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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奔走 ...

  •   一
      傅大人心里苦,找高燃这个煞神,他的确是心惊胆战。
      齐王府内姹紫嫣红,傅铭远不像上次一样顺利地见到高燃。
      他连续来了几日都扑了空,好在齐王府出手阔绰,齐王妃招待周到。每次他喝的都是顶级乌龙,冰块更是不要钱般摆在厅内,还有丫鬟打扇,点心相送。傅铭远觉得也不算太亏。
      这日下了决心,他在会客厅里喝了几杯茶,又上了躺茅房,又折回去喝了几杯茶,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没等来齐王殿下,倒是等来了齐王妃。
      尹芷容大方得体,柳叶眉,樱桃嘴,是个标准的长宁美人。
      “参见王妃。”傅铭远行了礼,问道:“不知王爷今日是否有空?”
      秀珠站在王妃身侧,她还记得尹夫人和傅夫人是闺房密友,在王妃小时,两位夫人一度想给他们结个娃娃亲。可是傅夫人早逝,若是傅家夫人还在,说不定自己家小姐真的会嫁给这个名满天下的才子。
      傅铭远感觉的有人打量着自己,便冲着秀珠微微一笑。秀珠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尹芷蓉落了主座,微笑道:“王爷出征在即军务繁忙,实在没有空接见大人。若是公务,大人不妨在朝上和王爷说明,若是私务,我倒是可以替大人传达一二。”
      傅铭远在尹芷蓉经过的地方闻到一阵淡雅的清香,他不喜欢绕弯子,皇上想利用翻旧案打击氏族势力这件事若尹卓还不知晓的话,他这个参知政事就白做了。
      “王爷事忙也是正常。傅某却有一事想禀报王爷,此事王妃应当也知晓。”
      “是吗?”
      “自然。当年旧太子与谢侯爷谋反一事被发现以后,先皇一病不起,因此还留有许多疑点尚未查清。”傅铭远单刀直入,说完坐在下首。
      秀珠听了,连忙暗暗挥手把大厅伺候的其他人打发了,只留下自己从旁服侍。
      尹芷容本想用两句话打发他走,却不成想这人直接把事情提到了明面上。她微微一笑,用手帕擦了擦汗,借此功夫很快回过神来,说道:“此时兹事体大,我等妇道人家不便多言,王爷若是有空时,傅大人应当亲自禀明。”
      傅铭远烦恼地摸了摸鼻子,笑着说:“王妃说笑了,您是参知大人独女,怎可说是普通妇道人家。再者,妇人之见并不一定就输给了士大夫们,自古女子不如男是因为女子没有考科举的机会。其实说来,傅尹两家以前走得也近,只是后来,我父亲无心朝政,傅家也逐渐衰落,和尹家越走越远了。”
      “是...是啊。”尹芷容尴尬一笑。
      傅铭远并不知自己一番话在尹芷容心中形成极大震动,他接着说道:“物极必反,其实,这家族衰败也属正常。王妃,您可曾想过参知大人让一步或许就是进一步?”
      “让?”
      傅铭远点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臣在君之后,是伦理纲常。正如我所说物极必反,盛极则必衰,守拙藏愚有时候是必要的的选择。”
      傅铭远这话说得隐晦,但尹芷容却是一下就懂了,他想要尹家在这件事上保持中立态度。
      “物极必反不错,可唇亡齿寒的道理傅大人应该也懂。”尹芷容说道。
      若是让皇帝利太子旧案打压刘家,那么下一个被抓小辫子的就可能会是尹家。各大家族,谁的手上都不干净,要么就一起捂着,一旦被轻易撬开一个角,就有可能把所有的脏污都掀开。
      这个担忧不无道理,傅铭远自然也知晓:“世间从没有两全之法。王妃,有时候黑云遮日,人们会忘了阳光普照是什么样子。这天下太久没有日光了。”
      “人人都是笼中困兽,人人都是身不由已。”尹芷容说道:“这世间没有两全之法,这是您自己说的。”
      傅铭远苦笑着点了点头:“忠义自古两难全。我懂。”
      尹芷容看到了傅铭远眼里的失望,不知怎么,她对自己也很失望。尹家也好,其他家族也好,到了这一步要么往前接着走,往后就是万丈深渊。尹卓也想当个人人称颂的好官,可尹家上百人的家族,上百年的绵延,他要当好官就得踩着祖宗排位,骨肉血亲去拼搏。
      “既然如此,尹大人更应该好好考虑我的建议了。”傅铭远不知何时已经把刚刚的不悦一扫而光,好像刚刚那个眼神暗淡下去的人根本不是他,他爽朗说道:“屈居人下有什么意思,尹大人也是状元出身,这第一的滋味才好玩。刘家有太后撑腰,因而成了长宁最显赫的家族。要是没有太后了呢?”
      尹芷容终于知晓了这个人的厉害了,他进退自如,前一秒还在忧国忧民,后一秒却可以只谈利益。她清了清嗓子,说:“傅大人,谨言慎行。”
      “谈个买卖而已。官场讲究左右逢源,何必就把自己钉死在一个阵营里呢?”傅铭远喝了口茶,说:“这笔买卖,尹家不亏。再说,皇上想要的是皇权,不是世家人的命,这一点,尹大人应该懂了。”
      傅铭远觉得今天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他本想去尹府一趟,如今看来也省了。他心情终于好些了些,起身来,说道:“打搅多时,傅某该告辞了。多谢王妃盛情款待,这茶,的确是还不错。”
      尹芷容起身相送,说:“傅大人若是喜欢,我即刻命人送一些到府上去。”
      “不必。”傅铭远拒绝道:“这茶本就贵,今年南方春季水灾,许多茶农更是血本无归。这顶级乌龙只怕卖到了天价,我是吃不起的。”
      “这茶倒也——”
      “不必便是不必。”傅铭远严肃拒绝。
      尹芷容都已经招手准备要秀珠准备了,听了这话方才发现傅铭远说这话时已经拉开了两人距离,仿佛一两茶,已将两人变作两个世界的人。她抬起的手收了回来,这茶似乎烫嘴,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自惭形愧过。
      傅铭远走到了门口,忽然转过身来,笑着说:“还请王妃传达,若是殿下在等那个人亲自登门来求,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不如早点了结此事,也好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说完,他便离去。
      秀珠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微微出神。这人光明磊落一身正气,明明身在高官之家,却平易近人毫无架子,脾气也是十分的好,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夫婿,要是小姐嫁给了他,或许比嫁给这个王爷会要过得开心些吧。
      二
      是夜下了一场暴雨,天地间顷刻间裹上一层白雾。连日的燥热一扫而光,傅铭远站在廊下,有凉风拂面,夹杂着潮湿的细雨,让人神清气爽。
      这时下人来报,齐王府送来请函,请大人过府一叙。
      傅铭远叹了口气,他从御史台回来,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脱,肚子也正饿着。刚松一口气,这杀神的帖子就来了。他也不敢不去。
      豆大的雨点打在轿子上,傅铭远下轿时湿了鞋袜。齐王府下人迎了上来两人在前打灯笼,一人为他撑伞,傅铭远感觉这是场鸿门宴。兴许这场雨太大了,夏衣单薄,傅铭远被风吹得有些冷了,唯一的暖意来自心口那枚圆玉。
      到了书房,下人便退下了,高燃一人在窗边的矮桌旁坐着,桌上有酒壶,他面前有个酒杯,对面有一一个,是为他准备的。
      傅铭远饥肠辘辘,没有菜,有酒也是不错的。
      “参见殿下。”他行了礼,在高燃对面坐下。
      书房空荡荡的,无人从旁伺候,暴雨如注,窗外尹芷蓉细心栽培的话都挪到了屋内,只有硕大的芭蕉叶被打得啪啪响。高燃已经独酌了片刻,他连日来寻找谢竹安但毫无结果,有时候他会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你知道他的下落。”高燃不辨喜怒,在雷雨声中说得十分平静。
      傅铭远自顾自倒酒,说:“我不知道。”
      “他来长宁之后第一个寻的人就是你,他给你写了文章,送了书。”高燃目光森然,这话里全是嫉妒。
      傅铭远也不否认:“我以前知道,不代表现在也知道。他不告诉我对我而言是最好的,所以他不会告诉我。这一点,殿下应该想得透。”
      高燃问道:“他以前在哪?”
      “雅明斋,大理寺。”傅铭远回答:“殿下早查到了,何必再问我。”
      高燃问的话如同投入河里的石子,没有任何波澜。傅铭远和谢竹安一样,都是狐狸。傅铭远藏得更深,他总是那么纯良无害,好像天下事都可以一笑而过,而事实上他看得比谁都透彻。
      “若是今夜你回不了府,你猜小安会不会来救你。”高燃说。
      傅铭远喝了口酒,没喝出是什么滋味来,他浅笑一声,似乎带着嘲讽:“何必呢?刘府里还坐着梅宁郡主,你要逼他,犯不着找我这个小喽啰。”
      “你可不是什么小喽啰,短短几月,你摆平南方水灾、清查御史台,弹劾百官,现在朝堂上谁见着傅中丞不绕道走。”高燃说:“这背后,小安给你出了不少主意吧。”高燃神色冰冷地说。
      傅铭远笑了笑,说:“殿下,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聊这些吧。如今重查旧案一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您不想给谢家一个公道吗?”
      高燃知道他的目的,他也笑了笑:“他把事情安排得这么妥当。民间造了势,国子监安排了人,大理寺御史台都站在他那边。甚至连皇上的脸面,太后的后路都顾及了,何愁没有一个公道。”
      “是了,你看,小安已经退了一步,只要拉出个白连春来当罪人。此事完全可以皆大欢喜地解决。”傅铭远说。
      “只要他愿意见我一面,或者写封书信也可。”高燃的眼里发出迫切的光:“他可以不退这步,皇帝的确没有参与当年的事,太后的罪不一定要白连春来顶。”
      这话让傅铭远倏地把酒杯放下:“你是疯了吗?太后一事若被揭发,皇上的的皇位便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你是嫌北境师出无名,没有进军我大齐的借口吗?”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北境指在长宁,若有一日他们挥师南下,肯定要有一个理由。但是,他们若能挥师南下,很有可能高家军已经全军覆没了。
      高燃却没有在意这话的冒犯,他只是叹息说道:“果然,无论何时,他都在顾全大局。”
      傅铭远顿时有些激动,原来你还看得到这些,他忙说:“你既然明白他的苦心,就应该让他把家里的罪名洗了。”
      高燃眸子里闪着火焰,他重复说:“只要他愿意见我一面。”。
      傅铭远感觉这话又绕回去了,他无奈地说:“你何必强人所难。此事不过顺水推舟,你当年也不曾参与。”
      高燃偏执地说道:“只要他愿意见我一面。”
      “可他不愿!”傅铭远颇有些不耐烦,他喝了口酒,心里憋闷得很。
      三
      局面尴尬起来,傅铭远那四个字似乎把路堵死了,他不想再和这个齐王殿下聊下去。齐王若硬是不肯松这个口,便想其他办法。任重一早就在东湖街造势,国子监书生的唾沫也是能淹死人的,他们做了这么多,没有在这里卡死的道理。
      雨声从窗外飘进来,傅铭远觉得这酒局非常糟心,他和齐王只见不适合心平气和地谈话。
      “我只想见一见他。”高燃最后一次重复道。
      傅铭远望了眼摇曳的烛火,眼底的深沉的担忧衬得他有些憔悴,但有些话他不吐不快:“我实在不明白,你既对他用情至深,为何要这样对他?他来见你一面,你便在此事上松口。难道你的感情是笔买卖吗?你既心悦他,那他开心他快乐,你就会开心快乐。他横遭此劫,你袖手旁观多年,已经是愧对于他。如今他自己把路铺好了,你不帮忙,还要从中作梗,这是何道理。”
      高燃冷哼一声,固执地说道“我心悦于他,便会要求他在我身边,片刻都不离开我。他想要何种开心快乐,我都可以给。”。
      “大错特错。”傅铭远觉得这简直是谬论,反驳道:“你喜欢他,就应当尊重他。他要什么,有他自己的方式去争取,不需要你给。”
      “那他要离开我呢?我放他离开吗?”高燃的手握着拳头问道。
      傅铭远眼里有着寒冰,他带着压抑的怒火说道:“那是他的选择,你没有权利干涉。”
      “谁说我没有权利,想要什么便握在手里,懦弱的人才会躲在一旁暗自神伤。”
      “你的爱意竟如此狭隘。”
      “爱意本就是狭隘和占有,爱而不得便是钻心蚀骨痛不欲生。什么都不在乎出家当和尚好了,不过是清心寡欲,装什么平静豁达。”
      两人你来我往像是小孩吵架似的争论了两句,到最后傅铭远实在忍不住了。
      “你!....”傅铭远难得动了真火:“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高燃将酒杯掷在地上,警告道:“我不过看你是他的朋友,给你几分面子,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傅铭远霍然起身,礼也未行,便要离开。
      高燃也不拦着,此时他压着心里燃烧的怒火,他不想在此刻杀人,更不想再做任何伤害小安的事情。
      傅铭远走到门口吹了口冷风,终是冷静了下来,赌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折返回去,高燃还是喝酒的姿势没有动。傅铭远冷冷地说道:“你有千万种方式找他,何必拿这件事逼他。你的爱意是狭隘和占有,那应当也有一些怜惜。这三年,他过得很难。我见过他,谢家之事是他的梦魇。给他个真相吧,让他夜里也睡个好觉。齐王殿下手握天下兵马,大齐的情报机构任你驱使,找到他不过是迟早的事。”
      傅铭远说完转身离去,夜雨未停,他钻进雨里。
      仆人要给他撑伞,他没有理睬。黑夜中,仆人只见,他身影慢慢被雨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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