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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欺骗? ...

  •   “早就收拾好了,等的我都困了,”白粲在前面带路,长孙蕴看到衣袍没遮住的皮肤下,赤裸的双脚上大片的冻伤。

      上次见他,动乱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没有穿鞋,五气聚鼎,落于足中,滴水成冰的季节,最忌将脚裸露在外面,再贫苦的人家也会扯块破布,把脚裹住。

      看宅院,三进三出,还留出一块空地种菜,不像是什么贫苦人家,衣服材质平常,就是寻常百姓家的样式。

      “白粲,”长孙蕴快步走上前去,两人并排走在一起,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为什么不穿鞋?”

      地上有鹅卵石铺道,长孙蕴走上去尚且觉得有些硌脚,白粲一片淡然,道:“没什么,怪癖而已。”

      怪癖人人都有,还是第一次看人喜欢裸脚。

      “你……不嫌冷吗?”姬念念甩掉刚才的情绪,落在长孙蕴身后几步,声音柔柔。

      皮肉碰撞在地面的石块上,悄无声息,白粲停住脚步,脸上露出个讨好的笑来:“贵人这就不知道了,一开始冷,可若经年累月,坚持二十几年,就像人面、手背露在外面,贵人会感觉到冷吗?”

      长孙蕴和姬念念都有意识的感受了一下手背和脸上的温度,异口同声:“冷啊!”

      “噗~”白粲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长孙蕴,长孙蕴这才反应过来被耍了,小性子上来,一脚踢到了白粲的小腿上,白粲疼的龇牙咧嘴,小声嘟囔:“怎么还玩不起啊!”

      “好啦!”裴衍对这俩活宝没有办法,白粲就是这种性格,可惜他不会武功,只能习文,不然比现在有用多了,“白粲,说实话吧。”

      “贵人你身娇体贵,不知道我们贫苦人家小时候是什么生活,”白粲收敛刚才吊儿郎当的情绪,声音深沉了起来,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将长孙蕴拉进了他的故事里,“有些人家一年吃不起一罐盐,有些人卖儿卖女,有些人衣不裹体,自然没鞋穿。”有些感慨道:“河南道啊,有很多贫苦人家。”

      “不对,你是河南道的人吗?除了江南,河南道甚至比都畿府还富庶。”长孙蕴明面上不稳朝堂上的事,但也不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御书房对她来说畅通无阻,有些事情她比一般官员知道的还多。

      白粲突然走得飞快,道:“是。”

      据她所了解,“河南道年年赋税是十三道赋税最多,但河南道每年都定时完成。军粮有一半出自河南道,河南道御史等官员,从来没有上过折子禀明河南道有任何困难之处。朝廷时隔三五年也会下旨,减免河南道的赋税,如果河南道有很多贫穷的人,肯定会有人上访,层层上报,要求减免赋税。”

      “可是,”长孙蕴转向裴衍所在的方向,他知道的消息比自己要详细,和裴衍确认道:“在朝堂上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类风声?”

      裴衍明白她的意思,道:“是。”

      白粲转头,好像在看一个调皮任性不谙世事的孩子,随手在路边折了一束干枯树枝,递在长孙蕴手里,哄小孩道:

      “贵人,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自然也就不明白。”

      长孙蕴盯着那双眼睛,古井无波的眼睛下暗藏波涛汹涌,白粲就代表了她看不到的阶层,对这话她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白粲,”长孙蕴认真了起来,“我是曾经高高在上面坐着,不理解你眼中的贫穷,你既然要利用我,不能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明不白的替你做事。”

      裴衍在旁边默默低下了头,长孙蕴知道白粲在利用她,并且明明白白说了出来,原来她都知道,能接受。

      可他就是替长孙蕴委屈,他现在有一股不顾一切要把长孙蕴藏起来的冲动,拳头慢慢捏紧,骨头咯吱作响,颤动着,几个呼吸后,归于平静,压声道:“白粲!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他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白粲淡淡,“公主,你在上面坐的太久,坐的太高,看不到下面的人在痛苦挣扎,看不到官员在层层盘剥。”

      “这么说,你也知道添茶税的事?”长孙蕴面色肃然,今天这一趟,来对地方了。

      她早有猜测,金银案和添茶税或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好好的来赈灾,但现在有人总要促进她去查案。

      白粲声音淡如风,反问道:“那又如何?”

      长孙蕴道:“所以说,你认识洪大人?”

      “哼~”白粲从鼻子道出不屑,“你是说那个蠢人?不算认识,知道而已。”

      长孙蕴片刻茫然,对着裴衍说道:“裴衍,你早就知道?”

      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人,倚在走廊的柱子上,朦胧的轮廓美的像书上的剪纸,只能看到他呼出来的白雾,团团滚进光线里,“是。”

      因为有洪大人的下场,所以白粲只有跟着她是安全的,白粲才会坚定地对她说:我要跟着你。

      洪坤的下场,不是他一时冲动,而是另一帮党争的争斗,他失败了,所以他们需要更大的靠山,来保护他们这些阴暗里的行路者。

      是第一次裴衍欺骗她,她眼里盈满了泪水,质问生死相随的裴衍哥哥:“你都知道?”

      姬念念也感觉到了深刻的不安,她小心去拉长孙蕴的袖子,害怕呼唤着:“蕴儿~”

      远处长明的蜡烛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长孙蕴万分希望裴衍不知道这一切,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裴衍清楚她有多不愿意参加这些朝廷党争,有多不愿意过问朝廷政事。

      “蕴儿,明日我们去看看城中的梅花吧。”

      在她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把她拉进这个局里,对她不公平,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在揪心的疼,身在这世上,人人都身不由己。

      裴衍眼中的哀伤刺伤了长孙蕴,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她现在不能自乱阵脚,得好好想想。

      “这间主屋让给两位贵人住。”白粲适时打断场上的氛围。

      姬念念没有说话,她在等长孙蕴答应。

      裴衍上去捉长孙蕴的手,“明日我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曾经让她充满安全的气息,现在却让她有些怯懦,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总算是应了声。

      今夜无眠。

      长孙蕴把姬念念哄睡着,披着衣服在纸上写写画画。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雪,起初零星的雪花飞舞在空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黑夜都染上了一层白色。

      裴衍站在院子里,漫无边际地一圈圈走着,踩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不多时被大雪覆盖住。

      地上新增一条不规则的脚印,裴衍抬头望去。

      “后悔了?”白粲从怀里掏出一坛冷酒,“凑合着喝,我这里条件不好。”

      裴衍白头,没有接递过来的酒坛,看向灯火不灭的房间,轻易不妥协的他,叹了口气,“谈什么后悔?晚了。”

      任凭大雪拍打着衣襟,簌簌落在自己怀里,他可以想象到,小公主在书桌后奋笔疾书的样子,裴衍想留住现在的静谧。

      白粲抿了一口酒,“她明日若是不愿意,你大可以把她送回去,拼尽全力护着她,封闭她的耳目视听,把她按在高位,她依旧是那尊高高在上的泥娃娃,将来什么都不会知道,也不会再质问你,不会哭,只会笑。”

      裴衍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因为那口酒,还是因为他们接下来要干的事,白粲觉得自己现在热血沸腾,他学着裴衍的模样,在雪中漫步,走到裴衍面前:

      “你知道,不可能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了,裴家,薛家,李家,他们不会因为公主的眼泪就不争不抢,安分守己,乖乖任人宰割。”

      裴衍看上去十分疲惫,面色比雪还苍白,他盯着那束微弱的烛光,快要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白色里,让人呼吸不过来。

      “我知道,我有分寸。”

      所有人都把他逼得太紧,没人关心他只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年。

      他也有想保护的人,曾经想过娶妻生子,琴瑟和鸣的日子。

      别家还在逗猫遛狗的年纪,裴家子弟却不得不扛起责任。

      他大哥裴楷常年在外,堂弟跟他同岁也在朝廷里担了要职,裴家何其风光!

      风光下面是什么,别人看不到。

      明明自己以为,百般梦想的生活就可以实现,红纸黑字的生辰贴,他偷偷写了一份又一份,凭什么,凭什么要他自己打破幻想!

      嘭~

      旁边的石头上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落下的雪花融化在体温的血液里,随后冰冷,蔓延,伤口重新被大雪覆盖。

      白粲不知道什么走了,背影消失在大雪身后。

      天地之间,渺小的只剩下他一人。

      长孙蕴不想把姬念念吵醒,自己坐在书桌后面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写上去,桌上的宣纸好几次被泪水打湿,被主人泄愤揉成一团,随意丢在地上。

      猛然抬头,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扒开窗子往外瞧,鹅毛大雪封住了长孙蕴的视线,雪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看到。

      天刚明,大雪停了,长孙蕴熬了一夜,走出房门,捧起一把雪,提起点精神。

      这里没什么下人,白粲把睡觉当成天大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一大早出来清理院子里的积雪。

      四方小院不大,连棵树都没有,朝远处望去,可有些奇怪,满院子四尺厚的积雪里,却只有一处,积雪甚薄,甚至,最中间能清楚看到院子里的青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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