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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重启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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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端审判局,地下三层。
这一层主要用于居住,又或者监视,大差不差。每当一些可怜的家伙被不小心卷入异端相关的事件,又或者本身就是引发事件的嫌疑人,他们通常就会有来此暂住的机会。
这段时间被美化为“保护与观察”。如果只是被波及的可怜虫,就可以在这段时间得到妥善的照料与后续的处理,大概率能顺利地回归原有的生活。但如果,在期间被发现的确犯下罪行,那么恭喜,他将会被转运到更深的楼层,可以在这栋凝结着诸多先锋技术的建筑里持续生活,直到被审判,又或是幸运地被死亡豁免。
总而言之,这是一段必要的程序。但是往好处想,除了要被监视外,这里算不上是监狱——没有必须参与的体力劳动,没有难以处理的狱友关系,居住环境甚至可以算是中等偏上。
毕竟地下三层的主要作用是为临时驻扎在基地内的工作人员提供住处,划归给编外人员的“保护观察区”面积并不大。
因为大多数人会被直接带进单人监牢,而不是这里。
也正因为这里平时工作人员较多,鲜少有外人涉足,所以安保并不严苛。
正如此刻,空荡的走廊上,灯光莹亮。
一片沉寂中,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陆驿站刻意放缓了步子,抱着卷成一条的被褥,热情地介绍:“虽然是单人间,但是环境还不错,该有的生活物品也都备齐了。放心啊,独立卫浴!保护观察只是暂时的,最多三天就结束。”
他像个开朗的房屋中介。
白柳把这种奇怪的既视感从脑子里赶走,问:“之后我回出租屋那边?不过门锁好像被二队拆了。”
“没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重新装一下。”陆驿站的脑袋几乎被被子卷完全遮住了,他的声音从厚重柔软的织物后传来,“本来就是当成你临时落脚的地方租下的,我看上次木柯弄的那个效果就挺好,值得参考。之后你要不要来跟我和方点住?我俩也算是工作有起色了,前年就准备好房子了,装修什么都搞定了,那半年真是要命……给你单独留了一间屋子,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俩挑的装修风格。”
白柳没吭声。
陆驿站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空调,零食,电子游戏,这些都早就配上了,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一开始准备的东西肯能有点幼稚……”
尽管视线受阻,但白柳知道,陆驿站可能正在摸鼻子。
他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
“咳,都可以换,你喜欢什么样的?”陆驿站又说,“现在不用太纠结价格,这些年我俩也存了点钱,还给你办了张存折,每年往里给你存零花钱和压岁钱,攒到现在也不少了……”
上个世界线里白柳几乎没有什么“喜好”,考虑到他们的经济状况,这点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现在不同了。
白柳继续看着地砖之间的缝隙。
一只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
白柳扭过头去看,还是只能看到一个被子卷,陆驿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哥们,我好歹说这么久了,您老给个反馈呢?”
陆驿站忐忑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白柳的状态不太好——他想糊弄别人或许可以,但是这点小把戏遇上自己和方点可就不够看了。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久,久到陆驿站可以立刻进入对方老朋友的角色,久到自己能够意识到白柳正心不在焉,似乎对自己的提议毫无兴趣。
他确定这意味着什么,这让他……不太放心。
“等我从这儿出去再说吧。”白柳终于开了口,语气平静,“岑队长对我的意见好像还挺大的。”
“这个不用担心,我去做他的思想工作。”陆驿站把手缩回来,悄悄松了口气,“他倒算不上冥顽不灵,就是有点死脑筋。”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陆驿站皱着眉毛,试着再挑起一个话题。
前面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这么……死脑筋,真是挺抱歉的,师兄。”岑不明说。
陆驿站停住了脚步,他猛地挪开被子卷,看见白柳状若无意地偏过头,但脸侧多了个浅浅的梨涡。岑不明就站在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守在一间小屋的门口,活脱脱一个黑面门神。
陆驿站谴责地瞪了白柳一眼,不得不开始找补,“这么巧啊师弟……”
“是很巧,师兄。”岑不明的态度倒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像块石头,“毕竟半小时前,是我主动提出要负责观察保护期的工作。”
陆驿站被他怼得面色苦闷,只能硬着头皮道:“也是,瞧我这个记性……”
“您贵人多忘事,不打紧。”岑不明幽幽接道。
陆驿站彻底闭嘴了。
就不该让楚河做他的副队!给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都带成什么样了!
正在和队员点单的楚河:阿嚏!
旁边的队员:“没事儿吧楚队?是不是空调开得太冷了?”
楚河揉揉鼻子:“不用……刚就是鼻子有点痒。”
岑不明做起了房内陈设的介绍工作:“门口的这个装置,这些按钮可以调节屋内灯光和气温。你可以通过这个按钮和工作人员取得联系,生活上的大部分问题他们都会帮你解决。晚上十点自动熄灯,但你仍可以调整屋内温度。一日三餐有人送过来,有忌口提前说。”
好了,现在白柳身旁站着两个房屋中介了。
“基础家具就是你看到的这些,屋内的四个角都有监控摄像头,建议你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岑不明看了一眼白柳,“卫生间也有,如果介意就憋着。”
白柳回敬了他一眼。
跟陆驿站比起来,岑不明作为房屋中介是足够被投诉的程度了。
岑不明压根不为白柳的目光所动,保持着堪称恶劣的服务态度:“从今晚开始,没有特别许可,你不能离开房间。期间会有人过来,询问一些问题,或者做简单的检查,建议你最好配合。”
他又看了一眼正在铺床的陆驿站:“别指望蒙混过关。”
陆驿站干活倒是麻利,三两下整理好床铺,转头一看屋里还是仨人,不由得一愣:“你怎么还在?”
岑不明:?
他不在这儿还能在哪?
陆驿站忽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也想留下一起?别了吧,师弟,这床睡我和白柳已经挺挤了。”
这下轮到白柳也露出困惑的表情了。
这不是单人间吗?他为什么要跟陆驿站一起睡?
岑不明压着火气:“保护观察没有陪护的先例——”
“也没有禁止条例不是吗?”陆驿站又恢复了那副理直气壮的嘴脸,“今天实在太晚了,就不留你休息了啊,师弟。”
岑不明的眉毛皱得死紧。
怪不得知道屋子里提供生活物品,这家伙还要自己带被褥过来,根本不是怕白柳睡不习惯,而是要一起待在屋里!
岑不明还想说点什么,大门又响起了解锁的提示音。他看向门口,一切恰如早些时候的审讯室,方点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一条胳膊下面夹着被褥枕头,另一手拎着个古怪的大玩意儿。
他定睛一看,那是张折叠床。
方点看到岑不明在这里也有点惊讶:“这么晚还不回去?”
还以为他给屋子临时加装摄像头之后就离开了,没想到还留到现在。
陆驿站适时插话:“师弟想留下一起睡,不过咱床不够了。”
岑不明试着解释:“我——”
他没有!
“改天吧,小岑。”方点走进来,陆驿站快走几步上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她盖棺定论:“今晚实在不方便。”
……他根本没想留下来一起睡!这两个人怎么根本不顾别人怎么想啊!
岑不明深吸一口气,表情微微扭曲:“那我就不打扰了。”
岑不明走后,陆驿站和方点收拾折叠床,白柳先去洗漱。
卫生间里,墙上的置物架倒扣着干净的漱口杯,旁边放着一次性的牙刷和牙膏,以及一些糖果状的白片。
白柳接了水,拆掉了牙刷和牙膏的包装,做完这一切后,他却停下了。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这里不会是单向镜,它不会将他的信息泄露给任何一方,只是忠实地映出屋内的一切。
当然也包白柳自己的身影。
但其中的画面又的确有所不同,至少和他记忆中的、镜子该有的画面不同。除了室内的陈设和人的身影,多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僵硬线条,漆黑,粗细不一,如同某种野蛮生长的根系,又或者带刺的蔓,正期待着吞食与锐利的痛楚。它以肉眼难测的速度缓慢地蔓延,几乎要拼凑成某种晦涩难懂的字符。
白柳垂下眼睛。
漱口杯里的水面轻微晃动着,映出了相似的情景。
他伸手倒掉了那杯水。
方点忽然敲响了卫生间的门:“我可以进来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柳找回了理智,他迅速抬手重新接了半杯水,往嘴里猛灌一口,然后含了着水,模糊地嗯了一声。
得到许可的方点推门而入,又顺手带上了门。她站到洗漱台旁,把水龙头拧到最大。
激烈的水声响起,水花飞溅到光滑的镜面上。
白柳看向她。
“这边的监控不会记录声音。”方点压低嗓音,嘴唇几乎没动,“明天会有体检,只是简单的检查,配合即可。”
白柳收回目光,鼓着腮帮子挤牙膏,又嗯了一声。
“完全配合,懂了?”方点撕开一块糖果包装,把里面的白色圆片放到水流下冲洗,直到它膨胀成一块柔软的毛巾,“老陆不会看到这份体检结果。”
白柳的动作僵住了。
方点把湿润的毛巾塞进他手里,关掉了水龙头,恢复正常音量:“压缩毛巾,吸水性挺好的,以前都没时间带你出去玩,这些都没用上。趁这几天想想要去哪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