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长绝 ...

  •   一更才过,周王府内。
      周王朱橚很严肃很认真地给朱权把脉,望闻问切一番流程下来,他语重心长地开口:“十七弟啊,你有什么苦衷一定一定要和哥哥说,这里没外人,你还年轻,才十八岁,底子在那里,有什么问题早发现早解决,你懂哥的意思吧。”
      “……”朱权摇摇头。
      燕王本来在一旁看着张玉快马加急传来的军务书函,闻言先把书信搁置一边,直接挑明:“老五的意思是,你小子是不是打仗的时候把什么零部件弄坏了,不然我家高炽都要娶媳妇进门,你这边一点要娶媳妇的意愿都没有。”
      朱权没想到回一趟应天府,进宫被父皇母妃催婚,出了宫还要被几个兄长催,有些无奈。
      朱棣见他不说话,撸起袖子,对朱橚说:“看来我猜对了,来,五弟,我按着他,你给这小子检查一下身体零部件。”
      见他作势就要扑过来,朱权一个激灵,提着腰带跳到太师椅后面,吼了一句:“起开!”
      周王见他急了,也认可了四哥的观点,有点着急,指着老四就说:“四哥,都怪你,我说了你在北平,没事多照应一下十七,这下好了,天天在家媳妇孩子热炕头,就知道让十七去追鞑靼,骑马久了伤身你不知道啊!”
      燕王也急了:“我用马刀架这小子脖子上逼他上战场了?你不是天天熬药煎药嘛,你给他开一副猛药,再给他找个姑娘,这不就治好了吗!”
      “?”宁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两位哥哥好像误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周王坚决摇头:“不行,吃药也伤身,且后患无穷。”
      燕王继续荤段子:“姑娘不行就给他整个长随,多大点事,跟我在这大呼小叫。”
      周王赶紧捂住朱权的耳朵:“你别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十七还小!”
      燕王冷笑:“他已经十八,我像他这个年纪,高炽都能绕床走了。”
      临走前,朱橚犹豫良久,最好好像放弃什么底线一样,从高大的药柜里翻翻找找,最后摸出一个白瓷瓶,颤颤巍巍地塞到朱权袖子里,耳语道:“今天回去,找个贴身的老实的丫鬟来伺候,先吃一粒,不行就两粒,最多三粒!明白么。”
      朱权:“……”
      朱橚见他一脸懵懂单纯的表情,咬咬牙,一跺脚,又去翻出一瓶红瓷瓶:“这个是熏香,先点一些,再吃药,宁愿多点香,也别吃多了药。明白么!”
      “……”

      是夜,右军都督府内。
      徐增寿今日值夜,正在批阅公文,虽说人前装出一派纨绔,大事上他也不敢懈怠,生怕捅了篓子让大哥在朝中难堪。
      忽然,有人急速扣门:“徐都督,徐都督。”
      他开门,来人是个面善的把总,见了他仿佛见了救星,连连求助:“徐都督,宁王府那边递过来的消息,宁王爷怕是不好了!”
      徐增寿只觉得脑子被巨石碾了一下,嗡嗡然,他强作镇定:“别怕,备马,我这就赶去王府。”
      一骑快马飞奔过应天府的大道,扬起尘土纷纷。
      所幸,月色正浓,良夜正酣。

      徐增寿没想到朱权大半夜不睡觉,找人编排了一连串说辞诓他,居然只是约他来玄武湖夜游。
      仆从们备好了舟楫,只余下二人立在舱外守卫,一个老仆人掌舵,小舟悠悠向湖心划去。
      “有什么事,非得宁王殿下如此大费周章。”徐增寿坐定,尚未从方才的虚惊一场中缓过来。
      朱权说:“如今应天府遍地的锦衣卫,想寻个清净的说话地也难。”
      增寿知道他烦闷,想起进来大哥的嘱咐:进来燕王、周王、宁王、代王来往密切,恐圣心猜忌,让两个妹妹千万不要与王妃走动,两个弟弟也不要招摇,只管安心办差,谨言慎行。他想问问宁王,或者也劝他不要和那些年长的王爷们过从亲密。只是这些话,说出来怕是又要让朱权扫兴。
      朱权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闷气,笑着过来拉他的手:“是我不对,不应该诓你担心,只是许久不见你,不说重些,怕你不来。”
      宁王夜游,只穿了一套青灰的披风便服,银冠束发,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言谈举止都透着清贵。他抬眼见徐增寿面色渐缓,于是托着他的手,展开指节,亲了一下他的掌心:“你别担心,我让下人去兵部时递的是留守右卫的牌子,旁人只道你是连夜出城巡视右卫大营去了,不会起疑。”
      “你……”徐增寿心中一惊,终是忍不住,抽回手,“你何时在京城安插了人手?”
      “魏国公没和你说过?”朱权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自嘲似的笑笑,“看来你大哥还是护着你多一些,也好,这个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个话题挑开了,徐增寿索性与他把话说开:“大哥只说诸位藩王私下来往过从亲密……”
      “哼,几个叔叔聚在一起多说了几句话,倒把咱们那位太孙吓得够呛。”宁王冷哼一声。
      “阿权,你们究竟,有没有……”
      宁王沉默了片刻,望着窗外,月下的玄武湖风平浪静,秋水无波,墨染山河。
      他终是深深地叹气:“纵使我说,我无心纷争,几位皇兄也无二心,父皇相信,你也相信,可是朱允炆会相信么。”
      宁王入京,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明明是一只塞北的鹰,却要收起羽翼和利爪,于宫中俯首帖耳,谦谨恭让,而此刻,他难得露出一丝锋芒。
      他说:“我只想自保,在京中留些人手,不至于每次回京都处处受制于人。”
      撕开白日温润从容的表象,此时此地,他才是一个真切的人,朱权又说:“小松,应天府我可以信任的人不多,老四心机深沉,五哥优柔寡断,母妃久居深宫,唯有你而已。”
      偏偏自己又是魏国公的亲弟。
      朱权继续笑着说:“今后有什么疑虑你只管说,不必怕,我就算真的生气,你知道的,我不忍心气你太久,你主动来找我,我只要能看到你,就不生气了。”
      这些年,江南塞北,他们总是聚少离多。
      徐增寿于是也笑了:“年底我想办法,让大哥调我去北边,好不好?”
      从应天调动到大宁,这无异于流放,可宁王眉头一展,很是欣喜,那种欢喜是如何也藏不住的,就像孩子在梦里摘下了一轮皎洁的月,藏在怀中的满足。但很快,那轮明月暗淡了下去。
      徐增寿凑过来,捏了一下他的下巴:“你不相信?”
      朱权把他揽到怀里:“还不知将来是个什么情形,如今还是应天最太平,你留下来,不要妄动。”
      “我……宁王殿下,现在是谁在妄动……”
      “哼。”
      “嘶,慢点,磕着腰了,殿下就不能弄一艘大点的船?”
      “好啊,下次弄艘二层高的楼船,点满花灯,在请一队乐伎鼓瑟吹箫,让应天府的人都知道你和本王在一起。”
      “……算我没说。”

      折腾了一番,只弄到月落西厢,都不算尽兴,可惦记着明日都还公务缠身,反倒是朱权先起来,帮人擦拭干净,穿戴好鞋袜。徐增寿两条细长的腿被绵柔绸缎包裹着,犹在打抖,使不上劲也站不起来。朱权帮他揉了一会大腿根,徐增寿咬牙:“你别摸了,我等会更加受不住。”
      宁王悻悻地收手,望了眼外头:“快靠岸了,站的起来么。”
      “斗笠。”朱权赶紧将床头垂着乌纱的斗笠给他戴好。
      徐增寿只觉得腿软,强忍着下半身的不适,出了船舱,几名侍从纷纷跪地,不敢抬头偷看。
      朱权登岸,伸手来扶他,徐增寿握紧他的手,触到温暖干燥的掌心,心里一放松,脚下顿时踩空,一头撞进他怀里。
      那几个随从把头埋得更低了。
      分别时,宁王将一块贴身的腰牌交给他。
      他说,你放心,非万不得已,我不会与你大哥为敌,让你为难。
      他说,这块令牌可以调动宁王在应天的所有部属。
      最后,朱权说,再等几年,他会想办法立下军功,向皇帝讨要南方的封地。
      只是,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