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世（绝代风尘）》白狐

13、第 13 章

　　十三

　　叶容从药室出来，迎面一个少年猛地撞向他，前者手掌上翻轻轻一托，那少年就不由自主地推后两步，这才站稳。
　　叶容上下打量那少年，见他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精灵，一身短衣短裤，赤膊露腿，虽然身材不是很高，但坚实黝黑，充满了野性的气息，没有多加理会，从他身旁绕过去，径自回自己的住处。
　　那少年被他撞回，又恼他对自己的无视，怒道：“站住！”
　　叶容非但不停，反而走得更快，那少年举步追上，拦在他身前道：“我叫你站住，难道没听到我的话吗？”
　　叶容驻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在这个王府里，除了楚王还没有人敢对我发号施令。”
　　那少年露出得意的神情道：“我爹是管石勇，连楚王都要给他三分颜面，你对我如此不敬，我将此事告知他，他只要向楚王开口，你就倒大霉了。”
　　叶容恍然道：“原来你就是管云。”
　　那少年傲然道：“怕了吧，还不快向我赔罪，小爷我或许会考虑放过你。”
　　叶容摇摇头，在他的头上一拍，道：“明日申时一刻，叫你爹领你来见我吧。”
　　管云被他这么一拍，脑袋里面“嗡”的一声，一股热气由天灵盖涌到足底，两腿发麻，“咕咚”坐倒在地上，竟失去了说话能力。
　　其实叶容是在试探他的底子，这孩子虽然内功尚浅，仍不失为一块练武的好材料，教起来也可以省很多力气。

　　叶容踢了立在床头结冻成冰柱却神奇般不会融化的关辰星一脚，李晔坐在一旁嗤笑道：“容哥哥，想不到你也有暴虐的一天。”
　　叶容道：“已经过了三天，非但不见冰融化，反而越结越厚，让人想一脚踢碎它。”
　　李晔围着关辰星转了几圈，疑惑地道：“真奇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走火入魔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惜龙老师不在，不然一定能想办法救他。”她已经从叶容那里知道毒人其实就是关辰星的真相，不怪叶容恼怒，千方百计地配置解药就是为了他，但他却隐瞒身份，骗得叶容好苦。
　　叶容则是另一种滋味，自己救关辰星心切，还有许多私下对他的想法都说给毒人听，没想到其实是与关辰星面对面地曝露心声，丢尽颜面。
　　李晔道：“龙哥哥为什么要将他的身体摆在床头，半夜的时候不会害怕吗？”
　　叶容白了她一眼道：“如果不是我时刻看着他，他已经不知道死了几百回了，我叫你查的事怎样了？”
　　李晔道：“管石勇来楚地之前，曾私下与慧王见面，至于两人谈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看来他并不是真心投靠楚王。”
　　叶容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也许慧王也想笼络他，哪天有我去试探一下，你再帮我查一个人，他叫本仁秀，听说住在东浚，才学过人，聪颖贤德，深明治国之道，但隐居避世，不肯为哪个藩王效劳，如果真有这么个人，不妨拉拢过来协助楚王得到天下。”
　　李晔微笑道：“容哥哥这么为楚王着想，不知是否真地感激你呢！”
　　叶容冷然道：“我不是为了让他感激我，也没有伟大到想着黎民百姓，如果真要天下太平，最好就是没有帝王，但师命难违，我身为正门弟子，也不能和本门的意见相悖，只有做好眼前事，才不致辜负师父的养育之恩。”
　　李晔道：“果然是龙哥哥的作风，我明日就出发去东浚。”
　　叶容叹道：“你也不小了，该考虑婚嫁之事，用不用龙哥哥来做媒，替你找个好婆家？”
　　李晔神色间闪过一丝黯然，而这时叶容正在盯着关辰星的“冰雕”，没有注意。

　　叶容请来莫余生及霍干明，同两人闲聊数句，转入正题。
　　为莫霍两人斟满茶，叶容道：“今日请二位来，是有事请两位帮忙。”
　　莫余生拱手道：“先生不必客气，只要莫某能做到，必定竭力帮助先生。”
　　霍干明也拱了拱手，表示倾听他的话语。
　　叶容道：“我的朋友走火入魔，单凭我一人的功力，恐难救他，所以恳请两位相助。”
　　莫余生恍然道：“原来是这等小事，那就不成问题了，只怕老夫的功力薄浅，帮不上什么大忙呢。”
　　叶容笑道：“莫老师太客气了，小子才应该跟您多学习，霍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霍干明摇摇头。

　　冥冥中，关辰星只感觉到全身好像被大车轮碾过一样，剧痛无匹，好不容易挣脱梦境，张开眼睛。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一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正是叶容。
　　叶容神色清冷，沉声道：“你的毒已经解了，包括五脏六腑内的‘噬心散’之毒。……你究竟是什么人？”
　　关辰星眯了眯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喉咙干涩连申银都不得。
　　叶容拿过茶杯，将茶水倒入关辰星的喉咙，后者点头道谢道：“谢谢你！”
　　叶容道：“你承认自己是关辰星，现在很显然你根本就不是，欺骗我很开心吗？”
　　关辰星闻言愕然道：“我本来就是关辰星，怎么能说欺骗你？”
　　叶容好笑地起身取过来一面铜镜，送到他脸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关辰星不解地坐直身体，接过镜子一看，不由得色变，镜子里的那张脸眉目清俊，棱角分明，温文中带着坚毅，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这个人是谁？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脸，但明明就长在他这颗脑袋上，顿时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容“哼”了一声，道：“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我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将你救过来，你给我的答案就是无限的疑惑，你怎么会‘怀玉功’，那是轩辕殿独门内功诀学？你明明不是关辰星，为什么睁着眼睛说胡话？”
　　关辰星失魂落魄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叶容旋身走到门口，道：“你应该冷静一下想想，怎么解释你那前言不对后语的表现，晚上我会再来看你。”

　　叶容坐在客厅里悠闲地喝茶，管石勇携同其子管云应约而至。
　　管石勇拱手谢罪道：“小儿顽劣，多有得罪，请先生千万要原谅择个，前日管某向先生提到的事，先生……”
　　叶容抬手止住他的话道：“令郎是难的一见的学武奇才，将来必有大成，我做他的师父倒有些难以担待。”目光落在偏着头装作不理他的管云身上，微微一笑。
　　管石勇听他夸赞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不高兴，也知道叶容是故意这么说，好让自己恳求他，要回几分面子，连忙道：“再好的材料不经过名师的雕琢，也很难成气候，先生的武功才学名贯天下，只怕小儿太过朽劣，降低了先生的身份。”
　　叶容心中暗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但被捧的感觉的确让人身心舒泰，道：“不知道令郎的意愿如何？”
　　还没等管石勇答话，管云转头将脑袋扬起，用鼻孔冲着叶容，傲然道：“我爹叫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做，拜你为师也可以，不过五年之后若我能够打赢你，你就要转过来拜我为师。”
　　管石勇喝道：“放肆，云儿你给我闭嘴！”
　　叶容道：“没关系，如果令郎真地在五年之后打败我，拜他为师又何妨？”
　　管石勇在管云的头上用力一拍，道：“还不快拜师，孽障！”
　　管云心不甘请不怨地跪下来扣了三个头，跑出去了。
　　叶容感叹地道：“父母之心，天地可鉴，管先生为令郎苦觅良师，煞费心思，就是希望他将来能有出息，正如良臣觅圣主，为的就是一展所长，造福苍生。楚王是难得一见的明君，先生要把握住眼前的机会，任何行差踏错都可能带来巨大的灾祸，请牢记叶某这句话吧！”借着管云拜师的机会，既是对管石勇提点又是对他作出警告。
　　顿了顿又道：“我本不想介入这天下纷争，但又不得不完成师父的愿望，凭我一人之力却又做不了什么，还要看天下千万的人该如何行动了。”
　　管石勇听着他的话陷入深思。

　　叶容自顾自吃着饭菜，不理在一旁愁眉苦脸的“关辰星”。
　　后者终忍不住道：“毒茧脱落以后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容放下碗筷道：“叶某人有必要骗你吗，你有利可图吗？”
　　“关辰星”皱眉道：“说得也对，但我明明就是关辰星，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人的脸也能换吗？”
　　叶容道：“人的脸能不能换得天衣无缝我倒不知道，不过心是可以换的，所谓的心是指人的精气神三体合一，精归而气补，三元而合一，我在道学经典上曾见过一个说法，南泐有一种秘术，可以交换人的魂魄，神随气走，意随心动，所以精神即使到了别人的身体里，也能完全复制原本的武功。”
　　“关辰星”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中了这种秘术？”
　　叶容摇头道：“我还不能确定，毕竟这只是一种说法，谁也没亲眼见到，也许你根本就不是关辰星，却是个会‘怀玉功’的人，因某种刺激而把自己想象成了关辰星，又或你就是关辰星，只不过本来的皮囊是个假的，不要觉得这不可能，苗疆的‘植皮术’恐怕你还未领略到，可以让别人的皮肤保持在你的脸上，像你自己的皮肤一样与你共存数十年，试想谁会想到去揭自己的皮肤呢，因此不懂事的时候即使换脸了也无从知晓。”
　　“关辰星”道：“你说的未免太悬了，我从来没得罪人，谁会这样捉弄我？”
　　叶容失笑：“我仅仅是在推测，根本不是说给你听。”
　　“关辰星”苦笑道：“你对每个人都谦逊有理，看起来温文恬静，为何偏偏对我即刻薄又冷漠，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钱？”
　　叶容一愣，想想自己真的是对他这个“关辰星”态度特别，不知怎么得打心眼儿里就想刁难他，听他这么一说，微觉羞愧，道：“对不起，叶某人不是有意针对你，说到清静无为无欲无求，这一点你比我做得更好。”
　　“关辰星”道：“我打算明天离开王府，去调查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自己毫无知觉。这些天来多亏了你的照顾，若是没有你，我早不知道死了几回，我想你需要的也不是我的报答，所以此后我会珍爱自己的性命，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只需说一声，我一定会赶来助你。”
　　叶容不料他这么快就要离开，还说出那么生分的话，沉声道：“你想怎样便怎样，脚生在你身上，哪轮到叶某人过问。”遂起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