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幻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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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离开了。
艾瑞克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抹了把脸，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来人，把传信鸽找来。”
他决定先给王室通风报信，毕竟沈玉之后还是要去主城的，早说的话，王室还能有个准备。
仆人领了命令，转身去找鸽子。
只是他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他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却看到原先天花板上硕大的琉璃水晶灯砸在地面，地下还有一摊肉泥，肉泥底下缓缓淌出鲜红的血液……
仆人满脸惊恐地捂住唇瓣，腿软到跪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艾瑞克死了。
被天花板的吊灯砸死的。
“你在看什么？”
沈玉回过头，发现希回头看了城堡一眼。
希没说话，抬起手捂住瞳孔。在他抬手的空档间，沈玉发现他的右眼瞳孔颜色变成带着点阴霾的浅灰色。
放下手时，又恢复成了极深的墨色。
“杀了艾瑞克，对你有好处吗？”
希问道。
这个问题很微妙。
沈玉眸色深了点，他沉吟片刻，模棱两可地答道：“他选择站边王室，于我自然是有害的。”
“不过，如果艾瑞克死了的话……”他说，“我有一个新的计划。”
“我们先不回主城，让国王以为我还在艾瑞克手里，或者暂时选择回到沈家了。”
沈玉漫不经心地制定好了策略，偏头征求希的意见，才发现对方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神情很认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发现沈玉在看自己，希方才有些如梦初醒地“嗯”了一声。
“我都听你的。”
他说。
从刚刚开始，希就一直在看他，因为什么？
沈玉思忖了片刻，还是觉得毫无头绪，索性便不再想了。
他道：“不过这附近都是外围城，想找到能通往主城的阵法太难了。”
“原先在马车里的那个阵法还是可以用的，只是需要十天的冷静期，在这十天里，我们只能在附近的外围城借宿一下了。”
他这样说，希却忽然开口道：“我的故乡就在这附近。”
希看着沈玉，冷冽的眉眼间情绪不再如霜雪般冰寒。他的眼眸微垂着，眸底有着些许星光：“你要去看看吗？”
如果沈玉就是阿玉的话，那也不至于为了让他放弃而欺骗他。
他不是认为阿玉不会骗他，而是阿玉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他在阿玉身边永远都是被动的、听话的。
但沈玉斩钉截铁的态度，更像是他忘记了。
……如果让阿玉回到桃源村的话，他能想起些什么吗？
沈玉停顿了一下：“有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也行。”
他又看了希一眼。
英俊得宛如刀削斧凿的五官，挺拔的身姿，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等等，他好像在摇尾巴！
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沈玉恍惚了一下。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对方看起来还是一如往常的难以接近、神色淡淡。
果然是错觉。
“你记得路的话，你带路吧。”沈玉偏了偏头，漫不经心地开口说，“我不记路。”
希闻言神色一顿。
……阿玉也不喜欢记路。
是巧合吗？可是这也太巧了吧。
心中的猜测几乎要再也压不住，从不断跳动的心脏中震出新的频率。
但希什么也没说。
他从牌盒中又抽出了一张塔罗牌，指尖微动，金黑交错的卡牌化作一根金色的短绳。
希用短绕住自己右手的手腕，系了个结，把绳子的另一端递到沈玉手中：“往里走的森林地形很复杂，你牵着我，不会走丢。”
沈玉握住绳子，同样绑在自己的手腕上。不过这种互相牵引的感觉实在太新奇，他实在没忍住轻轻拽了下绳子。
走在前面的青年被拽得动作一顿，但却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的、不满的神情，只是回过头来看沈玉，额前纯黑的碎发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希说：“怎么了吗？”
他的态度实在好得有些诡异了。
沈玉没说话。
希的目光落在沈玉的手腕处，触及金绳时瞳孔微微晃动了一下，他先是别过头，好像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不过很快又把目光移了回来。
他忽然上前一步，垂放在身侧的手臂动了下，像是想去拉沈玉的手，最后却又忍住了这股冲动，只是低声说：“你的手腕……”
沈玉低头，发现即使绳子的质地不算粗糙，他的手腕还是被磨出了一道极浅的红痕。
沈玉真的有点被希这敏锐到近乎恐怖的洞察力惊讶到了。
先前脖子上的伤口也是这样。
他自己都没有觉得疼，只是被磨得有点痒而已，希的神情和反应却比他大上了许多。
奇怪。
沈玉的笑容淡了点，声音也有几分散漫：“…我还没那么脆弱。”
他的态度忽然有几分冷淡，希当然是察觉到了的。可他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让对方心生不喜，一时间神情有些茫然。
有些焦灼的情绪缠绕在心底，他不动声色地观察沈玉的神情，沈玉却忽然换了个话题：
“我想喊你的时候都可以拽绳子吗？你不生气？”
希摇了摇头。
但是沈玉用牵在手腕上的绳子拽他，自己也会被受到力的作用。
虽然沈玉自己说自己没有那么脆弱，但是手腕上的红痕还是很刺眼。
希说：“你用手拉着绳子扯我，这样不会伤到自己。”
黑发青年墨色的瞳孔里神情十分认真，他没有和沈玉对视，正视前方的侧脸冷峻而沉默，似乎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个建议，但却浑身都透着一种必须这么做的感觉。
他话总是很少，但能说出口的都是他觉得很重要的话。
这个真的已经贴心到连沈玉都觉得有点离谱的地步了。
沈玉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个人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虽然他本来就是不小心拽到的绳子，随口这样一问而已，但是希这样的回答反倒让他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怎么说呢？有点扫兴。
如果希依然和之前一样用那种油盐不进的冰冷态度对他，他还可以继续说一些暗含讽刺的话语来让对方不痛快，但对方现在对他这样，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希沟通了。
电光火石之间，沈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
难道说——希是因为太久没找到旧情人，刚好自己也是贵族也是灰发，所以拿自己当代餐？！！！
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的，沈玉当然深知这个道理。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
如此一想，方才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便瞬间荡然无存。
“……”
艾瑞克的城堡在外围城第五区，要想抵达希所说的第三区，他们需要横穿过一整片森林。
徒步的话大概需要半天的路程。
但沈玉的身体不好，所以他们走走停停，半天下来实际上只走了一半的路程。
渐深的雾气像是下雪时缓慢凝附在万物上的冰霜，前方的路已经有几分看不清了。
希蹲下身，根据灌木生长的反向简单地辨认出了太阳的朝向，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走在后方的沈玉却忽然扯了一下绳子。
希瞬间停下了动作。
沈玉原先简单扎在脑后的灰发不知何时散开了，几缕碎发垂落在脸边，苍白的脸上血色尽失，鬓角也被汗水浸湿了。青年深绿的瞳孔颜色暗沉，眼前一片模糊。
他发病了。
这次的情况和先前所有的咳嗽不同。他身体差的根源其实是一种不知名的疾病，所有医书上都没有记载，从十八岁开始，他身体内的各个器官都在以一种无法挽回的趋势衰老。
所有药剂师都能断定如果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的话，情况绝对不容乐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走向死亡，甚至在后期还要承担极大的痛苦。
现在这个发病的时机属实不太好，没有主城的药剂师辅助控制病情，他即使撑过去了也要丢掉半条命。
月初时他刚犯病过，沈玉本以为能够撑到他到主城，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他犯病的时间间隔在不断地缩减。
或许到了最后，他将无时不刻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沈玉双腿有些发软，喉间的腥意无法咽下，却也无力吐出。他闭上眼睛，直直地就要往前倒去。
但却有一个人先一步接住了他。
他的头搁在了希的肩膀处，希一只手抚着他的背脊，另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脑处，有些焦急的问：“你没事吧？沈玉，沈……”
“…你还好吗…能听到…吗…”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边，沈玉用最后的力气强撑着意志开口。可他的胸腔起伏着，急促地喘了口气，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见。
最后只能疲惫地张口道：“空间戒指……药。”
好在希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关键。
希当机立断地抓住他的手指，把沈玉指节处的绿宝石戒指褪下。肌肤相贴时沈玉的手冰凉一片，那种温度几乎要蔓延到他心里。
但是他试图从空间戒指中取出药剂时，却发现怎么也取不出来。
怎么回事？！
耳边忽然传来几声有些尖锐的诡异笑声，希猛地抬起头，黑瞳中情绪翻涌，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所见之物斩成两半。
他的目光落在周围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色团状事物上，这些东西围着他们绕圈，时不时发出嘻嘻的笑声。
冷静、冷静……这是什么？
希忽然想到了之前他看到过的一篇记载。
在这片大陆上，时常会出现一些神异事物，这些东西不被大陆规则所容纳，却会出现在大陆各地的“幻境”之中。
至于诞生于其中的生灵，人们称之为鬼。
他们不小心进入了一个幻境，而幻境中是无法使用空间戒指的。
那沈玉怎么办？
他不可能亲眼看着沈玉——这个极有可能就是阿玉的人这样死掉。
怎么办，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电光火石间，希想起了从幻境中离开的方法。
——完成幻境之灵的挑战。如果能够挑战成功，不仅能成功离开幻境，还可以得到一些令大陆上所有高阶武者都眼馋的“奖励”。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了。
挑战到底有多难？究竟能不能让他们离开？奖励最后会是什么？
他不在意。
他只要沈玉活着。
希把已经陷入昏迷的灰发青年放下，小心翼翼地让沈玉靠在树干上休息，自己则是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匕首在他手中化作一摊钢水，又重新凝铸成了全新的、更为锋利的匕首。
他走向白雾，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塔罗牌，塔罗牌瞬间被扭曲成金属飞镖的形状。黑发青年神情很冷漠，他反手掷出飞镖，正中中心的那团白雾。
幻境之灵受到攻击会自动发起挑战邀约。
“他攻击我！他攻击我！！！”
“嗷疼疼疼！好凶的挑战者！！！”
几团白雾聚成一团，叽叽喳喳地吵了好一会儿，最后比较小的那一团有些磨磨唧唧地挪一下停一下，缓缓飘到希的面前。
“请问，你是否接受我们的挑战呢？”
希淡淡地“嗯”了一声。
白雾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但是你和你的同伴足足有两个人，你只完成一个人的挑战的话，离开和得到奖励的人只能有你一个。”
“除非……”
它的话没说完，却猛地被另一团白雾兴奋地打断：“除非你挑战双倍的难度！！！”
“我需要先提醒你，双倍的难度不仅仅是双倍的敌人数量，敌人的等阶也要翻倍的。挑战本身的难度是根据你的等阶来确定的。”
“你是三阶武者，所以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挑战的话，你只需要同时挑战五个三阶武者就算成功；但如果是双倍难度的话，你需要同时挑战十个四阶武者。”
“可是你只有三阶而已……双倍难度的挑战，从来没有人挑战成功过。”
希偏头看了沈玉一眼。
“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永远守护他。”
希抬起匕首，语气平静。
“这是承诺。”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幻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