笑,接着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道理对嘛?”
      底下人不敢回答,他们的心里开始咆哮着同一个念头,皇上这是疯了吗?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齐承昭在皇位上见惯了这帮老臣运筹帷幄,得意洋洋,在他们脸上看到惶恐二字,这三年来还是头一次。齐承昭终于体会到权利是什么滋味,那是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诸位爱卿既然都不反对,那朕就不得不替我那死去的王兄寻一个公道了。寻常老百姓尚且可以击鼓鸣冤,朕的骨肉血亲难道连普通百姓都不如吗?既然平大人把白福的告罪书呈上了大殿,那这案子便查下去吧!”
      查下去三个字一锤定音,齐承昭转过身往自己的龙椅那里走,随后他转过身来坐定,像是在一个猎人等待猎物般等着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神策殿内无人敢多说一字,片刻过后,在尹卓的带领下众朝臣跪了下来齐声喊道:“皇上英明。”
      二
      暴雨下了一夜,傅铭远第二天一睁眼便感觉浑身乏力,脑袋晕乎乎的。他迷迷糊糊地想到,这才淋了一会儿雨,莫不是就病了?说出去,这未免也太过丢人。早知道昨夜就就不应该推开那把伞,装什么潇洒呢!
      这才责怪了自己两句,禁不住沉沉的睡意,便又睡了过去。他感觉自己额头的帕子换了又换,想着大概是自己发热了,睡一觉兴许就好了。
      盛夏透过窗纱照进房内,傅铭远的屋子里盛满了明亮的日光,他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嫌热薄毯之搭在胸口,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口渴了,便唤道:“是谁在伺候,倒杯水来喝。”
      很快,他便听到脚步声靠近,来人将他扶起来,水杯送到了他嘴边,他就着这人的手猛喝了几口,顿时觉得舒服多了,这才眯着眼向来人看去,这一看,竟看见了谢竹安。
      谢竹安一身素衣,
      “你怎么来了!”傅铭远吓了一跳,他万万想不到这个人会在自己房里。
      谢竹安站在他桌边,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听说你病了,便来看看你。你已经在床上躺了两日了,你可知晓。”
      傅铭远懵了,两日了?他明明昨夜淋了场雨,怎么就成了两日了。
      谢竹安倒完水,把杯子放在他手上,傅铭远面色还很苍白,他不如谢竹安长得精致,但也担得起英俊潇洒四字,在病态之下,他眉眼间的正气衬托得此人格外端正。
      谢竹安担心地说:“你这身子骨也太一般了,一场雨就把你淋病了。以往我不喜欢练武,但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好歹是学了,你是比我还懒。”
      傅铭远咚咚咚喝杯水,大刺拉拉地用衣袖擦了嘴边的水渍,说:“你出生武将之家和我哪里一样。本大人这是连日操劳累病的。”
      “还喝吗?”谢竹安看他一杯见底,便问道。
      “不喝了。”傅铭远摇头,手里握着杯子,说:“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来了,也不怕被齐王逮住吗?”
      谢竹安坐在他床尾,一派淡然地说:“我跟着平大人来的。”
      “跟着平大人?”
      “对,他来给同僚探病,有何不可?”
      正在傅铭远疑惑之际,他看到了桌上的面具,便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用谢故西的身份跟着平大人来的?”
      谢竹安点头。
      “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傅铭远感慨。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谢故西说:“前些日子任重已经被他们摸透了,他们定然想不到我还会以此身份出现。”
      两人说完均是笑了,知己好友往往是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懂对方心思。傅铭远不会觉得谢竹安此举太过冒险,他知道他不会做出格的事,而谢竹安知道他懂自己。
      正是午后,窗外的蝉鸣格外聒噪,屋内听久了也习惯了,还能在聒噪之外感受到时间的悠远绵长。
      谢竹安打破沉默,他的眸子是难得的安宁:“今日早朝,平焱将白福的告罪书呈了上去。皇上震怒,下令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此案,平焱此番前来是来宣旨的。你和平焱与刑部尚书会审此案。”
      傅铭远没想到此事这么顺利,他欣喜地微笑着,而后问道:“此案涉及太子,必定是要皇族之人亲审,皇上是主审吗?”
      “皇上为了避嫌宣布不参与此案审理,主审的是高燃。”谢竹安回答。
      “齐王...”傅铭远顿了片刻,说:“也好,此事交给齐王,皇上太后都能安心。”
      谢竹安点着头,与他闲聊起来:“我来的时候,见到傅夫人正和好几个夫人在花园里吃点心,好像是要给你做媒。”
      “哦。自从我升官之后,上门来给我做媒的人一茬接着一茬,不奇怪。”
      “有没有相中眼的?”
      “没有。”
      “你这终身大事该考虑了。”
      “你什么时候考虑?”
      “我向往山川云海,此生不准备娶妻,也不准备和人再结秦晋之好了。”
      “那你谢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我大伯的子嗣还在,谢家有人继承香火。”
      “也好。待我娶亲会通知你的,你可要来喝杯喜酒。”
      “这个,我不能承诺。”
      “这么抠门,不准备送贺礼了?”
      “怎么会,贺礼不早就给你了。”
      “......你是说你的玉?”
      “不错。这玉贵着呢,你不亏。”
      “亏是不亏,就是太贵重了些。这是你谢家传家玉,该留给个更有意义的人。”
      “你都说了,我谢家这一脉要绝后了,没什么更有意义的人了。等你生了儿子,把这玉传给他,也算是给我谢家续香火了。”
      “你想占我便宜。”
      “怎么能是占便宜,你儿子认我做干爹不行?”
      “那可太行了。”
      傅铭远靠在枕头上和谢竹安东拉西扯讲了半个时辰,他手指微动,想着,要是有酒就好了。
      “你这家伙,你冒这么大风险来看我,还陪我闲聊这么半天,定是有事儿,说吧。”
      谢竹安回答:“我是来和你辞行的。”
      “走。”傅铭远呆了一会儿,接着便不再纠结,他笑道:“去哪儿?”
      “陇西。”
      “陇西。”傅铭远想到这可真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呀:“你是应该回那里去。”
      谢竹安点头,那点点离别的愁绪很快就冲谈了,化成一股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的豪迈。
      “不等旧案查清,亲自看看结果?”
      “查清之后必会昭告天下,我在陇西看得到。”
      “那我不能去送你了。”
      “无事,改日到陇西来做客,我亲自来接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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