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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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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班会,除了女生108宿舍的艾琳娜之外,全班同学都到齐了。
一道道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教室右侧的玻璃窗洒在课桌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辅导员田霏将学生手册发到各位同学手里,带着大家进行学习,划重点背诵,有些条例反复强调不能违反,并交代过几天要考试。最后选举杨易作为临时班长,等待大家互相熟悉之后,再进行正式班委的选举。新生们对学生手册都要考试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在底下小声抱怨,毕竟刚经历过高考,这才进校,又要考,这完全破坏了他们这些天的好心情,放松的情绪一下子又绷起来了。
某色尼坤从座位上几乎是弹跳起来,他首先表示反对:“报告!”
田霏示意他说话。
“田老师,真的要考吗?”
“对呀,这是我们民院的惯例,每一届新生,每个班都要考试。”田霏语气很郑重的。
“这都要考试啊!我们看了,知道这些规定,不犯事不就完了。”某色尼坤还在小声抱怨,其他同学也开始嘟嘟囔囔埋怨个不停。
“别废话,刚才划的重点,你们好好背背。”
“那怎么考?选择题还是填空题?”
“都有,好好复习,多看几遍!谁要是考不过,重考!重考的题目可比第一次难。”
第一次班会终于在一片抱怨声中结束,一班的同学每人一份,带着学生手册纷纷散去。其他班其实也是一样的,学习学生手册,是新生进校的第一课。
艾琳娜是在两天后才到学校的,提着一个蛇皮袋,气喘吁吁地站在108宿舍门口,当女孩们目光都投向她的时候,她放下手里的袋子,大口喘着气说:“大家好!我是艾琳娜!可算是到了。”艾琳娜是个大眼睛的姑娘,体型圆润丰满,眼神清澈热情,像一股异域春风一样,给这间老宿舍带来一种别样的清新。
柳冬连忙走到门口,帮她把袋子提进来,大家也都围过来问她怎么这么晚才来。
艾琳娜一屁股坐在只铺了一床凉席的自己的铺位上:“唉,票太难买了,费了老大劲才买到火车票。”
韦依凤给她倒来一杯水:“来,先喝点水。”
“谢谢。” 艾琳娜接过去,一口气喝完了。
王念茹坐到艾琳娜的身边,自来熟的样子:“你还没报到呢吧?先去系里把手续办了,才能去宿管科领床上用品。”
吴天娇也过来凑热闹:“对,现在过了学校规定的报到期,统一的报到点都撤了,延迟报到的学生都要到系里。”
柳冬:“你先歇会儿喘口气,等下我带你去找辅导员。”然后大家又一一自我介绍,108的成员总算来齐了。
林楠打探式的问道:“那......你没报到,怎么知道你住这个寝室的呢?”
艾琳娜一拍胸脯,豪气十足:“我运气特好,我不是找人打听路么,刚好遇到一个管宿的老师,她看我东西多,让我先放东西,再去系里报道,我和她一起走过来的,就是她找人给我查的。”
柳冬和艾琳娜一起来到田霏的办公室,这一届中文系一共六个班,六个辅导员在一间办公室,田霏就坐在靠门口的办公桌。
柳冬大声说:“报告!田老师,艾琳娜来了。”
田霏听到声音,忙转过头看:“艾琳娜同学,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我......我.....”艾琳娜支支吾吾。
柳冬识趣地退了出来:“那你们聊,艾琳娜,我在外面等你。”
艾琳娜小声地,别别扭扭地告诉田霏:“我....我没凑到车票钱,最后几天才凑够。所以....耽搁了。”
刚才在宿舍,她一时没好意思告诉室友实话,怕难为情,只说是没买到票。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多少要点面子的,自尊心又强,不想在同龄人面前丢脸。
田霏:“哦,我知道了。来了就好,经济上的问题以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克服。贫困证明带了吗?”
“带了,带了,给您,辅导员。”
艾琳娜在田霏的协助下,顺利办理了入学手续,她扛着刚领到的被褥回到宿舍,将床铺收拾妥当,和女孩们一起来到三食堂吃晚餐。
民院儿的伙食在当地高校里是最便宜的,据说是有国家补贴的,一荤一素加饭的套餐,当时是1.8元,菜品也比较简单,每天都是那几样,什么莲白回锅肉,莲白猪肝,炝炒莲白,卤肉莲白,清炒莲白肉片.....基本上莲白就是主角儿了,那时候莲白价格便宜,偶尔有个土豆回锅,豆腐干回锅,莴笋肉片,就是改善生活了。当然也有好的,全肉的那种大菜,但是一般学生吃不起,那几个窗口前面通常门庭冷落。大家各自打了饭,占了靠墙的两张桌子,算是全宿舍第一次象征性的聚餐,边吃边聊着天。
林楠先开了话题:“对了,艾琳娜,你是什么族的呀?”林楠是本地人,汉族,她上大学之前没有接触过少数民族,目前她还处于非常好奇的阶段,见谁都问你是什么民族啊,你们民族有自己的服装吗,你们的男孩子帅不帅呀,恨不得脑子里十万个为什么一次性问完。那个年代,互联网没有普及,很多信息只能通过读书,读报获取,对于很多民族的真实情况,很难从书报上了解到。
艾琳娜嘴里含着一口饭,囫囵着说:“你猜!”
林楠耸耸肩:“猜不着,看你的长相,维族?”
艾琳娜嘿嘿一笑:“不是啦,我是哈萨克族。”
吴天娇笑了:“可给林楠逮着机会问你的民族了,你还没来,她就问我们了。”
柳冬也好像突然醒悟:“难怪我刚才看到你在清真窗口打饭。”
“哎,你见过咱们辅导员了吧?你感觉她怎么样?”王念茹对少数民族可没有林楠这么感兴趣,她把话题带到了田霏身上。
艾琳娜认真地想了想,很肯定地:“我觉得她很善良,很热心啊。”
韦依凤迫不及待地说出了她的看法:“你们不觉得她太年轻了吗?跟我们差不多。”
王念茹又补了一句她听来的八卦:“听说她刚大学毕业,第一次做辅导员。也就二十二岁?”
吴天娇轻声问:“哎,你们说,她这么年轻,又没经验,能带好咱们吗?”好像怕被人听见一样。
柳冬正色说:“那谁不是从二十多岁开始参加工作的?等你们毕业的时候,人家也对你们年龄歧视,嫌你们太年轻没有经验,作何感想?我倒觉得年轻一点挺好的啊,像我们的大姐姐一样,来那个也好找她开假条啊,总比给我们分一个容嬷嬷一样的中老年妇女强吧。”
韦依凤附和道:“也对,听说隔壁二班分了个母老虎,可凶了。咱们辅导员多温柔啊,咱们还是知足吧。”
王念茹语气更夸张了一点:“五班更惨,分了个年轻的男辅导员,你说那个啥了,咋去请假啊,都不好沟通,咋好意思说嘛。”
林楠慢条斯理地说:“我说你们真八卦,还八卦不在点子上,给你们透露个重量级的吧,咱们辅导员啊,是有背景的,听说她爸爸是军区领导,她家住在军区大院,高干独生女,厉害吧?”
“真的啊?”女孩们果然很惊讶。
林楠伸筷子到王念茹的餐盘里,夹起几片莲白猪肝,再扒一口饭,嘴里鼓鼓囊囊:“听说啊,咱们辅导员这个工作,还是她老爸走后门得来的。嘘,可别声张啊,咱自己知道就行了。”
柳冬:“你怎么知道?”
林楠:“我哥哥是做古玩的,在城南的古玩市场有铺子,田老师的爸爸也爱好这个,经常到我哥那儿去,懂了吧?”
女生的友谊,正常情况下,基本上是在八卦中建立的,尤其八卦别人的丑事。事情往往在一场又一场的八卦闲聊中传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吃完饭,归还餐盘之后,她们拿着水壶去打开水,然后就回宿舍了。整个晚上的时间就可以自由安排,刚开学没几天,谁也不会去上晚自习,这时候,交朋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她们基本上都是白天出去熟悉学校周边环境,晚上躺在床上夜聊。由于刚来了艾琳娜这个新成员,于是夜聊早早就开始了。
一般高校新生,是从“你来自哪里”开始聊,民院的学生,是从你是哪个民族开始,聊完就该聊到你来自哪里,你们那里有什么民族,你们生活习惯是怎么样的,有什么特色饮食,是否会说本民族的语言,诸如此类,可聊的太多了。作为汉族的吴天娇和林楠感受最为深刻,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室友们聊的话题如此有趣。这一点是林楠后来和她高中毕业后读普通院校的同学,在电话聊天的过程中确定的,他们的大学生活,和林楠比,显得枯燥乏味多了。
大家都躺下了,只有韦依凤和林楠还在忙活。韦依凤又拿出了她那片干叶子里包着的宝贝粉末,用手指弄一小撮放到水杯里,倒上热水开始搅拌,然后坐在自己写字桌前开始用小勺子慢悠悠的舀着喝,面部露出很享受的神情。林楠在叠衣服,这几天韦依凤一直这样冲着饮品喝,这激起了林楠的好奇心,她多少次想问,又怕自己冒犯了对方,这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哎,韦依凤,你泡的是什么呀?很好喝吗?”
“哦,这个啊,是我们家乡的泥土,从芭蕉树下面挖的。”
“什么?泥土?”林楠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用泥土泡水喝啊?”
“对啊,怎么啦?我们那边就这样,离家出远门的人,怕在异乡水土不服,都要用芭蕉叶包着一包家乡的泥土带着,泡水喝。”
“那…..你要一直用泥土泡水喝啊。”林楠瞪大了眼睛。
“那哪能,我只有一包啊,也就够喝十来天的,等我适应这边的天气和水土,就不用喝了。”
“哦…….”林楠舒了一口气,声音拖得长长的。寝室里其他人都在听她们俩聊天,此时也舒了一口气。
林楠继续问:“你们布依族有自己的语言吗?”
“当然有啦!”
“那‘你吃饭了吗’,用你们的语言怎么说?”
“‘你吃饭了吗’,我们说:Mengz genlhaux fih? ”
“还挺简单的嘛,Mengz genlhaux fih?,Mengz genlhaux fih?.....”林楠又练了几遍,女孩们也都跟着学起来。
Mengz genlhaux fih?!Mengz genlhaux fih?!Mengz genlhaux fih? !.....
王念茹脸上浮出小小的惊喜:“我发现跟我们壮族一样哎,我们也是这样讲。”
韦依凤解释道:“那当然啦,壮族和布依族本来就是一个民族,按照省份不同,叫法不一样罢了,语言上的差异也很小,不同地方口音有点不一样而已。”
王念茹恍然大悟:“这样啊,原来我们俩是一家!”
柳冬:“艾琳娜,听说你们哈萨克族住的地方可美了,并且女孩子都很会跳舞。”
艾琳娜:“那是,我老家那边特别漂亮,以后带你们去我家玩。”
吴天娇:“我真想去你们每个人的家乡旅游,听说少数民族地区,生态都保护得很好,纯天然的美景,不是人为开发的那种。”
王念茹:“我也想去旅游。”
柳冬看着艾琳娜,突发奇想:“你会跳舞吗?艾琳娜。给我们来一段儿?”
艾琳娜拖长声音说:“当然会,等着哈。”艾琳娜性格开朗,豪爽,一点也不扭捏,她跳下床,开始舞动身体,给她们展示了一小段。寝室里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舞毕,林楠问:“这段舞蹈叫什么名字啊?”
艾琳娜:“没名儿,我自己编的。”说完嘿嘿笑,有点骄傲自豪的意味。
艾琳娜:“哎,柳冬,你是俄罗斯族,你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啊?”
柳冬:“我爸爸是汉族啊,我妈妈是俄罗斯族,我的民族随我妈妈。”
艾琳娜:“那你有俄语名字吗?”
柳冬:“有啊,我妈妈叫我Люба(柳芭) ,小名儿。”
吴天娇:“那你怎么不干脆叫柳芭得了,叫什么柳冬啊!”
柳冬:“这个,你就要问我爸爸了,我也不知道了。”
林楠:“那你会说俄语吗?”
柳冬:“当然会啊!”
林楠:“哎,给我们唱个俄语歌听听呗。”
柳冬做思索状:“俄语歌啊,我想想哈,行,我给你们唱一首我最喜欢的歌,柳拜乐队的《轻声呼唤你的名字》。”
柳冬本来是躺在床上跟她们聊天,说着一骨碌起身坐起来,低声唱了一小段,她的声线柔和,像小河淌水,不缓不急,潺潺流动,俄式的伤感弥漫在整个屋里,她们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冰雪覆盖的土地,有故事的白桦林:
……..
Позовименятихаяродина静静的呼唤我,我的故乡
Позовименя-яназакатедня-а呼唤我,每当夜幕垂降
Позовименя, грусть-печальмоя呼唤我,难以抚平的忧伤
Позовименя呼唤我...
……..
皎洁的月光穿过楼下那棵大梧桐树的枝丫,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在柳冬的身上,她唱得那么投入,很有感染力。
一曲终,吴天娇鼻子酸酸的 :“好伤感的曲调,我怎么感觉有点想哭啊!”
柳冬:“那就对了,这是一首关于英雄和故乡的歌。缅怀英雄,思念故乡。”
吴天娇:“好听是好听,可是,英雄啊,离我们太遥远了。我们民院都是学生和老师,可没这号人物可以歌颂!我看啊,唱个民族大团结之类的比较合适。”
林楠:“俗!我看这歌挺好的,属于艺术精品。哎,柳冬,你教我们唱呗!”
柳冬:“好啊!只要你们想学,我一句一句教,保证能学会。”
艾琳娜转向大家,和每个人都进行了眼神交流:“我有个提议,柳冬歌唱得这么好,她年龄又比我们大一点,我们推选她做我们108寝室室长怎么样?你们有没有意见。”
“我没意见。”
“同意。”
...........................
柳冬:“大家既然这么看得起我,我就试试?”柳冬也是个豪爽大气的姑娘,就这么应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
“谁呀?”吴天娇扯着嗓子问。
“是我,陈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