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不见山》约春酒

29、第 29 章

　　无休止的打骂争吵持续了一周，江欢南有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是她亲自捅破了幸福生活的泡沫。

　　可江国良油盐不进，我行我素不思悔改，再放纵下去，这比风流债肯定要还的。

　　江国良和郭小妮被捉奸在床后的风平浪静实在诡谲，童德军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没人知道，江欢南不想日后也跟着受牵连，她何错之有。

　　这件事闹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冯庆萍原谅江国良的条件是，除了负担家用，以后每个月上交一千块钱给她支配。

　　江欢南很好奇冯庆萍为什么不觉得脏，却得到这样的回答，“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你爸是多精明的人，他从来都不做赔本买卖，郭小妮要是没钱，你看他肯不肯碰她一个手指头?”话语中竟还能听出一丝得意。

　　“所以，还要支持理解他吗?”简直离谱。

　　“已经发生了我能怎么办?你爸自己也承认了,这几年市场的生意能做起来都是靠着郭小妮帮忙的，那傻女人被白睡还给咱家挣钱，我穷怕了，没理由跟钱过不去。”江欢南怔住，觉得眼前人十分陌生，难言的厌恶。

　　冯庆萍见状又找补，“妈为了谁啊?还不都是为了你?我倒是可以离婚一走了之，你呢?让你那个混账爹坑了你一辈子吗?”又来这一套。

　　“你自己懦弱无能，别拿我遮丑!”江欢南脱口而出。

　　“啪”的一巴掌甩过来，天旋地转，江欢南久违了这种感觉。

　　“我是你妈!还轮不到你教训我!十几岁毛没长齐什么都敢说，再长大点是不是都敢伸手打我了?养女儿就是白扯，以后也都是给别人养，早知道当初我……”

　　“当初不如把我掐死?”江欢南含泪怒视。“对!当初就应该让我儿子留下来!”

　　四目相对，江欢南十几年受到的所有委屈都没有这一刻来的如此刀割般疼，原来她得到的母爱都是假的。

　　冲出家门，雨水倾倒般砸在江欢南身上，她无处可去，孤魂一样走走停停，让眼泪被无情冲刷。

　　一声急刹车在耳边响起，开了一天夜路的程晓云在车里狠砸方向盘，刚想伸出头骂这人怎么走路的，却愣住，江欢南!

　　程晓云马上调头跟过去，把江欢南拦在路边，撑着伞跑下车。

　　“江欢南，我没认错吧?还记得我吗?”程晓云把雨伞倾斜过去。江欢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程阿姨?”

　　浑身湿透的江欢南坐上程晓云的车，程晓云拿车上的毛巾给江欢南擦头发，“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见解和认知，跟爸妈产生分歧很正常，别放在心上……同时也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她们也会情绪失控口不择言，也别用她们的错误惩罚自己。”

　　江欢南盯着温柔的程晓云，心里暖暖的，几年过去了，她依然漂亮耀眼，每个字都说到她心坎上，“程阿姨，你这次回来，还是来争取乐乐的抚养权吗?”

　　这几年，江欢南虽然和樊乐乐成了最好的朋友，但程晓云这三个字还是提都不能提的，樊乐乐真的会发癫,谁也不敢刺激她。

　　程晓云指了指后后座上的行李，“不，我打算回来生活了，既然带不走乐乐，我想留下来守着她。”

　　江欢南一惊，震撼不小，可想而知这会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

　　“大乘你们关系还是那么好吗?过几天我租的房子收拾好了，邀请你们来我家做客。”程晓云启动车子。

　　江欢南刚止住的眼泪又倾盆而下,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讲给程晓云,程晓云表情凝滞了片刻，又转而宽慰她，“放心，也许他们只是去别的地方生活了，不会有事的。”|

　　*

　　课间，樊乐乐跑来告诉江欢南，“你猜我打听到什么了?我爸说他以前认识刘勇，刘勇之前因为故意伤人判了十年才出来，案底可厚了，不是什么好人，这次的事总结来说，就是他又犯事了。”说完，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江欢南回忆起那张很凶的面孔,“这么说，是他杀人了?”

　　‘死的死，判的判’，这句话江欢南记得很清楚，如果推断合理，一切都能对得上了。

　　刘勇总不能是对言叔和言千乘下手，那死的就另有其人，言叔和言千乘大概率就是被这件事牵扯而已。

　　江欢南喃喃自语道:“他没事就好。”

　　樊乐乐把一袋零食塞给江欢南，“还和你妈生气呢?”

　　“没有，她又回去给那个退休老头当保姆了，哪有机会和她生气。”

　　“冯阿姨真勤劳，当保姆那么辛苦，我觉得你还是体谅体谅她。”樊乐乐头头是道。

　　江欢南突然想起程晓云，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看樊乐乐这样子，应该是不知道程晓云专门为了她回县里这事。

　　放了学，江欢南骑车去程晓云租的房子，是个带小花园的一楼，在窗外就能看到程晓云在屋里忙活的身影。

　　“快进屋，南南，看我买的这些花盆好不好看?等我栽上鲜艳的花，这花园也就成型了。”程晓云是懂生活的，房子里被她添置了很多新家具，窗帘桌布一律清新淡雅，连厨房的碗碟筷子都跟她一样雅致脱俗。

　　那间给樊乐乐准备的房间里，有装修工人正安装一套粉色衣柜。“程阿姨，你是打算都准备好了再去找乐乐?”

　　“是，等我都安排妥当，争取你们中考那一年，我能陪她一起度过人生第一关。”程晓云满脸幸福憧憬。

　　“一定可以的。”江欢南甚至想替樊乐乐点头答应。这场“蓄谋已久”的团圆，没有理由再以失败告终。

　　*

　　入冬后的一天，江欢南在巷子口被人抢走了书包，那人大抵是知道今天四中的学生交试卷钱，书包里恰好装了几十块钱。

　　书包被掳走的瞬间，江欢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两三秒后才大喊着抓小偷追上去，眼见那人手里提着两三个书包消失在人车流中。

　　江欢南停下来大喘，心悸之余宽慰自己，算了，消财免灾，只是她昨天熬到凌晨做完了两张试卷就这样打了水漂。

　　拖着沮丧的身体走到校门口，江欢南被人叫住，是一个小女孩，“姐姐，这是你的书包吗？”
　　江欢南一愣，“怎么在你手上？”

　　女孩指了指身后，找了半天，“刚才有一个大哥哥让我给你的，咦？他怎么不见了呢？”

　　江欢南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根本没有人，“谢谢你，不过那是个什么样的大哥哥呀？”

　　“很高的，也很瘦，他戴帽子我没看清什么样子！”小女孩说完就跑开了，江欢南拿着书包半天缓不过来神。

　　瘦，高，是他吗？除了他，谁会这样不遗余力帮她？像以前一样。

　　不，不会是他，如果是，他又有什么理由躲起来不见她？

　　之后的很多天，江欢南出校门第一件事就是扫视一圈周围所有高高瘦瘦的男生，还会走着走着突然回头，期望捕捉到一个影子。

　　可惜，一切都梦境般没有悬念，仅仅是想象而已。

　　*

　　2005年春节前，江国良看中了县里新盖的小区，带着冯庆萍去选楼层房型，当场交了五千定金。

　　冯庆萍脸上终于有笑模样了，“今年年底咱家能住上楼房，也算是体面人家了，到时候你舅舅一家来串门，总归不用住到外面去了。”

　　江欢南一点都不兴奋，搬新家住楼房有什么意义？一打开家门，里面都是烂的。

　　整个寒假，江欢南都在埋头苦学，她打算冲刺年纪第一，必须抛去所有杂念。

　　开学后，江欢南发现樊乐乐很不对劲，应该是在程晓云那里出了问题。

　　“南南，我妈回来了，她直接搬过来了。”那张脸阴仄仄的，仿佛在说天大的仇人。

　　江欢南小心翼翼试探：“乐乐，要不然，你就给她一次机会，就一次，听听她想对你说什么？”

　　“凭什么给她机会？她当初扔下我一个人走的时候有征求过我意见吗？我需要她陪我的时候，她出现过吗？现在冒出来打扰我生活，是需要我以后给她养老吗？”樊乐乐听过很多亲妈弃她而去的版本，哪一个都够程晓云在她心里死八百次，无法扭转。

　　江欢南理解程晓云的苦衷，但她是樊乐乐的好朋友，理应该无条件支持她做任何决定，“乐乐，一切交给时间吧。”

　　那段时间，樊乐乐又变成了沉默寡言的隐形人，除了学习，连话都很少跟江欢南讲，每天形单影只，不与任何人接触。

　　江欢南心疼樊乐乐这种吞噬自己来疗伤的行为，能做的就是在程晓云忍不住靠近时挡在前面，“程阿姨，你在给乐乐点时间吧，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程晓云抹掉眼泪，把饼干从烤箱里拿出来，小心翼翼装在袋子里，“好，我说到做到，就远远地看着她，再也不出现在她视线里……这个，你就说是你妈妈做的。”

　　江欢南答应，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回家，路上有消防车呼啸而过，她还好奇地朝远处望了几眼，直到进了家门和火急火燎出门的冯庆萍撞到一起，“快走！市场着火了！”

　　人赶到市场时，火已经被扑灭，浓烟从出入口里涌出，消防员已经在收整，没有人员伤亡。

　　一脸黑灰的江国良瘫坐在地上，看到冯庆萍后一把抱住她，“媳妇，全烧没了，啥都没有了……”

　　冯庆萍反而淡定，“没事，市场着火，肯定有说法，会赔偿咱们左右损失。”

　　“不，不，都怪我不小心……”江国良真的吓到了，神情呆滞，双唇止不住发抖。

　　三天后，事情有了初步调查结果，江国良在摊位上抽烟，烟头掉进两个柜台的缝隙里，恰好有两个木相框和一张旧报纸卡在缝隙里，烟头点燃了纸，纸点着了相框……从小火苗到熊熊烈火，不过两三分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