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今天也没想起我（秋风辞）》君长玉

35、第三十五章

　　一月后，钟灵川和赵若淳来到千里之外的阴阳山。

　　传说阴阳山上有个阴阳泉，阴阳泉中有黑白两条阴阳鱼，自上古便在泉中相互环绕游动，阴阳平衡，生化不息，因此阴阳山如世外桃源，万物兴盛，连同方圆数百里，都如人间仙境。

　　但此时两人站在阴阳山下，怎么也看不出此处兴盛的影子来，这分明是座寸草不生的荒山，无风无雨也无阳光，还不如极阴的抱幽山，起码还有点杂草。

　　“上山看看。”钟灵川拿出一张旧羊皮绘制的地图，两人一路走到山顶，根据地图所示，寻找阴阳泉的位置。

　　不过找是找到了，却连半滴水也没看到，只看到一个干涸的大坑。

　　“这里确实曾经有个泉眼，应该干了很久了。”钟灵川走到石壁前，用手一点一点触碰石壁和淤泥，石头和泥土一碰即碎。

　　赵若淳瞥了一眼，道：“泉眼早就堵死了，起码有二十年。”

　　钟灵川走到大坑中央，把上面的泥土清掉，露出一个太极阵法来，他打开羊皮图，按照上面的记载，咬破手指用血在阵上画了几笔。

　　血渗进土里，融入阵中，刹那间，脚下的地面在震动，钟灵川扶着石壁，看见那太极图从中间裂开两半，露出下面的圆洞。

　　然而那圆洞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钟灵川定定地站在原地，心中一凉。

　　“怎么会这样？”赵若淳也蹲下来，伸手四下翻找，他急道：“东西呢？那金玉匕首呢？”

　　可无论怎么找，洞里就是什么都没有。

　　赵若淳问道：“会不会被人拿走了？”

　　“不可能，”钟灵川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这羊皮地图只有一张，一直放在鹿门观藏书阁的密室里，无人知其存在，就算有人拿走了阴阳鱼，没有图，也根本不可能打开阵法拿走金玉匕首，除非……”

　　赵若淳道：“除非是鹿门观自己拿走的。”

　　鹿门观早已灭门，钟灵川不知道金玉匕首的下落，他师弟胡远松更不可能知道，如今世上唯一可能知晓的人，只有一个。

　　“可是，”钟灵川语气苦涩，“小师叔早已忘却前尘。”

　　也许可以想办法让他重新记起来，但与此同时，他也会记起从前痛苦的一切，真的要让他重温旧梦吗？

　　赵若淳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先去查查阴阳鱼为什么失踪，也许能找到点头绪。”

　　阴阳山这方圆几里雨水光照都不好，庄稼收成几乎没有，因此少有人烟，钟灵川与赵若淳找了大半日，才找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中人家不多，因为缺衣少食，大多面黄肌瘦。

　　“老人家，您知道几里之外的阴阳山吗？”

　　“你要问什么？”老头眯着眼大声在钟灵川耳边喊，“你大点声！我耳朵听不清！”

　　“老人家，”钟灵川气沉丹田，字正腔圆地大声问：“您知道——”

　　“这句话我听见了，我就是让你大点声，”老头打断道，“你要问阴阳山的什么？”

　　赵若淳问道：“阴阳山原来不是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吗？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

　　老头道：“什么桃子圆不圆？你大点儿声！”

　　赵若淳：“……”

　　钟灵川只好大声地把赵若淳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哦，你问这个啊……”老头微微眯眼，咂了咂嘴，好一会儿才道：“二十多年前，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远近几百户人家，如今也只剩我们这几户了……”

　　钟灵川赶紧跟着追问：“二十年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老头声音沙哑，缓缓道：“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突然有一日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地一片昏黑，明明是秋天少雨的时节，却下起倾盆大雨，冷得要命，接着是洪水，好多家的房子都被冲垮了……”

　　“然后呢？”

　　“下了整整一个月，突然有一日雨停了，但是阴阳山却草木枯萎，日头发白，不冷不热，既无艳阳也无大雨，方圆几十里的地都种不出庄稼，我们原本住在那山脚，如今都不得不搬到这里，替前面镇上的有钱人家做工，勉强度日，二十多年如一日，从前那样好的时节，再也没有来过，一直到今天。”

　　老头长叹一声，道：“那山泉水也干了，我们只好打井，吃井水，大家都说，是触怒了神仙，神仙把这块儿宝地给收回去了！”

　　听到这里，两人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倒不是什么神仙收了宝地，而是阴阳泉中的阴阳鱼消失，才让此处阴阳失衡，天气反常。

　　听老头的描述，应该是阳鱼先消失，有阴无阳，所以雨水不断又引发了洪水，之后阴鱼也消失了，阴阳二气生万物，无阴无阳，阴阳山就成了荒地。

　　换句话说，若是之前没有阴阳鱼，阴阳山不会成为世外桃源，它本来就是这样一座荒山。

　　钟灵川和赵若淳站在阴阳山下，两人都没有头绪。

　　没有金玉匕首，之前所有的计划都只能作废，要怎么杀鬼王？

　　长久的沉默之后，钟灵川道：“不知道拿走阴阳鱼和带走金玉匕首的是否为同一人，这里的人知道天气反常，却不知为何反常，二十年前上阴阳山的人，如今还在不在世都不知，从何查起？”

　　赵若淳沉思片刻，道：“若当年是鹿门观来阴阳山拿走了金玉匕首，那金玉匕首的下落只有云山才有可能知道。”

　　钟灵川剑眉一蹙：“可是如此，小师叔就得想起以前的事。”

　　赵若淳反问道：“你打算瞒他一辈子？过去的一切难道和他无关吗？”

　　“找到金玉匕首之后，他肯定要去找鬼王报仇，我们在四方鬼宴上见过鬼王，就算是称霸一方的雷鬼，在鬼王面前也根本不值一击，小师叔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同归于尽！怎么可能全身而退？”钟灵川语气急促，一时间眼圈都红了，“五年前我以为他死了，我看到孤城外那具白骨的时候，真的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好不容易我再见到他，我看见他好好的，他还跟我说话，他……”

　　钟灵川哽咽道：“我怎么能、怎么能看着他再去赴死？”

　　“难道我愿意让他去死吗？”赵若淳神情疲惫，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太了解他了，宁愿毅然赴死，不肯苟且偷生，他若是被蒙在鼓里，就这样过完一生，真能无憾而终吗？如何生如何死，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钟灵川咬紧下唇，袖中拳头攥紧：“不行。”

　　“什么？”赵若淳没见过钟灵川这么强硬的模样，在他印象中，钟灵川就是那个一直粘着卓云山撒娇的少年。

　　钟灵川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我不能让他再置身于危险之中，过去的五年他都安然无恙，说明鬼王没有去找他的麻烦，虽然我不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他现在没有记忆，过去已经和他无关了。”

　　“什么叫无关？”赵若淳面色一沉，道：“鹿门观是他的师门，同出一门，情同手足，亲如一家，死去的都是他的同门，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怎么叫与他无关？！难道不报仇了？”

　　“小师叔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他可以有新的人生，为什么还要被过去的仇恨纠缠呢？”

　　卓云山从来不在钟灵川面前提要报仇，从来不流露出半点恨意，因为他不想让仇恨也影响钟灵川的一生，他们当时带着秘宝东躲西藏，已经提心吊胆，他不想让钟灵川觉得害怕或者担忧。

　　但钟灵川知道，卓云山没有一天不在做噩梦，他常常半夜惊醒，在外面一站就是一整夜。

　　当时鹿门山被围，鹿门观众人合力在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小口子，让掌门那一辈年纪最小的卓云山，带着还未成年的两个小辈逃了出去。

　　其实卓云山想留在山上与同门师兄弟同生共死，他根本不愿意一人独活。

　　但是为了保护当时尚且年幼的师侄，也为了保住秘宝，卓云山不得不看着同门浴血为自己开路，不得不逃出去活下来，尽管背上叛逃的骂名四处躲藏，处境颇艰，他在钟灵川面前仍旧维持着往日的镇定和平静。

　　赵若淳难以置信地看着钟灵川：“难道当年鹿门观被灭，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吗？！”

　　“已经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钟灵川摇头，“鹿门观的人不会回来了，但小师叔可以过新的生活。”

　　赵若淳语气里已经有了怒意：“他的人生怎么过，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应该由他决定！用不着你替他选！”

　　“就算小师叔有了过去的记忆，他也不一定知道金玉匕首的下落，我会回鹿门山找金玉匕首，若是不在鹿门观，就去别的的地方找，找不到就想别的办法，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杀了鬼王，鹿门观的仇我来报。”

　　钟灵川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总之，我不会让他想起来的。”

　　赵若淳被他气得不轻，一口气全堵在胸口，知道再劝也没用了，钟灵川根本听不进去。

　　缓了一会儿，他心生一计，勉强平复了心情，揭过话题：“罢了，不说这个了，你之前说云山在往南走？”

　　钟灵川立刻警惕道：“你要去找他？”

　　“如今鬼王重新现世，他一个人在外面，你能放心？”赵若淳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要去恢复他的记忆，罢了，不提此事了。”

　　赵若淳确实不提了，也不打算自己再劝钟灵川，他知道自己一向不善言辞，也不喜与人争论。

　　他对付不了这个倔脾气，自然有别人能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