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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战起 ...

  •   自寒桐阁夜谈后又过去几日,月蔺做了一个梦。梦里,母亲与兄长月昂站在大雪纷飞的雪地里,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和月晋。无论月蔺如何呼喊,他们都一言不发。反而是身后的月晋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去,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月蔺想上前拉住他,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惊醒之后,月蔺发觉背后湿了一大片,透过窗户往外看去,天边不过微微泛白。待到莲青过来伺候梳洗,月蔺才从梦魇里缓过神来。
      照例是用过早膳后,带着月晋去给祖母请安。不料,刚行至游廊转角处,就突然听到正屋里传出老太太的一声怒斥:“我决不允许!”吓得月蔺收住了脚步。侧耳细听,还能听见隐约有大太太的声音。
      “此事或许……尚有回转的余地……娘娘她……”
      “先是月昂,而今又到月晋。元宁是怎么亏欠你们了?都要拿她的孩子去做挡箭牌!此事不必多言,我是绝不允许你们将月晋送去南疆的。”
      外祖母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所幸游廊下的侍女已撤去,月蔺偷听之事未曾被人发觉,只是月晋跟在身后扯着月蔺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外祖母的话是什么意思?”月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莲青在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霏月来了。”月蔺抬头,果然见霏月远远地捧着一个装满水晶葡萄的琉璃盏向这边走来,只是转角挡住了月蔺的身影,令她不曾注意。
      月蔺见来不及后退,便连忙带着月晋、莲青故意往后绕了一圈,装作刚到的样子,从背后向霏月打了声招呼。
      霏月虽和霁雪同为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但不似霁雪那般心思缜密,为人坦率、性格爽朗。一见月蔺,便热情地打招呼道:“蔺小姐,您今儿可赶巧了。刚下船的葡萄,可新鲜了。”说完,挑起门帘让月蔺进屋。
      显然,屋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外祖母脸上仍有些愠色,而坐在下面的大太太却藏得很好,依旧是一副亲善的笑容;右边的二太太脸上有些难为情的讪笑,倒是她身边三太太神情有些古怪,猜不透是喜是悲。
      大太太率先开了口:“蔺姐儿什么时候来的,也不传人通报一声。”
      月蔺装作不知,行礼回道:“刚进院子就碰见了霏月,所以未曾通传。”
      “最近天气也愈发热了,蔺姐儿还带着晋哥儿日日这样请早,可见老太太是没白疼。”三太太突然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话,让月蔺不知如何接话。
      老太太明显对这句颇有不满,也不接话,只冷冷地说道:“进宫的医女就按东方先生之前的名册定了。还有,下个月就是楚安太妃的生辰了,二房也多操心些。这儿有蔺儿、晋儿陪着,你们先回吧。”
      听到老太太下了逐客令,三人心知老太太着实恼了,便不再多言,一一告退。
      老太太虽上了年纪,但心却明澈,待三人走后,直截了当地问了月蔺:“你在屋外也听见了吧?”
      月蔺见瞒不过,点头应喏。
      老太太挥了挥手,让霏月带着月晋去玩耍,自己则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你心中有恨。之前因着你泽恩姐姐在宫里的境遇实在艰险,所以我答应了你大舅母的请求,狠心拒绝了你母亲,任由月昂在北境生死不明还被恶人污蔑。如今,他们又说,太子意欲重开南疆战事,战前为使敌军松懈,要与南疆互开边贸、互遣质子。朝中那些奸佞谄媚,竟妄想要将月晋送去。其实,不单是冷府,所有与太子政见相左的朝臣,都被安排了亲属作为质子前往南疆。你也莫怪舅母她们,泽森、泽淼还小,三房自然紧张;泽恩又怀着身孕,大房更是焦虑。”
      月蔺见外祖母如此说,心中不免凉了半截,低头应道:“蔺儿懂。”
      “不过,蔺儿离京前答应过母亲,定要护晋儿周全。若外祖母为难,蔺儿即刻离开,不会给侯府添麻烦。”
      老太太苦笑一声,“你这丫头,还是在怪外祖母么?”
      “蔺儿不敢。之前二哥哥也说过,现在侯府有诸多掣肘之处,朝局纷乱一不小心就会被牵扯其中。所以,母亲不怪侯府,蔺儿也不会。只求外祖母看在长兄月昂的份上,保晋儿周全。蔺儿愿替弟弟,前往南疆。”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哎呦,我的儿啊!”老太太心疼地扶起月蔺,身旁的霁雪也连忙过来搀扶。“我刚也说了,决不允许他们把月晋送去南疆。你就安心呆在侯府,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们姐弟俩。当初我护不了元宁,也护不了月昂,眼下就只有你和晋儿了,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说着,俩人抱在一块哭了起来。霁雪和莲青从旁劝了好一阵,老太太才略微止住了哭声,反安慰起月蔺:“好了,不哭了,莫让别人笑话了去。”
      月蔺深知,外祖母是真心心疼自己和月晋。但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外祖母既要护住她们姐弟两个,自然就会薄待了几房舅舅,正如当初为了白泽恩舍弃了冷月昂一样。保住宫里的那位,就保住了家族的荣光;而保住月蔺和月晋,又能换来什么呢?月蔺猜,或许只是舐犊情深的血缘亲情吧。但这亲情又能依靠多久呢?月蔺不敢往下想去。
      而与南疆重开战事的消息,不知怎得也传到了祁弘的耳朵里,一腔热忱的他托人带了一封简信给月蔺,便离开侯府参军去了。月蔺从槐安堂回来,坐在秋千上,展信细读:
      月蔺姑娘启安,承蒙姑娘及侯府这段时间的关照,祁弘不胜感激。今已完成师嘱,理应返程。但遇国将有难,身为男儿自当为国捐躯,因而决心投身军旅。若师父问起,请月蔺姑娘代为转达并致歉。弘再拜。
      月蔺合上信笺,闭着眼,任风吹过发梢,拂动丝丝情愫。祁弘的离开,让她既忧又喜。忧的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由天;喜的是他不必卷进朝廷里的派系争斗,到军营里去挣另一番天地。但唯有那隐隐的失落,月蔺无法排遣。怀里的雪团已是十分亲人,时不时地卷起身子蹭着月蔺,还发出惬意的呼噜声。月蔺轻轻地抚摸着它,感受着阳光透过树荫漏下一些琐碎的温暖。说不出的思念,就这样化成了风,悄然而来又无声而散。
      自祁弘离去后,又过了月余,转眼间就快到中秋了。今年楚安王奉诏入京,不便携带众多亲眷,所以正妃以下都赏了恩典,可回娘家祭月。因此,老太太特地将今年的中秋节一应事务交由二房打理,鸾瑛嫂嫂自然跟着忙得脚不点地。不巧月晋又着了风寒,为了不麻烦她,月蔺只是悄悄派人请了一个郎中来看诊,就让莲青照着郎中开的方子去抓药回来,在小院里自己熬着。
      一日,月蔺刚哄着月晋喝药睡下,便看见莲青神色异常地回来。还未开口询问,莲青就连忙把门掩上,贴着耳边悄声说道:“方才买药回来,经过三太太院子外,听见屋里正打人呢!”
      “因着何事要这样?”月蔺不解。
      “不知,只是听见里面有人在哭着求饶,而三太太要叫打发人呢。我离开时,见赵嬷嬷正要出门去找牙婆呢!”
      月蔺心中犹疑,莲青却说出自己的另一番见解。“别看三太太是王府里出来的,脾气比宫里的娘娘还大。哪家相公不是三妻四妾,唯有三太太醋劲最大,三舅爷到现在都只有成亲前的一个姨太太,前年还得病走了。我听府里丫鬟们说,偏生三舅爷风流债多,三太太一嫁进侯府,便来了个秋风扫落叶,把三舅爷身边的莺莺燕燕全都扫地出门。这次,指不定是哪个丫鬟被三舅爷看上,三太太不准才被打发了去。”
      “就你嘴碎!”月蔺责怪了一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叮嘱道:“这些话别随便乱说,被别人听去了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我们借居侯府,不可多事。”莲青慌忙点头,口中连连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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