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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沈夜X谢衣篇-广州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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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未受流月城之事的任何影响,依旧车水马龙,鲜花满巷。
换回粗布白衣的沈夜和初七正准备找一家客栈暂歇一晚,一只偃甲鸟挥动着翅膀从天空落到初七的肩膀。
“谢兄,多年不见,是否康健依旧?近日,因竹笋包子号遭损,我命熊猫团子暂停广州港口,你若闲暇,可前来一观,我已准备好维修所用之材料。”叶海的声音从鸟腹中传来,较记忆中声音明显沧桑许多。
初七一番探查之后,知晓这偃甲鸟不过两日前放出,想必叶海尚未离开广州。于是,他看向沈夜,露出一丝询问。
“也好,免去了找客栈的麻烦。”曾经,沈夜从偃甲人的脑中亦读取到过关于叶海的信息。
叶海是谢衣下界不久之后认识的第一位朋友,兴趣性格相投,两人时常探讨修仙偃甲之事。叶海四处游历,经常帮谢衣寻找稀世罕见的材料。谢衣委托他绘制《山河录》,也帮他打造了竹笋包子号,供他救下的妖灵栖身。
相隔百余年,叶海再次现身。沈夜好奇,当看到成为初七的谢衣,叶海该是何种表情。
再临广州港口,往事历历在目。那一夜,初七的面具被打破,露出与谢衣完全一样的面容,由此揭开了初七的真正身份。那时,初七没有谢衣的记忆,带着一分懵懂、一分疑惑和一分了然地听着沈夜和乐无异之间的对话。
“那一夜,你真得对我没有任何怀疑?”沈夜突然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
“没有,百年来从未怀疑过主人。”初七如实回答。当时,虽然沈夜意在试探自己,言语异常毒辣,可他从不欺骗任何人。
沈夜点点头,不再言语。两人继续沿栈道而行。
栈道的尽头就是港口,一艘颜色艳丽、造型独特的金鱼大船稳稳当当地停在码头边上,那便是传说中可上天可入水的“竹笋包子号”。
甫接近竹笋包子号,一道苍老却欢快的声音传出来,“谢兄,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一名中等身量、头发斑白的人立时冲出竹笋包子号,跳到两人面前。百余岁的叶海即便修仙,也已是鹤发童颜。面对这样的叶海,初七突然没了开口的冲动。他上前一步,悄无声息地换到了沈夜左前方。
“怎么,多年不见,性子变得这么冷清了?”叶海右手托着下巴,将初七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经过这么多年,自己这位好友从活泼跳脱转变成沉静冷峻,着实令他不太适应。“你瞧瞧你,像逃难的一样,快随我上船吧。这位是——”
“这是我的师父。”初七并不打算报出自己的新名字,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一句话又令叶海震惊地哇哇叫起来。“你的师父?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异常出色的师父!?”
初七:“…………”
沈夜:“…………”
叶海又将沈夜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即使粗布加身亦遮掩不了通身的气派,单看容貌气度确实对得起“异常出色”四个字。
面对谢衣,叶海从来是不吝啬的。他请两人上船,替他们找来合适的衣服,还准备了美酒佳肴。一番修整之后,叶海拉着初七来到竹笋包子号的控制室,指着船舵道:“几月前,你的徒弟初来船上,对竹笋包子号修葺一番,可仍有些问题尚未解决,今日逮到你,你快帮我修修,材料都在仓库。”
初七瞧了一眼在座椅上假寐的沈夜,默默地拿起了工具。百余年来一直握刀的手再次拿起锤子、刻刀等工具,显得生疏无比。他盯了半天,微叹道:“叶兄,我需要研究一番。”
叶海知晓一旦投入研制偃甲之中,谢衣通常是不理会任何人的。他默默地退到一边,将空间留给好友。即便只有短暂的一两个时辰,他也能察觉到好友的变化。
初识时,谢衣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对任何事物充满好奇心和钻研心,夙兴夜寐地沉溺于对各种事物的学习当中,偃术和法术进步飞速。后来,谢衣毫无音讯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出现时性情变得宽厚沉静,为人处世谨言慎行,颇有一代宗师的风范。而此时此刻的谢衣,却如同一把封入刀鞘的宝刀,看似沉静平和,实则锐利无比。
初七将损坏之处探查一番,就拿着工具叮叮哐哐地修理起来。短暂的生疏之后,修理工作便顺手起来。叶海不好打扰,只得将视线转到沈夜那里。
叶海知道谢衣出身某个特殊部族,可不知这个部族修习了何种驻颜法术。他的师父看上去比谢衣大不了几岁,然稍稍接触便能感受到此人身上精纯深厚的灵力。
“你对我很感兴趣?”沈夜抬眸,冷冷地看向叶海。
叶海浑身打了个冷颤,可见惯了奇闻异事的叶海并不害怕沈夜这颇具威严的一眼,靠近沈夜道:“确实,谢兄虽然是我的好友,但他对家乡之事讳莫如深。他的师父突然出现,我如何会不好奇?”
沈夜:“你想知道什么?”
“谢兄从何而来,使命是什么,终局又是什么?”叶海的一句问话囊括了谢衣的一生。
沈夜冷哼一声,“胃口不小,只可惜—他若不亲口告诉你,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只需知道,谢衣视你为平生挚友。”
叶海瘪瘪嘴,“你们师徒俩说话腔调可真是如出一辙。”
当年,一日夜晚,几杯薄酒下肚。叶海询问起谢衣的来历,谢衣首先提及的就是他的师父。
“我师父,他是个异常出色的人。无论修为、智谋、胆识亦或担当,与我看来,即便时至今日,仍不作第二人想,就如这高天孤月一般……遥不可及、如冰如霜,却又独自照彻漫漫寒夜……”
此刻,再看看面前之人,叶海突然觉得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于是乎,叶海转头离开控制室,唯留师徒二人。
沈夜瞧着沉溺于偃甲的初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在教导几年后,谢衣开始展露出对偃术的超绝天赋,时常造出一些可替代人力的偃甲动物或偃甲人,为烈山部的平民解决了很多实际困难。那时的他也如现在这般,时而用灵力调试偃甲,时而用工具敲敲打打,然流月城物资缺乏,并没有很好的材料供他使用。
随后,谢衣提出要制造偃甲炉,在寒冬时节为族人取暖。沈夜欣然同意,命人将所有可用材料全部提供给了谢衣。那段时间,谢衣沉溺于书籍和偃甲制造中,连自己身为破军祭祀的职责都能忘记,沈夜从未责备过他。待偃甲炉制造结束,烈山部人牢牢记住了这名为大家带来温暖的年轻人。
“主人,这里已修缮完毕。”初七的声音将沈夜从记忆里拉回来。
“不用管我,你且去忙。”沈夜点点头,起身拍拍衣褶,欲先回房间。
看着沈夜离去的背影,初七陷入沉思中。适才的修缮仿佛让他回到彼时谢衣的身份,在一点点切割调试中,他似乎找到一点点乐趣,只会杀人的手也能有另一种用途。初七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果然是变了。
入夜,清凉的海风吹散白天的潮热。竹笋包子号随海浪摇动,摇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敲门声打断了正在假寐的初七。打开房门,叶海站在门口,笑得灿烂,手中还晃着两壶酒,明显邀请他去小酌一番。初七微微错愕,还是答应下来。
甫落座,叶海就先发制人地问道:“你是谢衣吗?”
“那不重要,谢衣只是个称谓而已。”初七坦然地回道。今时今日,无论他叫谢衣,还是叫初七,都改变不了他这个人。
叶海抿一口酒,轻哼一声,“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山河录》我已绘制完成,可惜无法与你取得联系。”
叶海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幅画卷,推到初七面前。几十年来,他牢记好友的嘱托,踏遍万水千山,耗费不少心力,才绘制而成。
“……多谢叶兄。”初七哑然,只可惜接收这个礼物的人已经不再了。
叶海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见对方动也不动,就问道:“你怎么不喝?这酒可是我珍藏多年的,除了你,可没人尝过。”
“在下的身体受不了这杯中之物。”初七全身上下都是偃甲,哪里能喝酒。“你也是修行之人,莫要贪杯。”
“大限将至,何必在意这些。”叶海苦笑道。清修多年,始终无法跳脱生死轮回,即将被时间无情地碾压。
初七这才忆起,修仙之人不过百来岁的寿数,这个年纪的叶海已是难得。
果然,没有什么能逃得过时间的洪流。下界百姓享受地域广袤、看尽四季变换,却身染浊气,弱小且寿浅。烈山部人善于灵气,寿数长久,却无法适应浊气,可见天道亦是公平的。
那他与沈夜偷来的重生又能欢愉到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