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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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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川行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些洗漱用品,抱进了浴室。
整个房间不算大,浴室就更显得拥挤,墙上装的铁艺置物架总让他觉得碍手碍脚。
刚这么想着没几秒,他闭着眼睛反手去掏洗发水时,咚地一声胳膊肘猛撞在了置物架的边缘。
猛震让他的手臂一阵麻木,缓了好一会儿,他勉强把眼睛隙开一条缝,乖巧地转过身去按了洗发水。
等到洗完一抹脸睁开眼,他低头就看见了脚边被冲淡的血迹,浑身上下找了一遍,最后果然还是在胳膊肘那儿发现了一条破开的口子。
付川行扭着手臂无语地盯了一会儿伤口,火速擦干了身子套上干净的短裤背心,瘪着嘴万般无奈地从房间跑了出去。
“你好,打扰了,”他点头哈腰地敲开隔壁大叔的房间,“有创口贴吗?我把手臂撞坏了。”
大叔向他的伤口投去了一个怜悯的目光,然后摇头关门。
付川行只能用攥着的纸团擦了擦渗出来的血珠,转身去敲另一扇门。
连续往左敲了三四间房,没一个人带着创口贴,于是他调了个头,趿着拖鞋准备往右边几间去碰碰运气。
手里捏的纸上已经沾满了斑斑点点的血渍,付川行皱了皱眉,把它捏攥进自己的裤兜里,然后抬手敲了门。
“你好打扰了,请问有……你怎么住这儿?”
门被打开,常宴擦头发的手还愣在脑袋上,穿着腰带松垮的浴袍杵在了门口。
“怎、怎么了吗?”常宴结巴地问道。
付川行不悦地看着他假装清澈的眼睛,转身要走时,房里的人却忽然伸手拽住了他。
“怎么回事,撞哪儿了?”常宴掰着付川行的手臂,硬生生地把他拉进了房间。
常宴在众多行李里找出了酒精和创口贴,钳着棉球替付川行的伤口消毒之后,把创口贴和伤口对比了一下,慢慢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怎么搞出这么大条口子?”他把东西都收好,抓着衣服朝卫生间走,接着又弹出个脑袋说:“我出去买个大点的创口贴,你在楼上等会儿。”
付川行单手撑着床沿,默不作声地看着常宴手忙脚乱急匆匆地跑出了门。
几分钟后,凌晨没有人的街上,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付川行披着外套,一手袖子挽得老高,不近不远地跟在常宴身后,看着他进了一家不打烊的便利店。
不够熟练的尾随终究会造出乌龙,两人最后成功在电梯里相遇,彼此默契地缄口不言,一前一后出了电梯门进了同一间房。
常宴把自己的一瓶酒精棉球塞进了装创口贴的袋子里,一齐递给了付川行:“这个是防水的,但也要勤换,伤口记得用酒精消毒。”
付川行沉默不语地提着袋子走到门口,在房门就快被关紧时突然转身,抬手抵住了门板。
“这次这个活动该不会又是你为了些什么在故意搞鬼吧?”他目光审视地垂落进常宴无措的眼眸。
“你想多了川行,早点回去休息吧。”常宴强硬地迎着付川行的力气,把门紧紧关上,背抵着门板心脏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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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表演安排出来,付川行意外地发现他们贴心地把打树花就安排在今天晚上。
他草草地收拾完要用的东西,最后带上了蒋十一的照片,拎着包顺路和那些去展台的人一起上了车。
“这边就是他们安排给你表演的场地,如果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尽管提。”脖子里挂着工作证的一个大哥带着付川行走在晚上要演出的广场上。
广场的南面正对着林立的楼群,北面与河相接,场地是足够开阔的,环境也很好。
付川行张望了几眼四周,忽然问道:“那个熔铁水的高炉……”
“这个你放心,我们看过你在国内时用的炉子,就擅自按照我们看到的样子给你重新造了个新的,待会儿应该就运来了,到时候你看一下满不满意。”大哥说着这话,很心急地看了几眼手机。
果然没过多久,一辆小货车载着个简直和付川行他们那个一模一样的高炉,停在了广场的一边,除了成色更新以外,从外看起来真的没有差别。
付川行一个恍惚,好像忽然忘了自己身处国外,失神地轻按在炉子的表面,感觉每一寸呼吸都回到了从前在城墙脚下和师父一起打树花的那段时光。
大哥也是很有眼力见的人,看得出付川行暗戳戳激动的模样,会心一笑道:“喜欢就好,以后欢迎你常来,炉子一直给你备着。哦对,还有这桌子,小宴也特地嘱咐过的,说要祭炉是吧?”
付川行顺着声音看过去,两个工作人员正搀着一个方正的八仙桌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他一时欣喜得不知该说点什么,只两眼亮光,不停和面前的大哥说着谢谢。
“唉别谢我,你们南扬台里的那个年轻的负责人老早就和我打了招呼,几乎是天天都在监工啊,要谢你谢他去吧。”
大哥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侧身指向了正和几个人凑在后台讨论事情的常宴。
付川行嘴角一僵,很快地点了个头,默默朝那边看了几眼,手插着兜,头也不回地过了马路,隐进了对面的楼群。
他找了一家店推门走了进去,起初看门头并没认出来这是家酒吧,直到进去后看到了炫彩的灯球,和在舞池里乱扭的人。
一个热情难却的白人喝得烂醉,抓着付川行的上臂,生拉硬拽地把他扯进了人群。
付川行一时语塞,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一个劲儿地对他高吼着no,用尽浑身每一个细胞来表现自己的推拒。
就快跑进舞池前,那人忽然很迷茫地把目光停顿在了付川行脸上几秒,然后猛甩开他的手,生气地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甚至最后还用力推了下付川行的前胸,倒退蹦跳进了人群。
付川行无语地拨开周围逐渐聚拢过来的人流,万分艰难地挤回了门口,逃似的夺门而出。
外面黄昏将近夕阳大好,相较而言,酒吧里实在让人头昏眼花。
“Hey!”
付川行正低头理着自己被挤皱的衣服,鼻尖忽然飘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一个年轻气盛的声音随之而来。
他难耐地动了动鼻子,诧异地转头看去,一个棕色头发的老外,衬衫前袋里插着一只白色的玫瑰,正意气风发地站在他身后侧,挑眉坏笑注视着他。
付川行知道自己上下打量他是很不礼貌的,但那被故意梳起的背头加上束在裤腰里的衬衫,还有脚上蹬着的皮鞋,横看竖看都透着油腻。
于是,他连摆着手,片刻没敢多留,拔腿而走原路跑回了表演场,脸色恹恹地乖乖坐在后台等着晚上表演的到来。
后台凌乱地堆放着各种仪器,还有些搭建展台多余的材料。付川行靠着椅背前后随意晃着,伸长了脖子张望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正式展台。
许多的手工艺品都被放在那儿展览,还有卖纪念品的,吸引不少外国人的同时,还有不少常年居于异乡的国人闻讯赶来凑热闹。
展柜都被淹没在了人潮里,付川行看不见那儿都有些什么展品,只听得见冲天的喧闹声,一想到这一晚树花可以绽开在别国的夜空之中,心里翻腾着的全是无以言表的亢奋。
目光一转之际,一抹鲜亮的红色撞进了他的视线,一条眼熟的围巾被折好放在不远处一张孤零零的凳子上,上面还反扣着一部手机。
实话说,那抹红色已经被洗去了过分的艳丽,此刻在降温的黄昏中显得格外温柔暖人。
付川行盯着那块儿走了神,片刻过去,常宴出现,抓起手机后把围巾搭在脖子上,步履匆忙地应了别人一声,又跑出了付川行的视野。
夜幕很快降临,人们好奇地浏览着双语介绍牌上的文字,然后纷纷在此驻足,张望着在广场一边熊熊燃烧的炉子。
付川行站在板凳上挥着锹往炉中倒废铁,脸颊被熏得通红,那脱得只剩件背心的上半身肌肉分明,暴露着隐约的青筋。
“祭台给你放那儿了。”路过炉子边的工作人员,边说着边朝广场的中央指了指。
付川行遥望过去,点着头从板凳上跳下来,提着铁锹回了后台。
几分钟后,时间跳到了七点,公告牌上说的表演时间到了。
众人注视下,一个身高体壮的年轻人光着两条臂膊,握着一柄柳木勺走上了台,红色的宽带系在勺柄尾端,追随在他的身后。
他走到桌前,默默把一个相框放在八仙桌上,倒退几步跪了下去。
幕后有解说,讲着好听的英语,但付川行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只觉得这声音格外熟悉,温柔雅致。
磕下去的每一个响头,付川行都默默地在心里告诉师父:咱们的树花,已经被更多的人看到了,原汁原味亘古不变。
随着音响声音的停止,付川行把勺探进了铁水中,每一颗迸溅的铁星都好像在表达着自己的跃跃欲试。
今晚的火树银花绽在了另一片天空下。
众人张目结舌地随着付川行挥舞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向上抬着脑袋,目光追随着泼洒出去的铁水,瞳孔骤然被点亮。
几捧树花转瞬即逝,付川行在一众洋人异常复杂的注视下回了后台,不知为何,一个表演的功夫连台下工作人员看他的目光都变了些味道。
他狐疑地抓了抓脑袋,脱了羊皮袄子目光转向别处,音响后的小桌子旁已经没了人,话筒静静躺着不再出声,下面压着一张写满字的草稿大纲。
付川行走过去看了几眼,没毛病全是英文,看不懂一句完整的话。
话筒上似有淡淡的清甜,揉杂在前面刚熄灭的铁星火焰的味道中,猛烈地冲进他的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