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绿皮火车晃荡了十几个小时终于稳稳落定海市,江欢南下车时两条腿都肿了,蓬头垢面形容也不为过,她站在人潮拥挤的火车站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顺利找到了电话亭。
接电话的人是她素未谋面的舅妈,“我的老天爷啊!你说你到海市火车站了?”
“舅妈……”江欢南刚想说话,电话已经递给了冯庆萍,“江欢南!你是不是撒谎骗我们呢?你自己跑海市来了?说话!”
“是,妈,我在火车站,你把舅舅家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可以去。”江欢南听得出冯庆萍的嗔怒,压着火。
“你哪也别去,原地等我!”
挂了电话,江欢南在这个报刊亭里买了面包和火腿肠,找了个避人的角落三两口吃完,擦嘴的时候冯庆萍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妈。”江欢南笑了笑。
冯庆萍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粗布衬衫,头发也一样乱糟糟,额角已经出现缕缕白发,眉间的川字纹深如沟壑,看样子在舅舅家也没过上什么省心的日子。
“你长能耐了,一个人敢坐火车跑这么远,也不跟大人打招呼……”
“妈,我想你了……”江欢南再也绷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冯庆萍二话不说牵起女儿的手,用衣襟给她擦了眼泪,拉着她穿过人群,不知走了多久,江欢南再抬头时,两人竟然站在了售票口。
“同志,买一张去方县的卧铺车票,今天的。”冯庆萍说着,钱已经塞进了窗口里。
江欢南挣脱,“妈,你让我现在就回去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你不打招呼就去人家家里,谁愿意家里被外人搞的乌烟瘴气,再说你表哥还在养伤不能被打扰,要静养,你乖乖回去,妈再给你500块钱,够你暑假吃喝玩乐,行不?”
人家?外人?
江欢南错愕,“那不是舅舅家吗?你每次都说舅舅很想我,希望我有机会来他这里过寒假暑假,现在我来了,难道连家门都进不去吗?”
冯庆萍把票和钱使劲塞进她手里,“你别给我找事,舅舅是你亲舅舅,舅妈不是,我在这已经够给她们添麻烦了,赶紧给我回家!”
“妈,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江欢南妥协。
“你管我那么多干什么?你表哥不恢复好,我能走吗?家里又不是没人管你,有什么事非当妈的不可吗?把你爸当摆设啊……”
江欢南把所有话吞下肚,头也不回地汇入进站的人流中,来海市短短两个钟头,虽然连火车站都没踏出去,但她已经被这座城市狠狠上了人生一课,海市在她脑袋里打了叉,连同那些对母亲的怜惜,彻底碾碎在车轮与铁轨之间。
*
江欢南几乎一整个暑假都是窝在家里的,偶尔出去一两次就是在言千乘家附近转一转,倒也不是带着什么期望,只是走着走着一抬眼,人就在楼下了。
那天下午,刚下了一场大暴雨的天空突然放晴,湿漉漉的空气在阳光下一点点蒸腾,一道浓烈的彩虹拔地而起,宛如童话世界。
江欢南出门透气,沿着马路一直向前,不知过了多久竟走到县郊,那栋熟悉的二层小楼很是突兀地闯入她眼底,写着“勇哥炸串店”的牌匾历经风雨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周围荒凉一片。
江欢南站在马路对面,盯着店门发呆,鼻尖酸酸涩涩,脑袋里都是那天言千乘骑车载着她逐风的画面……
忽地,那扇窗亮了一下,她看错了吗?赶紧揉揉眼睛再看,又闪了一下,但这次晃眼的光没再灭下去,那屋子的灯被人点亮了,她没看错!
江欢南激动地跑过去,很轻易就推开了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烟尘在灯下四处漂浮,一个埋头翻腾着的年轻男人闻声回头,“谁?”
“你好,我想问问,这个店关了一年多了,一直没人……”江欢南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
“你是以前的顾客?都多长时间了还惦记我们店呢?别再来了,店不会再开了,我今天就是来找点东西。”男人似乎也很感慨,把店里扫视一圈后无奈摇头。
江欢南迫不及待问,“那,老板他为什么不开店了吗?他人去哪里了?”直觉告诉江欢南,刘勇和言叔他们一起消失,绝不是巧合。
“怎么?你认识我们老板?”江欢南点头,男人看了她几眼,“我们老板是你什么人啊?’
江欢南神情一恍,答不上来,男人索性反问,:“既然你认识老板,去年年初的事你不知道吗?半个方县的人都知道,你确定认识我们老板?”
江欢南脑子嗡地一下,去年年初她在东香饭店经历枪击案,也是在那个冬天,言千乘彻底消失,那个冬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唉你别哭啊,哭啥啊,你这小孩,赶紧回家去。”
江欢南非但不走,商量着男人告诉她详情,男人无奈点了一根烟,语重心长,“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听,死的死,判的判……”江欢南听的浑身发抖,“谁死了?”
“谁死和你都没关系,别打听了,赶紧走,赶紧走……”门被重重关上。
江欢南站在门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眼泪蒙住双眼后涌进嘴里,又苦又咸,什么死啊活啊的话,她一句话都不信,绝对不信。
*
三天后,江欢南鼓足勇气再去县郊找人,那间房子的门大敞着,里面空无一物。
樊乐乐捂着鼻子拨弄扑面的灰尘,“大姐,人家不打算告诉你,你就是再找一百次也不会告诉你,再说,这屋里都搬空了,人肯定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死心吧。”
江欢南捡起地上散落的碗筷,“我只是想知道言千乘是不是还活着。”
樊乐乐,“他如果活着,却不回方县,那证明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你就没必要担心人家了,如果他死了,咱们就更不用再想着他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的后半辈子还长呢。”
“呸呸呸!”江欢南转头看樊乐乐,她嘴上说着绝情的狠话,眼底也是湿的,也是在逃避那个猜想罢了。
那个暑假,江欢南忙于到处想办法打听关于刘勇和言家的消息,以及那个冬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唯一确认的是,那是一场很残暴的械斗,有人死在了言千乘家里,事情发生后,那个单元的住户几乎都举家搬走了。
怪不得江欢南几次去那栋楼附近转悠,那个单元总是不见有人进出,她根本找不到人打听消息。
“那您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吗?”江欢南追问这个肯和她聊这事的看门大爷。
“小丫头打听这事干啥?死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正是严抓严打的时候,这样的人多死几个才好……”
江欢南实在听不下去,匆匆离开,也许樊乐乐说的对,她纠结言千乘的生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是在她生活里消失了接近两年的人,她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下去。
*
那个学期,江欢南学习异常努力,期中考试和童帅并列年级第五名,樊乐乐进步也不小,也排进了年纪前十名。
樊乐乐盯着年级榜单皱眉,“童帅成绩下降了,他不是从初一开始就一直年纪第一吗?怎么初三就掉到第五了?”
江欢南把大榜拿过来看,沉默片刻,“他这次可能是失误。”其实江欢南很清楚,一个小孩亲眼见到自己妈妈和别的男人□□地滚在一起,他只跌了几名已经很厉害了。
樊乐乐,“我听说,童帅最近问题很大。”
“什么问题?”
“我那天看他和几个女生一起放学,和人家勾肩搭背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眼了,他抓了一个女生的屁股。”樊乐乐一副很恶心的表情。
樊乐乐很会看眼色,最近江欢南和童帅几乎形同陌路,她也没有去刨根问底打探原由,只是这次实在好奇,毕竟三人曾经也同窗了五年。
江欢南恍神片刻,“咱们周围早恋的同学那么多,童帅跟女生在一起也没什么奇怪吧?”
樊乐乐见江欢南没抗拒这个话题,追着她倾倒听来的更劲爆八卦,“他如果早恋,我不奇怪,但你猜我还听说什么了?他和女生那个了!”
“哪个?”
“就那个!”樊乐乐比划着,脸通红。
转瞬,江欢南像被电击了一样,“这种话你也信。”
“我是不信,但我不也亲眼见到他捏女生屁股了吗?”樊乐乐叹气。
江欢南突然意识到他们真的长大了,生物课上老师讲的那些不再是大家红红脸就过滤掉的知识,只是童帅竟比她们提前垮了这么大一步,和那个不堪的画面有关吗?江欢南不知道。
*
冯庆萍在海市足足待了三个月才回家,人瘦了十几斤,不像从有钱的亲弟弟家回来,反而像去海市打了三个月黑工。
她说自己在海市吃了不少好东西,见了不少世面,江国良嗤之以鼻,“我要不是他亲姐夫,我还真信了。”
冯庆萍不乐意,跟他掰扯了几句,脸色难掩灰暗,“我弟弟不欠你的。”
江欢南捂着耳朵,连海市二字听不得,舅舅一家的事也不想掺合半分。
江欢南打算把江国良和郭小妮的事告诉她,怕她接受不了提前试探,“妈,我爸要是和别的女人有不正当关系,你怎么办?”
冯庆萍想了一会,“你爸年轻的时候就招女人,他不主动也有女人扑上来,我管的过来吗?再说,他现在赚的钱会主动给我一半,我还操心其它干什么?”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婚,将就着继续过日子?”
“什么意思?盼着你爸给你找后妈?还是不希望咱家过太平日子?”冯庆萍黑了脸。
江欢南低声道:“我是觉得您多个心眼的好,郭小妮来过咱家,两人被我堵在门口。”
冯庆萍一怔,尖叫哭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这个家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