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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心扉难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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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多雨,秋天更甚,昨夜刮了半宿的风,终于在天亮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风铃别院内挂着的那些风铃平日里听着是悦耳动听,可一旦到了刮风下雨的天气里就变成了噪音。
梓商后半宿都没怎么睡好,起身时瞥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他也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起身打开房门。
目光所见,念卿斜坐在回廊下,白衣被雨水打湿,手背上低落着几滴雨珠,银白面具散发出幽暗的光芒,整个人死气沉沉。
梓商心里莫名的一痛,随之升腾而起一股怒意,他下意识地上前将她拽起来,脱下外袍将她周身裹住,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的眼睛。
念卿眸中带着迷茫恍惚,他压着怒气,沉声质问:“就算你修为深厚,也是血肉之躯,真以为自己不会生病?”
念卿怔然,回过神来,眸中惊愕毫不掩饰。
梓商理智回归,他抿唇,放开她退后一步。
“穿好。”
念卿听话的拢紧他的外袍,梓商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进了身后的房间,将她按坐在桌旁的凳子上。
他垂眸不语,施法温了茶,倒进白玉瓷杯里递给她。
茶杯上冒着袅袅白烟,念卿顿了一下,接过来拿在手里,却也没喝。
梓商垂眸看着她,嗓音低沉,“你坐在那多久了?”
“不知道。”念卿手中转动着杯身,瞥见他黑着的脸色,抿抿唇,又道:“出来的时候好像刮着风。”
梓商深吸一口气,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雨吗?”
念卿默然,没敢答话。
“念卿!”梓商压着的火顿时发泄了出来,“你真以为自己铜墙铁壁,水火不融?”
话落,他就后悔了。
他不该提火的,他明知她厌恶火……
闻言,念卿低着头,手指间僵硬。
梓商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没有这样觉得。”念卿打断他,轻声解释,“我就是不舒服,屋里闷,想出来透口气,没怎么注意。”
她那时候头太疼了,屋里闷的喘不过气,她下意识的想要出来,而她也确实那么做了,至于为什么会跑到梓商门口,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明明这种时候最应该躲着他。
“哪里不舒服?”梓商拧眉,“不舒服就更不能出来,这种天气着了凉有你受的。”
念卿抿唇,将茶杯放下站起身,“那天的事情查清楚了,要杀你的人从沈府所出,云晟没参与,但默认了。”
闻言,梓商愣了愣,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那日在见了云晟,他只说不是他派的人,承诺永远不会伤害自己,却没有坦言他早就知晓刺杀之事。
枉他以为不曾失去这位长辈,还开心了好几日。
罢了,旧日恩义,早就随风散去,往后谁也不欠谁了。
见他失神,念卿垂眸不去看他,也没有追问他跟沈家以及云家的渊源,只告知道:“还有,人皇长子君离渡已经来了慰城,且领圣喻三日内寻到你。”
梓商对此并无意外,那个人……只会派他来。
敛去思绪,梓商抬眸看她,“你一直在想这个?”
念卿否认,“没有。”
梓商刚想说什么,瞥见他的外袍似要从她肩头滑落,下意识的上前拽住拢好。
念卿愕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梓商骤然发现,这个距离,太近了。
这个举动,也太暧昧了。
他放开她退后一步,道:“抱歉。”
念卿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梓商愣了一会儿,转身往门口走,念卿脱口而出,“你去哪?”
梓商回头看她,突然低笑一声,“怎么?怕我走?”
念卿别开眼,淡淡道:“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梓商叹了口气,“期限到了再走也不迟,我去给你熬点姜汤,很快回来,在这等我。”
话落,他打开门,匆匆赶去了厨房。
念卿看着被关上的红木门,呆愣了好一会儿,坐回桌边,想了想,又拿起了那杯茶。
优烈不知从哪个角落跑出来,十分熟练的爬到了她腿上,念卿无奈地摸了摸它的头,给它顺着毛。
这段时间优烈一直住在梓商屋里,十分无赖的霸占了他的小榻。
优烈闻到了茶香,爪子扒着念卿的胳膊不放,张着大嘴“喵喵”的叫着。
念卿轻笑:“想喝?”
话落,优烈叫的更欢了,用脑袋拱她,带着讨好,十分狗腿。
念卿瞥了茶杯一眼,杯中茶已经凉透,她一口饮尽,慢悠悠的道:“没了。”
“喵呜∽”
优烈耸拉着耳朵,小表情极为委屈。
念卿噗呲笑出声,重新倒了一杯,施法散去热气,浅尝一口,温度刚刚好,这才送到它嘴边。
优烈顿时“活”了过来,伸出粉粉嫩嫩的舌头舔舐着杯中茶水。
念卿失笑,素来拿它没办法,但凡觉得委屈就耸拉个耳朵盯着你瞧,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她戳戳肥猫的脑袋,“我真是养了个祖宗。”
优烈看着她喵了一声控诉,低头想继续喝茶。
念卿却是不给它喝了,她把茶杯拿开放在桌子上,摸摸它的脑袋,道:“喝多了不好,下次再喝。”
优烈恋恋不舍得看了茶杯一眼,站在她腿上转了两圈,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念卿微微笑着,目光柔和,一下一下的给它顺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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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商回来时,念卿胳膊肘撑着桌面,掌心支着脑袋,耳边一缕青丝紧贴着桌沿,另一只手搭在优烈的脖颈处。
她双眼紧闭,正在小憩。
听到他开门的动静,念卿睁开眼,眼神迷茫,带着股说不出的魅惑。
梓商喉咙微滚,有些口干舌燥。
优烈就不一样了,同样是被吵醒,它眼皮一掀瞅他一眼,打了个哈欠继续睡,完全当他不存在。
梓商此刻莫名觉得这只猫很碍眼,他将姜汤放在桌上,又伸手把优烈抱起来举在半空,语气恶劣。
“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迟早胖死你。”
优烈这会儿清醒了过来,它呲了呲牙,一副凶狠的模样。
梓商把它放下,拍了两下它的屁股,“脾气还挺大,自己去玩,不准睡觉。”
优烈“喵呜”一声,扭头跑了出去。
“欸!”梓商皱眉,站起来就要追出去,“优烈!”
念卿连忙拦住,失笑道:“估计是去我屋里了,那家伙聪明着呢,淋不住它。”
闻言,梓商放下心来,他端起姜汤递给念卿,“趁热喝了。”
念卿撇嘴,满眼抗拒,“我没事,能不喝吗?”
瞧见他瞬间黑下来的脸色,念卿瞬间怂了,“好好好,我喝。”
她接过,那味道刺鼻难闻,喝下去喉咙口火辣辣的,不过胃里倒是暖和了些。
念卿勉强喝完,指尖蹭了蹭嘴唇,“谢谢。”
她把外袍脱下,站起身递给梓商,“我回去补个觉。”
梓商接过搭在胳膊上,点头应声,“好。”
念卿抬头看他,欲言又止,“梓商……”
“嗯?”他询问,“怎么了?”
念卿摇头笑笑,“没事,就想叫叫你。”
闻言,梓商轻笑,道:“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好像是吧。”她歪头想想,“你也是的。”
第一次唤她的全名,居然是在生气的时候。
念卿抬步边往外走边道:“好了,我先回去了。”
“念卿。”梓商叫住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念卿顿步,没有回头。
梓商抿抿唇,再开口嗓音低沉。
“这段时间我消息闭塞,一直待在你这里,确实是有一些私心。但我其实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什么样的选择是对的,我只确认了一件事,我不想与你对立。”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我想试着相信你一次,相信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牵连无辜者。”
他不是傻子,之前不确定,但相处了这么久,尽管念卿表现的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也足够让他确定她此行目的不纯。
念卿沉默了许久,梓商也没催她,外面下着小雨,有一些顺着风飘到了门口,溅在念卿的裙摆上。
良久,她回头看他,“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伤害无辜者,可无辜者又有多少。”
她并非真的穷凶恶极,她只是觉得不甘心,她只是想要背叛的人付出代价。
她不觉得这有罪,哪怕有罪,她也不惧。
梓商深深的看着她,半响,他道:“这人世确实不公平,我同你一样,也有恨的人,可这个人我没有办法伤害他,因为他对我有生养之恩。”
他讽笑一声,语气说不出的难过。
“你知道吗?他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毁掉了我最敬重爱护的人,逼着我去做我最厌恶的事情。”
他眼睫轻颤,似乎是因为回忆起了难熬的过往,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与世无争,以及那份少年的灵动气。
“每个人背后都有疤痕,只是没表露出来而已。”梓商看着她,轻声道:“以前我不确定,但现在我能确定你还有仇人,倘若你的眼里只剩下了怨恨,那么你便再也看不到希望。”
他目色悲凉,带着不属于少年人的沧桑,“我们谁都不必怜悯谁,这次我会配合你,回去吧。”
念卿抿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能说什么呢?
谁都不是傻瓜,谁也都不需要安慰。
他们都太聪明了,能想到所有可能,能猜到所有缘由,可有时候这样聪明并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因为真相,往往令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