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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岚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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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傍晚还是闹出了事情。月蔺正陪着外祖母用膳,霁雪带着些许慌忙地从屋外小跑进来。“老太太,大太太请您过去。”
“什么事值得这样慌里慌张的!”老太太不紧不慢地搁下银筷问道,用霏月递过来的茶漱了漱口。
霁雪看了一眼月蔺,有些犹豫地说道:“三太太房里的丫鬟私通外男,被大太太撞见……”
月蔺与莲青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老太太眉头轻皱了一下,用丝帕拭了拭嘴,叹了一句:“蔺儿,陪我去看看吧。”月蔺应声,扶起外祖母往莲华居走去。
从槐安堂到莲华居,需经过花园后的假山,因着晚饭前刚下过一阵急雨,天色稍稍有些暗淡,所以一路上的萤灯早早地就给点上了。草尖上的水珠映着淡淡的灯光,远远看去仿佛是一片浅浅的月光散落在了地上。月蔺不知怎地,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诗句来。心里正纳闷着,突然听见三太太的哭腔:“合着你们大房、二房都想欺负我呢!”
抬头一看,莲华居到了。
霁雪扶着老太太进屋时,三太太郑氏还坐在堂上,用帕子掩面低泣。大太太坐在左侧,面色铁青。月蔺跟着老太太进屋后,瞧见鸾瑛嫂嫂也站在边上,眼眶红红的,不知受了什么委屈。
众人见老太太来了,连忙起身让座。堂下跪地伏着一个丫鬟,身上应该是吃了几鞭子,外衣上已经渗出了好些血印子。
老太太瞟了一眼那丫鬟,霁雪附耳低声道:“这是三太太的陪嫁丫鬟,岚儿。”
“今儿各位爷儿都不在府里?”
大太太身边的嬷嬷回道:“知府张大人下了帖,今儿一大早就请大爷出去了。”鸾瑛身边的晴柔回道:“二爷和二哥要在府衙值宿,今夜不回府。”
“三爷……”赵嬷嬷有些支吾。
老太太摆了摆手,说道:“也罢,内院的事,也不必麻烦他们。说说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开了口:“回老太太的话,近几日,我瞧着二弟妹忙着中秋的事有些辛劳,便打算去菊霜斋帮帮忙。谁知路过莲华居时,碰见这个贱骨头与外男私会,就命人抓了起来。”
“既然是三房的人,交给三房处理就好了,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恰好三房的另一个大丫鬟沂儿在上茶,余老太太只看了一眼,便眉头微皱,随口又是一句,“传出去,说你们连个丫鬟就处置不好,也不怕被别人笑话。”霏雪瞧见老太太神情不悦,便掀起杯盖往茶杯里一看,那茶,茶汤青绿,茶香清幽。于是暗暗地拿起桌上的茶盏,给沂儿使了个眼神,悄声说道:“去换一杯薏仁茶来吧。”
三太太听了余老太太发话,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哽咽地说道:“岚儿是我的丫鬟不错,但我却不是那护短的人。大太太把人送到我跟前,我即刻就打了一顿,原本已叫人牙子来领走罢了。可岚儿却说,当初是二太太默许的,鸾瑛也知晓。怎么?合着我房里的人,要卖要配,都不由我了?”
此话一出,鸾瑛只是低头不语,却惹怒了身边的丫鬟晴柔。“三太太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当初我们二奶奶碰见岚儿私会外男,为顾及您长辈的颜面,不曾说破,只让我悄悄地点醒她。现在被大太太撞见,就想拿我们二奶奶做挡箭牌,也太不公道了吧!”
“晴柔,多嘴!”鸾瑛立即呵斥了一声。
谁知,那一直伏在地上的岚儿突然起身,扑向鸾瑛,抱住她哭喊道:“二奶奶救救岚儿吧!二奶奶,岚儿不想被卖到窑子去!那人是与我从小有过婚约的表哥,现在是明记商行的账房先生。今日是跟伙计们一起来送花灯,恰巧碰见的,并不是大太太想的那样。”
“今日表哥来和我说,他已经托人求了二太太,让二太太同我家太太说媒,要娶我过门。”岚儿一边撑起身子,一边哭诉。
“你乱攀咬什么!我家奶奶日日跟在二太太身边办事,从未听说有人来与你家表哥说媒。”晴柔急了,上来就要扯开岚儿。
还好霁雪眼疾手快,挡在了两人中间,一边止住晴柔,一边扶好岚儿。
鸾瑛也有些急了,辩解道:“我当初确实有心护你,但说媒之事也从未听二太太说起,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那男子呢,可曾问过话?”老太太问。
李嬷嬷回道:“现在在后院柴房捆着,问清了,确实是明记上个月新来的账房先生。”
话音未落,霏月带着二太太紧赶慢赶地进了门,大家都默契地止住了话头。
二太太进屋就急忙向老太太解释道:“岚儿所言之事,我方才听说了。”
“我屋里的廖嬷嬷有个儿子也在明记当伙计,正是他托了廖嬷嬷来为账房韩先生说这件事。我本想今晚过来和三弟妹商议,没想到……”
三太太冷哼一声,“还好二嫂嫂来得及时,不然我就成了冤枉自家婢女的恶人了。”
二太太听了,只能一脸无奈地赔笑着。虽然张氏也是官宦之女,但娘家既不如明家有钱,也不如郑家有势。何况她性格一向温良谨慎,轻易不多说一句,对下人也格外宽容,所以侯府私下里都称二太太是个菩萨奶奶。
只有晴柔小声抱怨道:“二太太,您可把二奶奶坑苦了。”
大太太脸色愈发难看,但说话的语气却突然软了下来。“我本也是为着侯府的名声才多管了闲事,既然事情明了,那剩下的事便由二房和三房商量着办吧。”
月蔺见老太太摇头叹气,开口说道:“事情既已说清,外祖母和三位舅母不妨听蔺儿说几句。”
“岚儿与韩先生自幼有婚约,二人相见时也守着男女之礼,于情于理都不应责罚过重。但她现在是三舅母的陪嫁丫鬟,自然要听从舅舅与舅母的安排。岚儿一不报主母,二不报管事,私下会面,有损侯府家规,不是一句已有婚约就能轻易服人。如若人人都拿婚约做由头,那让大舅母以后如何管家,让三舅母以后如何约束下人?此是第一;韩先生虽是明记的账房先生,但也不该以公谋私,为着一己私情,不做通报,多次擅入内院,不顾侯府其他女眷声誉,此为第二。”
老太太听了,连连点头。“依你所言,此事该如何处置?”
月蔺来到老太太身旁,笑言:“既然不可不罚,又不可重罚,那不如将岚儿降为洒扫丫鬟放去外院伺候,一来当作责罚,二来也不会让侯府落下严苛下人的名声,权当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可好?”
众人听了,也觉得十分妥帖,因此老太太当场就下了命,把岚儿挪去外院伺候,韩账房扣了两个月月钱,也就放了。
闹了这一出,老太太觉得身上乏重,便领着霁雪霏月回了槐安堂歇息。各人也回了各处安歇,只剩月蔺陪着鸾瑛一同往筱柏阁走去。一路上,鸾瑛都默默地,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月蔺只好安慰道:“外祖母不曾责怪嫂嫂,岚儿之事嫂嫂也不必介怀。”
“到底是我年轻了,不曾往深处想,以为保全了一个,却不知是在拿全府女眷的声誉做赌注。要不是妹妹的一番话点醒了我,今后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鸾瑛叹息道。
月蔺连忙拉住鸾瑛,正色道:“嫂嫂这话怎么说的,你如此体恤下人难道有错?大太太或许误会了你,但我却知嫂嫂是极为重视家教礼法之人,你之所以替岚儿隐瞒,不过是想保全大局,不让大舅母与三舅母闹僵罢了。”
晴柔跟在身后,听月蔺如此说,无不委屈道:“还是蔺小姐懂我家奶奶。”
“我家二太太就是个泥捏的菩萨,老是夹在大太太和三太太中间,左右不得。唯有我们奶奶从中周旋,才让菊霜斋和筱柏阁在侯府里住得安稳。”
鸾瑛眼角泛红,但还是佯斥了一句:“晴柔,太太们也是你说得的!”说得晴柔瘪着嘴,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