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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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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开学这几天,学校里简直比赶集还要热闹,接待大厅里人山人海,行政楼前悬挂的那条“xx民族学院欢迎您”的横幅,红得尤其耀眼。校车从火车站接来一波又一波的新生,到处都会看到那些仍然稚气的脸庞,跟着陪同而来的父母,手里拿着各种缴费单,或者拎着盆桶,扛着铺盖被褥什么的,说说笑笑地观察着这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校园。这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给学校注入了新的生机,喧嚣笑闹之声此起彼伏。这一切都足以让人相信青春是美好的,青春是裹挟着激情的。
田霏第一次见到班上的学生,是在女生一栋108宿舍。新生们已经从接待处开始,陆续办理完各种手续,分到各个班级宿舍了。她站在宿舍门口,看到几个女生正在屋里打扫卫生,刚刚拖完地,赭红色地板湿湿的,靠着墙摆了三张床,上下双层的。女孩子们在整理床铺,田霏一只脚踩进去,再抬起时已留下了明显的脚印,另一只脚就没再迈进去。但她已经看到靠近门口的下铺还空着,就问:“还有一位同学没来吗?”也有点像自言自语。
女孩们没有理她,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瘦瘦黑黑的女生看了她一眼,仿佛只是为了礼貌,她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是的。”
田霏看了一下床边的姓名贴:艾琳娜。对她们说:“可能路途比较远,应该这几天就到了。哦,我是你们的辅导员,我叫田霏。”女孩们听说是辅导员,才都放下手里的活,邀请田霏进来坐下,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是求证,也是好奇,这位辅导员也太年轻了,她们还以为是隔壁寝室的新生来串门呢。田霏也认识了她们,汉族的吴天娇、壮族的王念茹,俄罗斯族的柳冬、布依族的韦依凤,还有本地生源的林楠,她是汉族。刚才应声回答田霏的女孩,就是王念茹。
“田老师是什么民族?”女孩们问她。
“哦,我是汉族。”
“不知道这个艾琳娜是什么民族?”林楠看着这个名字,已经在心里凭空想象了好多种名字主人的样子。
“好奇心真重,等她来了你不就知道了嘛。”柳冬朝林楠笑笑说。短暂的相处,女孩们便已经熟络起来了。在民族院校的寝室里,新生们沟通的第一个话题,总是各自的民族,也是在这样的话题中,大家很快就拉近了距离。
学校宿管科发的,是那种白色和橄榄绿相间的格子被褥,是一种简单中性的色调,男女生都一样,如果整个寝室都把床铺收拾整整齐齐的,看起来既简单又稳重,是很适合学习的氛围。但放眼望去,这个寝室并没有田霏他们初入学时那种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劲,环视一圈,她发现下铺有一张床上的被褥跟其他人都不一样,粉红色调,被子床单上缀着卡通图案,就问:“这是谁的床?”
林楠马上兴奋地报告:“是吴天娇的。天之骄女,皮肤细腻,她妈妈怕她不习惯学校粗糙的被褥,是不是?天娇。”女孩们在旁边偷笑,吴天娇却羞红了脸。这却让田霏回忆起了往事,她想起四年前,母亲也是这样对自己各种不放心的,在新生宿舍帮她打理。以后就不会了,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参加工作的人了,再也不是父母眼里那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也不再是有什么困难就去找郭老师的学生了。她就这样呆想了好一会,直到吴天娇扯了一下她的衣服:“田老师,是….是我妈给我铺的,我不愿意,我妈非要。”
田霏:“没有领学校的床上用品吗?”
“领了.....在....在衣柜里。”
“那不行,学校要求统一被褥,你赶紧拿出来换了。”
“好的,辅导员,我知道了。”从这以后,“天之骄女,皮肤细腻”就成了大家打趣吴天娇的惯用语了,她只要不爱吃什么,不想做什么事,同学们就搬出这句话,总是气得她又羞又恼。
田霏又坐了一会儿,跟女生们交代明天晚上开第一次班会,并让她们通知到其他女生宿舍,就离开了,她要到男生那边去看一看。
男生宿舍在四栋四楼,这层楼都是中文系的,上楼梯第一间开始就是1班的男生宿舍。412的门敞开着,屋里乱糟糟的,男孩们出去买日用品去了,只有一个男生在里面,他正拿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着,天实在太热了。看到田霏,男孩一脸吃惊的表情,因为他听说,大学男生和女生宿舍是分开的,男生不能进女宿舍,女生也不能进男宿舍,那么,这个女同学,她….是怎么进来的呢。田霏从他的表情读懂了他的疑问,便自我介绍说:“我是中文1班的辅导员,我叫田霏,我过来通知大家明天晚上开班会。”
男孩的表情更加惊讶,继而从惊讶转为兴奋。他问:“你...你真的叫田霏?”
“是啊,我叫田霏,今后,我就是你们的辅导员。”
“你....您等等。”他在斟酌用哪个字称呼对方,接着男孩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军绿色帆布大包,把包里东西翻得七零八乱,从一叠衣服的底层翻出一封信,递给田霏:“这是李益川大哥让我交给您的信,我本来准备这几天找人打听您,没想到您就是我的辅导员。”男孩以一种欣喜的口吻说着。
田霏接过信,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易,我是耿措来的。”
田霏想起来了,上个月李益川给她打过电话,是说他认识的一个孩子,要到这个学校上大学,电话里没有说是男孩还是女孩,也没有说叫什么名字。益川是个警察,后来临时出任务,就再也没有来过电话了,没想到就是这个男孩,还分在自己班里,并且就在刚才田霏看花名册的时候,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就是考分最高的那个同学。
耿措州,田霏不陌生,她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也是在耿措度过的,那时候,她的父亲在那里工作。李益川是她父亲同事的孩子,比她大几岁,两家人都住在同一个单位大院里。
这是一封没有封口的信,田霏抽出信纸读起来,信很短,她大概扫了一下,内容就是简单地问好,请她多加照顾杨易,最后说他十月底或者十一月初可能有机会到D市来。
“哦,益川哥还捎了一些特产,说都是您喜欢的。”说完一股脑儿都拿出来,交给了田霏。是一些荞麦茶,板鸭之类的。这会儿男孩们刚好都回来了,走廊上说话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跟着先进来一个很魁梧壮实的男生,抽着根烟,大大咧咧地走进宿舍。看到田霏,说:“哟,女孩子,你女朋友啊?”
杨易马上制止他:“别乱说,这是我们的辅导员,田老师。”并朝田霏说:“这是某色尼坤,他和我是高中同学,也是耿措州来的。”田霏看了他一眼,这个男生嘴唇很厚,高鼻梁,整个轮廓很硬朗,用现在的词说,就是肌肉男,如果忽略他黝黑的肤色,算得上挺拔帅气了,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
某色尼坤听了杨易的介绍,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发出一声“呃”,故意做出惊讶又满不在乎的样子,接着马上把烟掐了,嬉皮笑脸地朝田霏笑:
“田老师好,辅导员好!”并作势鞠了个躬。
“学校的规定,学生不许抽烟,你以后不能再吸烟了。”田霏严肃地说。
某色尼坤看着田霏的眼睛,用一种很单纯的语调和眼神装模作样地问她:“嗯?大学了还不许抽烟啊?”他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田霏也被弄糊涂了。
“是的,也不许带刀,那种装饰小刀也不行。”
“刀我可没有,真的,辅导员,你可以搜我的身。”说着做搜索状,在自己裤兜里掏几下,把口袋翻出来给田霏看。
“那就对了,没有最好。”田霏故意板着脸说。
“哎,辅导员,那大学生,能干什么呀?” 借着话题,某色尼坤开始耍起贫嘴来了,完全没有把田霏当老师。
“学习!学生嘛,应该以学习为重,大学生也是一样。”
“辅导员,我听说大学能谈恋爱,是真的吗?”
“嗯。总之,你应该以学习为重。”
“哪些事能干,哪些事不能干,辅导员,你应该列出来,我怕我不小心犯了事儿都不知道。”
“明天晚上的班会,我会发学生手册给大家,到时候你好好背诵。”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宿舍其他几个男生也陆续拎着新买的盆、桶、毛巾之类的进来了。刚才某色尼坤的一番表演,他们也在旁围观了,由于不清楚情况,他们都没说话。
在杨易向他们介绍田霏之后,男孩们都放下手里的物品,过来听她说话,向她做自我介绍。
“我叫陆有鸣,我是蒙古族。”这个男生个子也很高,眼睛凹陷,显得很深沉,整个人的气质给人草原一样广阔大气的感觉。
一个皮肤黝黑得和某色尼坤差不多的男孩凑到田霏前面:“我是云南来的,我是白族,我叫赵成浩。”
“我叫林晓风,我是湖南岳阳人,汉族。”这个男孩倒是比其他人更显得有书卷味,像中文系的男孩,这是他留给田霏的第一印象。
“我叫朱建,我是汉族,我来自重庆。” 朱建是个小个子,给人的感觉十分憨厚。
田霏又问了一些他们路途中的情况,叫男孩子们没事不要随便出校门,尤其不要去喝酒。李益川带来的特产,她给他们留了一些,其他的就自己拿着走了。
某色尼坤拿起一袋荞麦茶,阴阳怪气地说:“杨易,你小子可以啊,才来就贿赂辅导员,我怎么就没你这觉悟呢!我就没想到从老家背几袋茶叶过来呢,唉,失策失策!”
杨易没有理睬他,也懒得跟他解释,蹲在地上整理刚才被翻乱的行李袋。
就这样,田霏第一次领会到民族院校辅导员工作的确不好做,像某色尼坤这种学生,想也想得出来,会给她的工作带来一些困难。而她和杨易之间,通过李益川,有了某种联系,他们有一个共同认识的人。关于李益川,杨易和田霏都觉得只是他们之间私人的事情,杨易从来没有对班上的任何一个同学说过,田霏那边,自然也没必要提起。
晚上宿舍卧谈,男生们的话题,主要围绕着田霏。
某色尼坤先开的话题:“这烂学校,是够烂的,以前我就听人家讲,这学校水,没想到这么水,派一个小丫头来做我们的辅导员。我们以后四年,就待在这破学校,还能待出个锦绣前程?”
杨易:“存在就是合理,既来之,则安之。”
“是呵,她才比我们大几岁,还柔柔弱弱的,能辅导我们什么呀!”陆有鸣附和道,语气里有些担忧,却并不是很激烈。
赵成浩:“对,我也觉得,学校太不负责了,你说这田霏,跟我们差不多年纪,人生经验能比我们多多少,还辅导我们?笑话。”
陆有鸣:“不过,辅导员也不教课,是管理我们的。”
某色尼坤发出轻蔑的笑声:“就她,管我?”
“不不不,我倒觉得她很美,她肯定能辅导我。”林晓风慢条斯理,用一种读诗的口气做作地说,他说完,男孩们哈哈大笑起来。
朱建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正开着台灯读一本历史书呢。
“猪圈,你觉得呢?”赵成浩问,猪圈是男生们给他起的外号,有时候直接叫他猪,朱建后来反抗过几次,没有什么效果,也就懒得管了。
“问我?我不知道。”
杨易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呵斥他们:“你们太过分了,田老师现在是我们的辅导员,这是学校的安排,是田老师的工作,学校既然安排她做辅导员,说明她做得了,你们应该尊重她。”
“哟哟哟....”某色尼坤用戏谑的口气调侃杨易。
“都睡觉吧,别胡说八道。”杨易声音很大。
“睡觉,睡觉....”
男生们终于都消停了,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