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短篇集》广式菠萝啤

10、老爹

　　罗鸿回老家的时候很意外地发现自家老爹也回来了。

　　对于自家老爹，他从来就是不怎么亲近的。没办法，谁叫这个动物学者在野外陪猩猩的时间比在家陪自己儿子还要长呢。

　　不过还好，家里养的那条土狗旺财还算是记得自家主人，要不然他爸恐怕连大门都进不了。

　　而他在看见自家老爸时则是被眼前这副生毛贼的样儿给吓着了，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家进了个逃犯。而这也说明了他跟他爸是真不熟，仅有的那么一点记忆还是建立在两张旧照片上面。

　　他还记得小时候老娘给自己看的那两张黑白照，照片上的老爹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身上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个子不算太高，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矮；脸长得并不英俊，但也不像自己一样浓眉大眼一副敦厚的样子，而是清清秀秀的有些柔弱的感觉；他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双明亮的眸子隐藏在眼镜后面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聪慧；他站在那里，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书卷气。

　　至于现在嘛……罗鸿抬起头看着自家老爹，当年的清秀少年如今已不知道哪儿去了，留下个胡子拉碴的野人站在那里，只有那双眼睛还稍微保留着昔日的光彩。

　　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他感叹道。

　　而在他感叹的感叹的这当口，他爹已经把房间都收拾好了，正拿着个篮子准备出门买菜，走过厅堂的时候看着他一副无聊的样子，便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去菜市场。

　　罗鸿原本是不大想和他一起去的，虽说这人是自己老爹，但却生疏得很，在一起恐怕也没什么话题。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也很无聊，于是也就跟着他爹一起去了。

　　父子两人在菜市场逛了一下，稍微买了点小菜就往回走。一路上罗家老爹都说着工作上遇到的事情，例如那只猴子怎么怎么可爱呀，哪里又有条蟒蛇怎么怎么的了呀之类的。罗鸿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又不大好意思打扰，于是也就只能让他继续说了下去。结果罗家老爹就这么说了一路。

　　回到家后，他爹也没休息一下就直接钻厨房里去了，罗鸿几次想进去帮忙都被他给赶了出来，而且说这么多年不在家，想要儿子尝尝自己的收益如何。这样一说，他也不大好进去了，只好坐在厅堂里等着，看自己老爹能整出什么东西来。

　　过了一会儿晚饭就做好了，四菜一汤，不算丰盛，但吃起来也挺有味。罗家老爹一边吃一边继续说着自己的事儿。而罗鸿则只是埋头苦吃，偶尔应上那么一声，算是表示自己还在听，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爷俩个洗了碗，又各自洗漱了一下便回了房间。

　　半夜的时候，罗鸿被一阵锯木头的声音吵醒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还是决定出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

　　结果他一出门就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他家老爹正坐在大门口，手里拿着个二胡，依依呀呀地拉着，那声音跟锯木头简直一模一样。

　　他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自家老爹陶醉在自己锯木头的声音中，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奶奶告诉自己自家老娘被老爹娶进门时走的就是这道门。

　　他站在那儿，想象着十多年前一个娇羞的新娘子穿着大红的喜服被人用车拉到门口，带着几分书生气质的青年走上去，背起新娘跨过门口的火盆。然后鞭炮响了起来，噼噼啪啪的，整条街都听得到。主婚人站在厅堂上大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再然后便是长相思，久别离。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才想起自家老娘已去世十年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

　　他坐在门口，听着自家老爹锯木头的声音，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老爹已经走了，厅堂的桌子放了几百块钱，想来应该是这几个月的生活费。

　　他走出门去，看见自家门口的地上插着两只还未烧完的蜡烛。

　　他回头想了想，决定再去给自家老娘填些香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