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求成欢》黎姜末

13、第 13 章

　　黎琛将手伸过来，小心翼翼覆住苏瑾城因为悲喜交加、自责震惊而微微颤抖的手。手背很凉，是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度，上面盘错的青筋跳动得厉害。
　　听到父母早就被入殓而没有暴尸街头他开心吗？当然开心！悬在心头十年的一把利刃像突然收了刃，一下子让自己舒了一口气，仿佛把这十年的积郁在心头的阴霾遣散了一半。
　　当年事出前夕，母亲煞白着一张脸告诉他不要反抗，不能报警，也不要害怕，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带走之前悄悄塞给他一张小纸条。
　　父亲在一夜之间不知所踪，母亲莫名其妙地被两个陌生男子带走。他大概猜到了应该是公司出了问题，或是合约陷阱，或是挡着了别人的财路，总之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有种不详的征兆，但往后十年的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也猜到了母亲的意图，大概是怕报警对方会撕票。
　　“千万不能报警！电视机底下有两张火车票，今晚就带着琇琇赶紧走。”
　　他用打火机烧了纸条，将电视机底下的两张火车票拿出来。
　　他盯着火车票上面的目的地，是广西，一个较为偏僻的省份。母亲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是广西，而不是别的哪些较为偏远的地区，到了广西之后又该去哪里。
　　打开房门的时候，苏茜琇正躲在窗帘后面暗暗啜泣。她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心里一直记得顾茉衿关上房门前跟她说的话：“琇琇要乖乖躲起来，不要被坏人抓去了！妈妈就去抓坏人，抓到坏人就回来陪琇琇好不好？”
　　“琇琇。”苏瑾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地把窗帘后面的苏茜琇抱起来，“琇琇不要怕！”
　　“妈妈，妈妈被坏人抓走了吗？他们把妈妈抓走了！”苏茜琇瘪着嘴，眉头皱在一起，眼里噙着泪水，却愣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哥哥！妈妈……”
　　苏瑾城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脸上却还是笑着，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他拍拍小女孩儿的背，安抚他：“琇琇乖！爸爸和妈妈明天就会回来了！但是啊，今天晚上哥哥带你出去外面玩一玩好吗？”
　　“真的吗？爸爸妈妈今天就回来了吗？”
　　苏瑾城心底咯噔一下，在那一刻在心里就这个问题问了自己无数遍，可是最后都没有答案。
　　他哪里有答案呢？他的心里有无数的慌乱、害怕，痛苦无助让他六神无主。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这时候他应该报警，可如果真的报警让对方狗急跳墙直接撕票，那他就是间接杀害父母的凶手。可是如果没有报警，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仍然是袖手旁观的帮凶。似乎无论做出哪一种选择，他都只能是被迫接受现实的可怜虫。
　　最后他听见自己说：“真的！”
　　“那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爸爸妈妈回来！”
　　苏瑾城将那两张火车票拿出来放到苏茜琇面前，哄她：“琇琇你看！这是妈妈给我们买的火车票。这是妈妈让我们出去玩儿的，琇琇不是最最听妈妈的话吗？”
　　苏茜琇依然愁眉苦目，她心里不踏实，其实不愿走，却道：“嗯！我也听哥哥的话！”
　　所有东西收拾好前后也不过花了二十分钟，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抬眼瞥见了门口处的监控，又想起了手机里面的那张照片，还有自己手机里关于那两个人和母亲对话的一整段录音。他还在想些什么，却被苏茜琇拽了拽衣襟。
　　“哥哥……”
　　苏瑾城将背包背好，又把苏茜琇抱起来，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长得不错，就是有些面色不善。
　　“去哪儿？”
　　苏瑾城看他一眼，道：“去南嘉公园！”
　　那司机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苏茜琇一眼，笑起来，道：“这么晚去南嘉公园啊？”
　　“嗯！去那里……露营！”
　　那司机的眼光落在苏瑾城旁边那个有些鼓的灰色背包，佯笑道：“就带这点儿东西啊？”
　　“嗯，其他的有朋友带！”
　　“带着小孩子啊？小妹妹啊！哥哥要带你去南嘉公园啊？”
　　苏茜琇和苏瑾城对视一眼，乖巧地冲那个司机点点头，道：“哥哥要带我去玩儿！”
　　司机没再问下去，只是那个不怀好意的眼光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射出来，毫无保留地落在苏瑾城和苏茜琇两个人身上。
　　南嘉公园是县里最大的公园，环境也好，灯火辉煌，一般在晚上十二点之前都非常热闹，一堆老头老太太搭着腰尽情地跳着广场舞，情侣约会的也特别多，一起出来露营的也不少，偶尔还会有地痞流氓。
　　下车给完钱之后，苏瑾城带着苏茜琇在南嘉公园里头转悠了一圈，警惕地留意着身边的人，站着的、走着的、蹲着的，似乎确实有那么几个刺头模样的人像盯梢似的盯着他们。
　　苏茜琇贴近苏瑾城的耳朵悄悄地问：“哥哥，他们都是坏人吗？”
　　“对，琇琇别怕，有哥哥在！”
　　“嗯！”
　　“琇琇，你饿不饿？哥哥带你去买点东西吃好不好？”
　　苏茜琇搂紧苏瑾城的脖子，点点头，道：“好！”
　　苏瑾城加快了脚步，找了一个人流最多最杂的地方钻进去。走了几步路突然停下来，笑着拍了拍在树边蹲着的几个头上扎着脏辫斗酒的人，指了指那几个东张西望找他的人，道：“哥！你看到那几个人没有？我说你们酒量特别厉害他们不信，非要找你们比比来着！还说我是瞎吹！哥！他们过来了，我怕他们等会儿要打我！我先走了！”说完一滋溜人不见影儿了。
　　“欸！干什么呀！小弟说你看不起我们啊！”
　　八个男人两个阵营，互相没有好脸色，杀意四起，横肉乱颤。
　　“玛德！你们什么玩意儿！给爷起开！别碍我们事儿！”
　　脏辫男一听可不得了，往常只有他对别人说这句话的份儿，哪能够让人骑在他头上拉屎的道理。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刚才喝下的酒现在全变成脾气涌上来。
　　“兄弟们！给我揍他们！狠狠揍！往死里揍！看他们还敢瞧不起咱斗酒的！”
　　公园里尖叫声肆起，人群惊慌一下子乱作一堆，打架的人在地上扭成一团。
　　这公园他之前经常和邝海勋来这里玩儿，每一个地方的路况如何他都烂熟于心，大路小路交错纵横，弯弯绕绕的，这地儿又大，如今又发生这事儿，正合他意，甩了那几个人是分分钟的事儿。
　　他绕到公园的另一边找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去哪儿啊？”司机瞥了苏茜琇一眼，道，“现在这边治安不好，晚上能别带小孩儿出来就别带出来！不安全！”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看向苏瑾城，“我看你也还没成年吧？别让家里父母担心！”
　　“谢谢叔叔！”苏瑾城语气局促，“去派出所！”
　　“派出所？”
　　“是！叔叔！麻烦你……开快点！谢谢！”
　　那司机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看人这么着急要去派出所，肯定是有什么急事。他没问，下意识加快了速度，抄了近路去了载着两个小孩儿去了派出所。
　　……
　　“头儿！人……人给跟丢了！”
　　“妈蛋！”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从床上惊坐起来，看了一眼像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床上的女人，随手拿了一件睡衣披在身上，走到门口，压低声音吼对面的人，“你们那么多个人跟两个小屁孩儿跟丢了？”
　　对面回答得战战兢兢：“头儿！我们……那苏瑾城太精了！我们……我们被这里的地痞流氓打了！头儿！这算不算工伤……”
　　“算你爷爷！那人再精能精到哪里去？跟丢了就赶紧去给我找！”
　　“是是是！这就去找！”
　　男人走进房间，顺手带上房门，又爬到床上去，看着女人那空洞无法聚焦的眼神露出一个油腻又恶心的笑，手掌覆上女人温热潮红的脸。
　　“哭了？”
　　他轻轻地用粗糙的指腹拭去她的泪水，道：“别哭！只要你答应跟了我，我就放过你的儿子和女儿。”他又想了想，冷笑一声，“当然了！还有你那个没用的老公！”
　　“你说！”他的手指顺着女人的脸颊划下去，“我刚才当着你老公的面做那样的事儿，你说他是什么感觉！应该要疯掉吧！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嗯？你躲什么呀？多有趣？”
　　他用力地将女人的脸掰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他被绑着！嘴巴被封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叫都叫不了！”他狂笑起来，像一条疯狗，“不过我感觉特别爽，你给我的感觉特别好！你都不知道我以前看到吃不着的感觉有多难受！”
　　“你看看你刚才反抗那么激烈，现在还不是乖乖地躺在我的床上？”
　　……
　　“千万不能报警！”
　　“千万不能报警！”
　　这句话在他去派出所的路上围绕着他的脑门转了不下千万次。他的手在发抖，全身冒着冷汗，他在脑子里面设想报警之后将会出现的后果。
　　他该不该报警？到底能不能报警？
　　到底能不能？
　　“你好！我……我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