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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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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念茹连忙下床开门,陈小敏是来找她的。她俩是老乡,又是同一个班,陈小敏住在对门宿舍,也是壮族人。她们俩坐同一趟火车来的,所以两人走得比较近。
王念茹开门后,和陈小敏在门口嘀嘀咕咕几句,就回头跟大家说:“你们先聊着啊,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王念茹和陈小敏神神秘秘地走了,过了一会儿,睡在上铺的柳冬从寝室窗户看到她们俩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王念茹是熄灯前才回来的,民院的电源不是由学生自己控制的,是学校统一管控,上午六点半来电,晚上十一点停电。黑暗中,各床的蚊帐静静垂着,女孩们听到她蹑手蹑脚地开门,关门的声音。
林楠:“不用那么小心,都没睡着呢。”
王念茹:“我以为你们都睡了呢。”
吴天娇:“哪能,我们得等你回来啊。快说,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干嘛去啦?从实招来。”
王念茹:“我们在操场散步,走了几圈。”
柳冬:“没那么简单吧。”
王念茹压低声音:“刚才呀,陈小敏告诉我一个大新闻,我跟你们说,大家也都防着点,对门宿舍被盗了。”
柳冬:“啊?快说快说。这才开学几天啊,就发生这种事?”
“谁干的啊?”
“偷啥呀?都是学生,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
女孩们瞬间精神抖擞,从各自的床上探出脑袋听她说。
王念茹表情更加夸张:“这你就不知道了,她们宿舍可有两个大款,那个西藏来的边珍,听说她爸在拉萨做大官,你想想,西藏那边,能过来上学的,能没钱吗?人家边珍是坐飞机头等舱来的,机票好几千块钱呢,提前十几天人就来了,住在五星级酒店等着开学;还有营州来的李莹,别人说她爸是酒厂厂长,就她俩被偷得最厉害。 ”
艾琳娜:“偷啥呀?”
王念茹:“咳,金银首饰呗。”
林楠:“学生,能有多少钱和首饰啊?”
王念茹:“坏就坏在这儿嘛,边珍有五千块的现金,还带了一箱子藏饰,听说值不少钱。现金她随身带着,没被偷,就那箱子首饰,她放衣柜里,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李莹的金项链,金耳环什么的,她睡觉的时候,摘下来放在书桌上,第二天也找不到了,其他人也有丢手表,镯子什么的。”
柳冬:“那到底谁干的呢?肯定是内鬼吧,不然谁能上她们宿舍去偷。”
王念茹:“猜对了,就是内鬼,怀疑是那个黄艾丹干的,就她没有丢东西,并且她整天也不和别人来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林楠:“就是不怎么说话那个女孩,皮肤黄黄的,像营养不良的样子,五官倒是长得挺好看,没想到干这事儿。”
王念茹:“就是她。听说她家里很穷,学费都没交,是辅导员先让她报到入学的,说后面再想办法让她贷款。”
艾琳娜:“辅导员都说了学费可以贷款,她为什么还偷?”
王念茹:“咳,这个嘛,见财起意呗,钱财,谁会嫌多啊。”
韦依凤:“也许是被老鼠拖到哪个衣柜角落了呢 ,我发现这宿舍有老鼠。“
王念茹:“不可能,老鼠还能把边珍的首饰箱给拖走了?反正对门宿舍都怀疑是黄艾丹所为。”
柳冬:“那她偷了藏哪儿呢?寝室就那么大点地方,一搜不就搜出来了。”
王念茹:“那哪能让你搜到,她也不可能藏寝室啊,笨啊。”
艾琳娜:“这倒也是,说不定埋在哪棵大树底下什么的。”
王念茹:“边珍非常生气,说这人穷疯了,连同寝室都偷。这事儿辅导员和宿管科都已经知道了,宿管那边说已经在调查,听说系里的领导也都知道了。”
林楠:“那她也真蠢,好不容易入学了,还干这事儿,这要是被查到,按照校规,搞不好要被开除,以后也许就不能考大学了。”
柳冬:“是啊,这人咋这么不会想呢。再说了,偷自己的同班同学,同寝室的人,边珍骂得也没毛病,穷疯了,太差劲。…….不过呢,唉……也挺可怜的,开学就偷东西,应该……也是…..穷的。”
韦依凤:“要真是这样的话,咱们也挺悲剧的,和这种人一个班。”
柳冬:“学校没查出来,咱们也别乱说,万一搞错了,对别人也不公平,以后都小心点就是了。我们宿舍经常敞着门就出去打饭,以后都记住了,出门记得锁上。”
“遵命,室长大人!”
这一夜,女孩们都睡得不太踏实。确切地说,随后的好几天,她们都有这种感觉。
周五晚上,校园里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欢快嘈杂的音乐声回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是的,一到周末,DZ民族学院就变成DZ民族歌舞学院,这句话是从往届师兄师姐那里传下来的,可实情的的确确是这样。杨易想出小东门去租一本金庸小说来打发周末时间,刚好经过一食堂前面的广场,那里挤满了人,男男女女牵着手围成个圆圈,在跳锅庄,把路都给堵住了。杨易被挤在人群中,他想使劲冲出去,却被两个身着藏装的女孩拉到锅庄队伍里,他没办法只好和他们一起牵着手随意舞动身体,跳舞嘛,他也不懂,也没什么兴趣,心想反正也不会跳,只要不是站着不动,让身体摇晃起来就得了,等这轮音乐停了,走了就是了,若此时强行离开,显得有些不礼貌,这是民院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作为一个男生的风度。
杨易饶有兴致地观察这些人的面部表情,锅庄音乐一响起来,这群人嗨得跟磕了药似的。大部分是新生,都是些还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年轻孩子,趁着锅庄相互拉手的机会,体验着异性相吸的神秘,以此排解身体里那些膨胀的即将迸发而出的渴望。这种集体的舞蹈,有个好处就是,和他人有身体接触,但仅限于拉手,并且不是和一个人,左右手分别牵着不同的两个人,跳也是大家一起跳,动作简单,花样不多,也没有什么强制性的要求,谁都可以参与进来。并且,比起西方那种一对一勾肩搭背调情式的需要身体更加亲密接触的舞蹈,要健康纯洁多了。
在杨易东张西望的时候,发现一个女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眸子里好像有一团跳动的火苗。他也认出了她,杨易瞬间好像被什么东西搅起了全身的血液,这种冲击越来越强烈,并迅速向全身扩散。他们俩的目光就这样停留在对方的身上,脸上露出难掩的暧昧迷情。
这要从杨易第一天到校报名说起,那天他下火车之后,乘坐系里接新生的中巴车到学校北门,也就是正门下车。太阳很大,他被晒得皮肤火辣辣地疼,手里还拿着行李,正在进门的林荫大道边上稍作歇息。那一天场面很混乱,校门口都是来报道的新生和家长,在那里买电话卡,旁边有几个卖电话卡的小贩和简易的IC电话亭,那时候手机还没有这么普及,学生们到校了,几乎都是买一张IC卡,有20-50元面额不等的,在这种袖珍电话亭插卡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所以这一带人很多,都挤在那里排队等着。女孩就是队伍中的一员,杨易看到她的时候,她前面还有一个男生,马上就轮到她了。杨易是在校内的,电话亭是在校外,隔着一堵墙,那时候的学校围墙,跟苏州园林似的,墙面上有镂空图案,杨易就是不经意地通过镂空的部分,朝外面瞥了一眼,看到了脸上还流着汗珠,耳畔的一绺头发被风随意撩起的她。令杨易意外的是,她也看到了他,大方地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杨易心里一惊,赶紧将视线扬过街的那边,过了一会儿,又将视线收回,从墙的空隙再次投向电话亭。女孩叫周墨云,这时候墨云已经在打电话了,她好像感应到了墙内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握着电话听筒,稍微一个侧目又看到了杨易,她脸上还是保持不变的微笑,矜持有礼,只是脸上似乎泛起几抹不容察觉的红晕。凭直觉,墨云知道,这个男孩被她吸引了。他和她,也许,会有一段故事。
周墨云身材高挑,纤细得让人感觉有点太瘦了,穿一件淡雅的碎花裙,花骨朵一样的脸庞,脸色,唇色,都是浓淡相宜的蜜桃色的红。墨云留给杨易的第一印象,很像….像欧洲油画里那种蓝紫色的鸢尾花,气质脱俗。从她的目光里,杨易感受到一种婉转的热情。这个女孩对他有好感,这点不难判断。
墨云后来在日记本里记录了这次的相遇:
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几个对视,让我确信,他就是我心里一直就在等待的那个人,我以为他永远也不会来,但他还是来了,他来的时间,刚刚好。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他,虽然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知道,他,是我成长的岁月中一直在想象,在等的人。
墨云觉得,她没有如愿去北京上大学,沦落到了这个本不该是她来的地方,冥冥中,老天爷也对她有所补偿。杨易的出现,充分说明了世间一切平衡的原理,失去的东西,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得到,在失去和得到之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调控着。
所以,在多年以后,当命运对她和杨易的关系,做出另一种调整,她也能平和地接受。
杨易看上去一米七五的样子,黑黑的眼睛,棱角分明,他也是英俊帅气的,整体很协调,脸上一股粗犷的气质,有型又潇洒。
杨易和周墨云的爱情,就是隔着墙这样开始的。十八九岁的爱情,谁又说得清楚,很多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或者男孩看到女孩有一头长度刚好的头发,或者女孩刚好瞧见了男孩初初长成的肌肉……
音乐终于停了,两个藏族女生终于放开他的手。杨易手心全是汗,几步跨到女孩那里,拉着她就跑,迅速冲出人群,一直来到学校邮局前面的小树林,才停了下来。两人又累又热,松开手,四目相对,哈哈大笑,多少年后,杨易还记得这个夜晚的笑声,是那种从内心深处,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喜悦。杨易指着树荫处的椅子,对女孩说:“你坐那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瓶水去。”女孩点点头,就坐在那里等他。卖水的小店就在前面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女孩能看到杨易小跑着过去,拿起两瓶饮料,付款,然后掉头回来,慢慢走向自己,坐到她的身边,杨易拧开一瓶冰红茶递给她。
杨易:“我叫杨易,你叫什么名字?”
“周墨云。”
“很好听。”杨易微微点头。
“谢谢,我爸起的。”周墨云也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应着他。
“你是哪个系的呀?”
“外语系。”
“学什么专业?”
“英文。你呢?”
“我是中文系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介绍完了,二人各自喝着冰红茶,咕咚咕咚渴得不行的样子。
杨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周墨云:“我也没想到。”
“喜欢跳锅庄哈?”
“也没有,刚才被人拉进去的。”
“我也是。”
“喜欢这个学校吗?”
墨云点头:“嗯,还行。”
杨易又没话找话地问:“你们外语系,男生是不是特别少啊?”
墨云苦笑:“是啊,我们班就3个男生。”然后两个人都笑开了。
又坐了一会儿,周墨云说:“晚了,我要回宿舍了。”
“你住几栋?”
“二栋。”
“我送你到楼下吧。”
周墨云没有反对。
“这样,你写你们寝室的电话给我吧,下次方便找你。”杨易在裤兜里摸索,想找个纸笔,笔肯定是没有的,翻出一张信笺纸,他这才想起这是李益川让他交给田霏的,竟然忘了。
“没找到笔,这样,你说,我背下来。”
“8701835”
“8701835,8701835,8701835”杨易背了几遍:“好了,我背住了。”
又把女孩送到楼下,等她上楼了才折回宿舍,此时,他已经没有租书的念头了,因为他知道,以后周末的时间将不会再无聊,他又默默地把电话号码重复了好几遍。
杨易回到宿舍,寝室里夜聊已经开始了。主题是:学校和就业。
主要是某色在发言:“你们说这学校,这屁大点地方,根本都不像个大学嘛。”
朱建:“那照你说,大学特点就是地方大喽?”
某色:“我也没这么说嘛,说说咱门这个专业吧,出去能找什么工作?我可听我老乡说了,就咱们学校,咱们这专业,毕业根本找不到好工作,挣的钱,还没工地上干活多。”
陆有鸣:“谁跟你说的?就你那几个老乡?他们懂个屁。”
“不信拉倒!我跟你说,你毕业还得回你们那地方找工作,留不了大城市。”
“我本来也没打算留下来。”
“那你还不如现在回去,省了学费生活费,还能多挣几个钱。”
“我拿到毕业证才回去。”
“我跟你说,真的,你拿到毕业证,回去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嫌浪费时间那你回去啊,你们耿措州,山美水美姑娘美,你还待这干嘛。”
“你还别激我,我本来就打算明天走。”
………….
杨易听着他们的争论,陆有鸣和某色,谁也没法说服谁。这种关于学校和专业的讨论,隔几天就有一次,杨易都懒得发表什么意见和看法了,随他们说吧,也许过些天就不再说了。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某色真的收拾行李走了,杨易本来也以为他随便说说,发牢骚而已,谁想这家伙来真的。等杨易追到长途汽车站了,某色正把两包编织袋的行李往大巴上挪着,杨易挤过队伍,上前把他拽下来:“你还玩真的啊?”
某色:“这学校没意思,真的,你也和我一起走吧。”
“你都报道了,你要走,也得办退学手续才走吧。你以为这是在我们耿措州赶集啊,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你帮我跟田老师说一声不就得了,或者我回头给她办公室打个电话。”
“你说你回去能干嘛?”
“挣钱啊。”
“你才多大,挣什么钱?”
某色一本正经地:“我快二十了啊,我读书比你们晚,你知道的呀。”
杨易很无奈:“要挣钱,你也要读完大学,毕业了再挣吧,好不容易考上大学。”
“也没很不容易吧,这学校又不好,我三百多分就考上了啊。”
“那是政策上照顾,你还不明白吗?这机会多难得,你不能走。”
“你放开我,我跟你不一样,我要回去挣钱养家。”
“挣钱是吧?大城市不比耿措州好挣钱么?就说咱学校,你嫌小,新校区不是在盖么,明年学校还得扩招,多少学生,你想想,不说别的,你要是卖洗漱用品,一人买你一套,就说一套挣二三块钱,你得挣多少?”
这最后一句话某色还真听出门路来了,他心想,的确是人多好办事,说不定卖点东西给学生,挣的钱比在老家多。
于是就跟杨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