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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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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再有两天便是中秋佳节,为迎接楚安王侧妃回府省亲,大家转眼就忘了那出闹剧,热火朝天地布置起来。
这日,莲青从槐安堂捧回一个锦盒,见月蔺正坐在一堆画卷中,细细挑选着什么,便放下锦盒来一同帮忙。
“小姐,想看哪一幅?”
月蔺头也不抬说道:“据说王妃在出嫁前曾师从岭南大画师,学得一手惟妙惟肖的花鸟山水画。莲青,我记得我们从京都带来了一幅江南烟雨图,你快帮我找找。”
莲青放下锦盒,跪在地上翻找了好一会儿,也是好不容易才从满地的画卷中挑出一幅用青绢布装裱的卷轴,递给月蔺。月蔺接过展开一看,正是那幅江南烟雨图。这时刚好夕颜带着月晋从学堂归来,四人便凑在一起赏起画来。
“姐姐,这幅画是不是没画完呢?”月晋指着右上角的一片空白问道。
月蔺笑道:“这叫留白,用在这里是为体现江南浓厚的烟雨。你记不记得,当初在杭州府游玩时,晨起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远处的景色?你再看看画的左上角,是不是有一角楼阁的屋檐。这不就是学堂先生所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吗?”
月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莲青拿过另一幅已打开的画,递至跟前问道:“小姐那这一幅呢?”
月蔺侧过身子看了看,说道:“这是京都有名的画家张牵所做的美人图,据说是张大画师在游历华清池后有感而作。画中女子风姿绰约,袅袅细腰如宫柳,飘飘衣带似祥云,其神采灵动绝尘,颇有几分杨贵妃的遗世仙姿。”
夕颜也十分好奇,探过身来同莲青一同细看。一边看,一边念出画上的题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句诗我认得,当初王妃未出阁时念过这首诗。”
莲青羡慕地说道:“夕颜姐姐原来你识字啊!”
夕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服侍三小姐的那段时间跟着她学的。不过是识得几个字,鹦鹉学舌罢了。”
月蔺取笑莲青,没好气地说到:“当初是谁耍懒,说拿笔爪子累?这会儿又羡慕起别人来。”月晋和夕颜听了,笑作一团。
月蔺端详着手中的美人图,一时犹豫了起来。本想将江南烟雨图作为中秋礼物送给王妃,现在听夕颜这般说起,或许送美人图也未尝不可。于是转念改将烟雨图收好,让夕颜把美人图拿去重新装裱。
八月十五当天,天气格外的好。
原定是未时归省,但王府的车马,午时三刻便早早地停在了侯府门前。一群衣饰华丽的侍女们,拥着一个头戴帷帽、身着碧蓝色彩鸾官服的的女子下了马车。不用猜,那便是白府二房嫡女、楚安王府的侧妃——白泽慈。正门外,承袭了爵位的白元宗领着侯府男丁,沿着长街排成三排,毕恭毕敬地向侧王妃行君臣之礼。侧王妃则由侍女长扶着,向岭安侯回了一个晚辈的欠身礼。起身后,泽慈也不着急进府,反倒先向周围环顾了一会儿。白元宗会意,轻声回道:“娘娘,女眷们都在二门外候着呢。”泽慈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向侍女长说道:“既到了侯府,一切便依循侯府惯例行事就好。”侍女长应诺,遂回头眼神知会,只带了三两个贴身侍婢进了大门。
二门上,大太太明玉如本也是带着一众女眷正候着,但王府那边早一步遣了侍婢通传,言道:“侧王妃吩咐,各位太太都是长辈,自没有长辈等候晚辈的道理,还请各位太太奶奶们先回去陪着老太太,侧王妃一会儿就到槐安堂,给各位长辈请安。”明玉如听言,神情和悦,向侍女回道:“娘娘实在心孝,我等也不好推辞。如此,命妇便携侯府女眷在槐安堂恭候娘娘鸾仪。”
槐安堂上,王妃由两位侍婢扶着,一一拜过了祖母及各位长辈。坐定后,再由鸾瑛领着一众女眷上前请安。
“这位就是月蔺妹妹吧?”侧王妃注意到一个眼生的女子。
月蔺颔首,移步上前道:“冷氏次女月蔺,请侧王妃妆安。”
“妹妹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侧王妃嫣然一笑,双眉轻巧似弯月,朱唇微启如含樱。月蔺见了,心中都不免赞叹:张牵美人图中的仙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礼过,大家不免寒暄起来。先是老太太问起楚安太妃的近况,接着大太太又夸起楚安王节前送来的新荔味道极好,二太太更是紧拉着王妃的手,三句不离衣食,满眼都是关爱,总之是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正说笑着,侧王妃身边的侍婢在耳边低语了几句。侧王妃便起身,告了一声暂退,众人起身相送。
直到午宴开席,月蔺才再次见到侧王妃。她换了一身朱瑾花素白色常服,发髻也挽成了看似随意却又十分精致的堆云髻,越发地温婉可人。
眼见宴席过半,正餐撤下,正要换上厨司精心烹制的消食甜品之际,侧王妃传人呈上了王府备好的中秋贺礼。给老太太的是一柄北海白玉如意、迦南山沉香木佛珠一串;大太太是玛瑙珊瑚一盏,南海珍珠一串;二太太是苏杭刺绣屏风一座,玛瑙手串一对,三太太是西域花露一瓶,红玉香珠手串一对。虽不尽相同,但都符合大家的喜好,可见用心。
月蔺也趁此机会拿出给长辈们准备好的贺礼呈上,老太太看在眼里,直夸懂事。只是月蔺没有注意到,当侧王妃看见那副美人图时,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微光。待席面撤下月蔺刚要退下时,被一个侧王妃身边的侍婢叫住,说侧王妃有请。月蔺心中虽有疑惑,但看了看身旁的夕颜,便跟着侍女移步侧王妃厢房。
一进屋,月蔺便看见侧王妃盯着那幅挂起的美人图出神,直到侍婢通传才回过神来。
“蔺妹妹快坐。”侧王妃看向月蔺,神情中有股说不清的哀思。
“这幅画,妹妹从何而来?”原来是因为这幅画。
月蔺答道:“此画是京都名师张牵所作,据说是他未成名前的画作。”
“原来是他。”侧王妃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落寞。
月蔺看在眼里,心中不解,却不敢轻易问出口。
只听见侧王妃缓缓道来:“或许妹妹曾听说过,我曾师从岭南万安画师,而这张牵亦是万安大师的徒弟。”
“所以……”月蔺不禁说道。
侧王妃点了点头,“张牵,正是我的师兄。”
“当年,他为磨砺作画技艺,画出更为理想的画作,离开师父与我们几个师弟师妹,独自一人游历山川。我也曾听说他去了京都,只是没想到他的画技,竟如此精湛了,说能与师父当年一较高下也毫不夸张。”只是侧王妃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实在令人费解。
“妹妹送的画我很喜欢,所以为了报答妹妹,我有一事提醒妹妹。”
不等月蔺说话,侧王妃便屏退众人,开口说道:“其实我此次回家省亲,是王爷的安排。妹妹应当对与南羌国的战事已有所耳闻,对于冷府与侯府目前的处境,也深有体会。太子想借互遣质子来排除异己,王爷是绝不同意的。而南羌国里也有不愿重开战事之人,所以王爷此次不仅要挫败太子的计划,也要另作谋划以确保两国邦交稳定下去。”
月蔺点头,随即又表示疑问,“可如何做才能令太子作罢互遣质子的计划?”
侧王妃意味深长地看了月蔺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和亲。”
虽然和亲自古有之,但月蔺听了,身体也不由得为之一颤。侧王妃知道月蔺需要时间接受,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宫中待嫁的适龄贵女虽然不多,但挑出一两个也不难,所以王爷此去京都,就是为了全力促成此事。当然,如若和亲事成,陪嫁媵女要从贵族世家里挑选,那时妹妹可要做好抉择。”月蔺听了,有些不大明白。但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与一群幼子的十年异国囚禁,甚至是几十年的两国边界安定,怎么看都是最合理的对换。转念又一想,如果自己的远嫁能换月晋的平安,那又何妨?既然和亲之事楚王府已如此坦诚,月蔺当下除了恭恭敬敬地听着,自然不敢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