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斯文的夫人

19、第 19 章

　　命薄，北辰，天虚悄声告别，化作三缕青烟往天上升去，穿过云层消失不见。
　　雪终于落在地上，有风吹起白玄脸侧的头发，披于肩的外衣。
　　他伏在桌上，宁静安和地睡着，鼻峰挺直，此刻却显出温和之感。
　　天空昏沉，分不清时辰早晚。
　　白荷倒进雪里，愣了一下才清醒过来。脚下起飞转过身往里跑，在亭外猛地止住。
　　风来不及反应，从后袭来，吹的他一个踉跄。
　　“阿玄。”白荷轻声道。
　　“我们该走了。”
　　白玄迷迷糊糊睁眼起来，反手按住往下滑的外衣，嘴里念着。
　　“这么快……”
　　·
　　白玄求低调，改了计划晚上走。
　　他要离开苍野原只有狐王以及白乘白天蓝等关系亲近者知晓。
　　狐王不大乐意，临行前又言，希望老祖宗能考虑他说的，将此事作大给十万山狠狠的教训，同意他出兵最好。
　　白玄心下烦躁，白费了他之前苦心给狐王几次谈话。
　　狐王又来劲了，越说越激动，兴致冲冲准备好一切。
　　“一切安排妥当，此事依老祖宗的意思对族内只说您去凡间游玩。老祖宗英明神武定叫十万山付出代价！保全老祖宗乃至狐族的颜面！如果老祖宗有需要，晚辈立刻派兵支援！”狐王兴奋道。瞧到白玄脸色平静，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些，咳嗽两声恢复正常。
　　白玄道，“解决了十万山的事，我要在外面游玩一段时间。”
　　白玄垂着眉眼看书，语气淡淡的。
　　狐王稍有纳闷也不敢过问老祖宗的事，忙忙点头，老祖宗肯去十万山已经很好了。
　　那群多嘴的精怪！狐王心想，打了个手势让狐侍都下去。
　　狐王还未开口，白玄就先说了。
　　“王上。”他把书放在膝上合拢，似笑非笑看着狐王。“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何如此执着十万山的事？十万山好歹有仙山之称，其山灵更不是好惹之辈。怎么，王上想借我之手拓狐族版图？”
　　狐王大惊，“晚辈岂敢！晚辈一心为老祖宗所想，还请老祖宗明鉴！晚……”
　　白玄未理他自顾自继续说，他面色平静没有一丝起伏，甚至语气很好，狐王却头都不敢抬。
　　“你一再提起出兵十万山之事，我想着你虽是有些榆木脑袋但不至于不知道此刻出兵外族绝对捞不着一点好处。所以，你这么频繁提起是为何呢？王上呐，十万山是仙山，苍野原可不是仙原我们也不是仙狐。”
　　狐王冷汗直下，俯在地上，“晚辈……晚辈视老祖宗为不可观止的存在……苍野狐族亦如此……”
　　“王上先起来。”白玄伸手拉他。
　　“不……不敢！”狐王更是惊恐，不停磕头，“晚辈迷了心窍想借老祖宗的手，晚辈愚钝……只是晚辈尊崇老祖宗之心绝无杂质，更多的确实是咽不下那口气！晚辈思虑再三，背后定有其他妖族插手！老祖宗不知，说句大不敬的话，近几百年因为老祖宗被困东山，妖界各族蠢蠢欲动想将苍野狐族取而代之！而苍野狐族自从到了晚辈手里，实在是……实在是……晚辈有愧历代狐王！”
　　狐王痛哭流涕起来，道着自己庸碌无能，修行平平自从坐上狐王之位每天都忧心。已经尽力做好一切，但狐族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身为王上深知这样下去要遭，但只能隐于内心面上要稳住。如果面上的线崩了，他怕也撑不住了。
　　老祖宗归来无疑是强大的后盾，狐王过了一小段安心日子。十万山就是一个契机，让苍野狐族强大，他的王位坐得踏实。
　　但未免太慌不择路了。
　　他说得诚心十足，眼下有深深沟壑，白玄从未注意过这位王上，现在看，衰老之气萦绕周身。肩膀垮塌下来，老态毕露。
　　白玄眼含失望，“知你真心。听你说了这么些会儿，却没见到做了什么实事。空头白话一长串。我并不是无所不能，某天我也会死成不了狐族永远的靠山。如果凡事要我出手，又要你这狐王何用呢？”
　　又话锋一转，“你虽做事少，但也做了几件。你效仿凡间制度，王宫，学宫都有凡间的影子发展得不错。也是很好的。”
　　狐王一抹眼泪，颤巍巍一拜，额头贴上合在地上的手。
　　“想必你也查到些东西。后头作祟的妖族是哪个？”
　　“云中狼族，野心勃勃。”狐王抬起身子，凝声道。
　　待狐王走后，白玄独坐高台，一手捏白子一手捏黑子对弈。书被扔到一边冷落。
　　忽而停住，往大开的窗边看去，眸中带雪影。
　　狐王对他恐惧尤甚。
　　·
　　“玄祖晚辈就只能送到这了。”
　　风雪夜，白天蓝坐在轮椅上，望着面前的身影。小森为他撑着伞，风大，肩头不免落了层薄薄的雪。
　　他腿脚不便，也只有在石板路上好走，到了原上那是寸步难行。
　　白玄见他眼中的不舍，只道，“勤加修行，药效才会好。若我那时候还没回来……”
　　“晚辈就去找您。”
　　白玄叹息，“找我做什么，找你自己的天地。”
　　白天蓝懂他的意思，只是他想过了，目光带着羡意看向白荷。
　　白荷正在拍头上的雪，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灿烂一笑。
　　差点闪了白天蓝的眼，颔首示意，撤回目光，实在是同玄祖太像了。
　　大雪萧萧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一样的纯白背影，衣带纷飞缠绕，发丝盛雪。
　　“明明雪上光，耀我真心肠。梦想将来日，与君赏春光……”
　　·
　　十万山是群山聚成的山落，灵气逼人，有仙山之称。如果没有那群碎嘴的精怪，想必在外的声誉会更好。
　　从苍野原出来，白玄一路走走停停，看山看水。途中正好路过一新修的阁，古朴大气立在水岸。
　　诸多文人雅士聚在里面谈笑。
　　那日白玄换上了粗布麻衣，奈不住皮相惊人。阁中一骚客举杯浇文思时，眼睛恰好扫过。
　　“这位仁兄！在下见仁兄周身气息不凡，何不上来对饮一杯！”
　　白玄就被迎了上去。
　　你一杯，我一杯，到最后大多瘫在榻上，扒着阁中围栏，为赋新词强说愁，举杯浇愁愁更愁！
　　白玄看着好笑，白玉的手摇晃着酒杯，杯中满满当当，那酒是一口也未入肚。
　　“诸位看似喝多了，在下也有要紧事，在此告辞先走一步。”
　　白玄放下酒杯，一一点头拜过。
　　“仁兄！”开始叫住白玄的文人晕乎乎开口道，“相逢一场…还…不知仁兄何名，我…我姓楼，楼晏……我叫楼晏，字天清…家…住……”
　　语气越来越急，舌头越说越大，看着白玄身影消失在前方，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
　　白荷隐了身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左看看右看看，他第一次出来对什么都好奇。
　　青山绿水，黄花红花，正值春日烂漫时节。
　　从花丛里顺了一朵紫色小雏菊放在耳上，凡人看不见他，阿玄却是看得见的。
　　如此，白荷凑到前头晃，诸如此类。
　　一天晃到白玄眼前八百道，白荷纳闷，“缘何不理我？”
　　他们一路专挑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少人之地风景都很不错。
　　白玄席地而坐，小草柔软，夜星明亮高高挂在天上。
　　“我胆小，如果没有阿玄在身侧，是一点不敢往凡间跑的。”
　　“之前就从没出来过？”白玄漫不经心道。
　　“阿玄来过很多次？”他反问道。
　　“两次。”白玄偏头理了理衣带，“还没回答我呢。”
　　“我自然是从没来过，都说了有你在我才敢啊！”他笑起来，眼睛里亮亮的。
　　白玄低头笑出声，“让我算算，嗯……走下去的话，大概还要几天就到。你身上有没有纸笔，给我用用。”
　　白荷当然没有，结法给变出来了。
　　纸页悬空，白玄右手执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白天蓝来过几次信，大多询问一路是否安好，白玄这次回个。随便给狐王传了封回去，他久不到十万山，狐王正急得团团转又没有办法，他这封信是叫他彻底歇了那个心，顺带给个安抚。
　　法术传回去很快，回信也快，白天蓝在信中疑问。
　　“玄祖为何要步行而去，若用法术，转息便到。路途遥远，晚辈恐忧。”
　　“是啊，为何？”白荷附和。
　　“玩。”白玄手合拢打了个哈欠，“我观天上星云浮动，明日有客上门，早些歇息。”
　　话音刚落四周如水波环环相动，一间小茅屋虚浮在地面上，隔成两间，一人一个。
　　·
　　十万山在东方。
　　白玄买了张地图边走边看，头顶斗笠，也不看路。
　　少有行人侧目好奇这人不看路怎么走好的。
　　他看了半天，把地图收到怀中，旁边有个潦草小摊，要了碗素面。
　　竟然走错路了，跑西边来了。
　　他也不急，慢悠悠吃完面，留下一锭银子就走。摊主连连拜谢，喊着客官慢走，下次还来诸如此类的话。
　　兜兜转转的，到了十万山附近，不近不远的距离，前头有个小城。他眼睛好，隐约见城门。
　　趁着此处人烟稀少，白玄索性摘了斗笠去了布衣，换回了常穿的衣服。
　　十万山虽然是仙山群，也没什么非什么什么不可进的烂规矩。管你是人是仙，是妖是怪，只要你要来那就可以进。
　　当然若只是这样，只怕十万山早被各路神仙妖魔搞得奄奄一息。
　　十万山长存的最大原因在于他有山灵。
　　进了山，山灵最大，就是山的主人。你进来的要有一点不对劲统统教训再赶出去此后再想进就难了。
　　白玄沿着官道往城门方向走，想起从前有关这个山灵的一桩事。
　　还是在他为仙不久时，据说这位山灵刚刚化形，一时决定不了为女还是为男，突发奇想的跑去了凡间，待了个百年。也是没顾得上十万山，等山灵回来发现自己的山头灵气剥去大半，植物精怪都一副深受迫害的姿态。这里一片林子被砍，那里挖了个坑，建起不知名的洞穴来。
　　山灵暴怒，痛打了乱占十万山的妖，以蛇妖跟猪妖为首。
　　山灵往根了说也算神仙，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妖做的好事捅到了天帝那，请求天帝主持公道。
　　天帝召来众仙商议，白玄当时实在看不起那些妖界败类，也无心参与讨论所以没有去。
　　最后据命薄所说天帝下令两妖族担主要责任并且占了多少山头就赔几座，还要将破坏的恢复原样，此后再不可踏足十万山。
　　后面山灵又嫌给的山离十万山太远，要他们给拖过来。又是一番风雨，两妖族叫苦连天还是得乖乖地把山拖过去。
　　白玄手伸袖子里把化成原型躲着睡觉的白荷拎出来。
　　藕身雪白剔透，围着淡淡银光。
　　“起来了，我们进城去。”
　　白荷落地显身，被打扰后也笑得开心，“阿玄竟然亲自叫我起来！”
　　“把头发弄黑，身上的灵气隐了。”白玄边走边说，白荷这才注意到他头发是黑的。
　　俨然一副富家公子样，矜贵逼人。
　　他手拿地图，若有所思状。
　　地图上有一地被圈画出来，正是这座城，名梁泽。
　　地处陈国都城附近，都城之郊。在北面有处古原名平阳，昭国都城旧地，风水极佳。
　　四周无风无波，白荷有意朝天上看去，背着手笑眯眯站到一旁，“阿玄的朋友来了。”
　　白玄眼皮上抬，把地图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