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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婚事 ...

  •   正月里,几位藩王在家关禁闭,燕王最先上表认怂,态度极其诚恳,加之王妃出入宫闱勤勉侍奉诸位太妃、太子妃,洪武帝看在眼中,觉得这两口子表率工作极佳,大笔一挥,让燕王赶紧回北平给老朱家看门去。
      宁王这时候胳膊也好了,兄弟二人一同北上。
      出了应天府,兄弟两个骑着马,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
      一路骑行至远郊,四野无旁人,只有两府的护卫,燕王才先挑起话题:“十七弟,胳膊好全没,还敢骑马?”
      宁王朝四哥笑笑,十分乖巧:“谢四哥挂怀,昨日去周王府上,五哥给看过了,不碍事。”
      燕王也笑:“老五脾气好,谁也不得罪,偏偏父皇还是不放心。”
      宁王说:“五哥医术好,又肯钻研,父皇那是爱护五哥,想留在身边时长召见,可惜,四哥与我没有这样的福气。”
      燕王又笑:“你猜上元家宴这一出,是父皇的主意,还是允炆的?”
      朱权不答。
      朱棣说:“十七,你向来看得最通透,允炆毕竟不是大哥的嫡子,大哥的优点这孩子一点儿也没遗传到,若这次的变故是他挑的头,只怕以后咱们兄弟几个都会被整得下不来台。”
      四哥大他十八岁,阅历深,眼光毒,句句都能说到他心里去。
      朱权叹了口气:“四哥,北平是大明的北门,大宁是烽火台,允炆想要动手,自毁长城么不是。”
      朱棣看着年轻的弟弟,摇摇头,终于说了句真心话:“你比允炆还小一岁,他却没有你这样的眼光胸襟。”
      朱权干笑,也说了句真心话:“四哥过誉,这些年若不是几位哥哥硬是要把我捧起来,做个挡风的炕屏,弟弟又何必走坠马自保这一步呢。”
      兄弟二人对视片刻,各自大笑出声,想的却是同一件事,若是太子没死,或许他们还真能多活几年太平日子。
      春寒料峭,说话呼气都带着雾气,吞云吐雾的功夫,又聊到宁王的婚事上。
      “十七弟啊,你嫂子前几日入宫,见到了杨妃,杨妃又提及你的婚事。”
      “四哥,我还小,况且鞑靼最近有事没事就上门讨打,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小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光棍一条,袜子破了都没人缝,嫂子说的。”
      “……”
      “四哥,咱也别打徐家的主意了,你看这次诸王被软禁,魏国公府大门紧闭,姑嫂之间也不让来往,徐辉祖毕竟是太孙的师傅,这个时候才不会巴巴地来和咱北边的藩王套近乎。”
      燕王回头看了看王妃的马车,隔得很远,于是凑近宁王,低声问:“你与他家小儿子徐增寿进来还有来往么?”
      宁王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道:“没有。”
      “家事不准瞒着四哥。”
      宁王冷淡道:“不瞒四哥,年幼时在应天府见过几回,因着嫂子的关系,勉强能说几句话,现下早已没什么交情。”
      难道自己的情报有误?燕王暗想,幸好宁王年幼,若是早生十几年,自己怕是更加吃不准这个弟弟的心思。

      如此又是两年。
      秋来金陵,秦淮如画,大明立国近三十载,初现盛世的征兆,又逢天子秋猎,回京的各路王爷也被召来伴驾,洪武帝年事已高,这几年对待儿孙的态度也比从前宽和了些许。
      王公贵子多带女眷同行,命妇们临河而宴,未出阁的姑娘们隔着帐子争相偷看猎场上年轻矫健的身姿。
      代王妃正和燕王妃沿着河边信步闲谈,几位侍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二小姐不似长姐端庄大气,从小骄纵惯了,嫁与代王,两口子就像两只火药桶,一星半点的不如意,整个代王府都能被夫妇二人炸了。燕王妃正在劝诫妹妹,忽地一只纯白而小巧的鸽子落在河滩上,啄草皮,咕咕咕咕地吵个不停,二人不由地停下来,好奇的打量着。
      远远跑来一个玉色的身影,轻衫短靴,玉冠束发,与姐妹二人容貌相似,白净清秀,却已经蓄了一层薄薄的青须,越发衬显得儒雅精致。
      代王妃打趣道:“哎呀,这不是徐大都督么,今日秋猎,怎么穿的如此清爽。”
      燕王妃见到幼弟却并不开心,出口隐隐有些责怪:“阿松,如今在兵部任要职,怎可如此轻慢。”
      徐增寿向两位姐姐依制行礼,二十出头的青年,在姐姐面前依旧卖乖:“旁人不知,两位姐姐才最了解我,大哥忠厚勤勉,二哥通达干练,唯独我不成气候,幸而皇上垂怜,授予弟弟一个虚职罢了。”
      堂堂正一品大员如此言行,两位王妃身后的侍女们也不由偷偷掩唇抿嘴。
      代王妃心直口快:“那你也不应当如此装束赴会,于理不合!”
      徐增寿耸肩,求饶道:“代王妃说的是,方才已经被大哥当着诸位同僚的面数落了一通,只求姐姐少说几句,别弄得弟弟里外不是人。”
      代王妃被他逗笑了:“这么大个人了,你呀……长姐,你还记得么,刚刚咱们从学士夫人那边听说,如今应天府内,咱们徐家的门槛可高呢,四公子迟迟不肯娶妻,横竖是咱们增寿眼光高,环肥燕瘦也不入眼。”
      燕王妃笑了笑,眉宇间略过淡淡的忧思,她看向幼弟,认真地说道:“你如今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担忧身份悬殊,大哥不允,不妨告诉姐姐,我和二姐都会为你出面说和。”
      我中意的人……身份不悬殊,就是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在吊打鞑靼骑兵,剩下两个月也在养兵护国。
      徐大都督暗自叹气,浅笑一声:“还没呢,也不想随意娶了旁人,彼此耽误。”
      正说着话,那只纯白的鸽子横竖在河滩上寻觅不到吃食,又飞了回来,稳稳地落在徐增寿的肩上。
      代王妃看他如此纨绔的作态,竟然还有时间训鸽逗鸟,也突然有些理解大哥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刚想发作,远远的传来一声号角声,天子回营。
      燕王妃顾不上训诫他了,招来一名丫鬟,吩咐了几句,又对弟弟说:“今日先不说你,左右我给高煦多备了一套软甲,他与你身量相当,你去换上,不要失了徐家的颜面。”
      那名小丫鬟便一路小跑地引着他去换衣服,增寿乖巧地跑跳了过去,远远地回了句:“谢谢长姐,代我向三个小外甥问好~”

      天子营帐,宁王提前回来,席地横琴打发时间,古琴悠悠,音律跌宕间削减了几分猎场的肃杀之气,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他膝前,似乎是被琴声吸引了,流连不去。
      谷王一撩门帘进来,见他闭目弹奏自得其乐,啧啧称奇:“十七哥,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身体里同时住着两个人,一个是文人贤士,笔墨琴棋无一不精,一个是沙场硬汉,冲锋陷阵,切头如切瓜。”
      宁王弹罢一曲《鸥鹭忘机》,余音缭绕,他一面收琴,一面平静地回复谷王:“十九弟别说梦话,我听闻你向父皇进言,筑长城,以守代攻,以逸待劳。”
      谷王有些得意:“父皇大加赞赏,不知十七哥以为如何?”
      宁王笑笑:“一关七门,固若金汤,十九弟一片丹心不负圣恩。”
      谷王更加得意,眉飞色舞地与他讲述起修筑长城的奇人奇事。
      那只鸽子落在宁王肩头,咕咕咕了几声,振翅飞远了。

      帐外,隔着几层帷幔,少女们窃窃私语,秋风和猎场的萧索都被隔挡在外,只留下醉人的脂粉香气,佩玉鸣鸾,和着女孩们的笑语呢喃:
      “刚刚回营的是谷王,他猎到了数只银狐呢!”
      “谷王可威风啦,我听过哥哥说,他在上谷郡修筑城垣,监督军务,当真是少年英才。”
      “可不是,谷王的哥哥可是蜀中才子——蜀王殿下,都是人中龙凤。”
      “一个武夫,一个文士,都不若另一位殿下,文武双全,风华无双。”
      徐妙锦耳朵竖了起来,开始偷听她们说话。
      “那你说,谁啊?”、“就是就是,快说呀!”
      “哼哼,那位殿下可厉害了,自幼便得皇上嘉赏,聪慧过人——那就是十二殿下湘王啊!”
      徐妙锦觉得自己有些无聊的,拉着女伴默默走开,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弱弱地像一颗柳叶尖上滚落的露水:“我刚刚,一直在听,有幽幽的琴声,你们知道那是谁么?”
      一个年长的女子立马说:“还能有谁,宁王殿下。可是张家妹妹啊,你赶紧收心打住吧,宁王的封地大宁苦寒偏远不说,宁王殿下也是个沉迷戎事,无心风月的角儿,你可千万别被他那张俊脸给迷惑了,一门心思陷进去,苦海无涯啊。”
      徐妙锦心里乱哄哄的,埋头走路,冷不防迎面撞上一个人,有些窘迫地想用折扇掩面,那人拿住她的扇子,一身轻便的软甲,内里是玉色的衣衫,正是四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徐增寿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徐妙锦没像平常那样跳起来踢他膝盖,而是有些深沉地问道:“四哥,你说,喜欢一个人可以是不是就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呢?”
      “……”徐都督觉得妹妹与平日的画风不太一样,他想起两年前妹妹在燕王府和长姐那番闲谈,顿时警铃大震,知道不可敷衍,他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揣度着自己语气和用词,问:“阿锦,你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个?”
      阿锦蹲下去,抱住自己的双膝,把如花一般娇丽的容颜藏进阴影里:“长姐十六岁随姐夫就藩北平,那么冷,又离家那么远,四哥你说,姐姐她,会不会想家?”
      徐增寿闻言,单膝跪地,弯腰去轻轻地拍抚妹妹的小脑瓜,温柔道:“我们家阿锦果真长大了,知道心疼姐姐。”
      徐妙锦想着那个抚琴的身影,又说:“四哥,大宁是不是比北平还要冷,离家更远呢。”
      她四哥的手突然僵住,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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