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见了》三春也

18、高跟鞋

　　安顿好缘缘，许愿欢就急着看纪观南胳膊上的伤。

　　只是浅浅的一道划痕，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甚至都开始结痂，只是当时流了点血渗出来显得有些恐怖。
　　许愿欢拿了碘酒轻轻擦拭，小脸心疼地皱作一团。

　　纪观南倒不觉得有什么，用空出来的左手摸她脑袋，嘴角含着笑意。
　　“随便擦擦得了，我看着都快好了。”

　　许愿欢手下用力，翻个白眼看他：“皮糙肉厚也不是这么造的。”
　　纪观南“嘶”一声，不敢回话了。

　　待药水全部被吸收掉，许愿欢低头小心地又吹了一下。

　　热气在胳膊上散开，纪观南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轻咳一声，把袖子放下来：“我去做饭。”
　　许愿欢迟疑地拉住他：“要不我做？”

　　纪观南：“……”

　　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她。

　　许愿欢和他想到一处，撒开手低着头往出走。
　　“咳……看什么，我认真的。”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小姑娘耳朵更红了。

　　晚饭自然还是纪观南主的刀。

　　缘缘已经醒过来，趴在餐桌旁警惕地环顾四周，喉间溢出低低的嘶吼。

　　遭受了那样事的小动物要重新亲近人需要一段时间。或长或短都不一定。
　　许愿欢隔着一段距离打量它。缘缘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可后腿无法施力，委委屈屈地摆成美人鱼的姿势。明明奶奶的还硬要龇牙咧嘴地盯着面前的陌生人。

　　许愿欢：“……”
　　母性的光辉！太可爱了！

　　许愿欢伸长脖子看了眼厨房里洗碗的纪观南，从放零食的柜子里拿出根火腿肠剥了，蹲在地上一寸一寸慢慢朝狗挪。

　　村里张强家的大黄也是只土狗，但长得凶神恶煞，一见到她就直朝她吼，朝她扑。受到绳的拉力也不死心，那张沾满唾液的嘴长得老大。许愿欢觉得自己在那样的阴影下长大都没怕狗，看来是命中注定要和缘缘相遇了。

　　这样想着心里就喜滋滋的，她隔着一根火腿肠的距离把食物递到小狗嘴边。

　　刚一碰到，缘缘就狠狠瑟缩一下。

　　许愿欢心疼极了，又往过靠靠，柔声哄它：“你别怕呀，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肯定饿坏了吧，快吃呀。”

　　本来以为还要掰扯一阵，结果缘缘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嗅了嗅，而后小口小口啃咬起来。

　　这是变相的接受吗？
　　许愿欢眼睛亮了亮，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它黄棕色的毛。
　　缘缘小声呜咽一下，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许愿欢：“！”

　　小姑娘开心极了，想伸手把它抱起来，又顾及到它的腿，踌躇不前。

　　犹豫间纪观南擦了手从卫生间出来。

　　看到这个画面他愣了下，而后快步走过去轻轻把缘缘抱起来放她怀里。
　　“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刚。”

　　许愿欢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纪观南对着空气点下头，“我去给它冲点奶。”
　　小家伙刚醒来肯定饿坏了。

　　许愿欢终于抬头：“那你快去。”

　　纪观南：“……”
　　他觉得自己的家庭地位略有波动。

　　吃饱喝足，缘缘在纪观南的小心伺候下换了药后又沉沉睡过去了。

　　许愿欢伸出食指戳戳它的脸：“这是猪吧。”

　　梦里的缘缘好像感受到有人说自己坏话，不服气地在许愿欢怀里拱了好几下。

　　纪观南给它搭了个临时的小窝。

　　“嗯儿子随妈。”

　　许愿欢瘪嘴，听他的把狗放进去。而后又不舍的吻了吻它的小毛脑袋。
　　“晚安，我的宝贝。”

　　纪观南：“……”
　　得，家庭地位丧失实锤，小姑娘的小宝贝都已经换人了。

　　……

　　洗漱完许愿欢趴在床上逛淘宝。

　　她想了想，大学本来就是一个成长的地方。很多女孩都开始学着化妆打扮，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再加上今天还受了点刺激，所以她打算从高跟鞋入手改变自己。

　　店里的东西五花八门，许愿欢看得眼花缭乱。

　　最后加进购物车的是一双镶小碎钻的黑色细高跟，配有花样好看的镂空带子，还有一双白色的，印花大气婉约。
　　许愿欢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高跟鞋最想穿给谁看呢？她从床上出溜下来，吸着拖鞋去敲隔壁卧室的门。

　　纪观南背对门靠着床在地上坐着。灯只开了头顶那一盏，不是平时常用的暖黄色，是明亮的白炽灯。
　　他整个人氤氲在有些晃眼的灯光下，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逸感。

　　房间很安静，许愿欢咽口唾沫。她只能看见他低头很认真地捯饬着手上的东西，脚边有一堆细碎的木屑。偶尔传来刻刀划过木头的轻微声响。

　　许愿欢下意识隔着衣服攥紧了脖子上挂着的小琴木坠。

　　气氛过于和谐，她有些不忍打扰，悄悄靠过去。
　　低头看见他手里一个类似小车的东西，可细看又不像。

　　许愿欢看他把东西在地上试着推着滚了几下。

　　“这是什么呀？”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纪观南一心专注于手里的东西，恍然有人开口说话，惊得身体一僵。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抬头看她：“给缘缘做的，方便它走动。”

　　许愿欢大致了解，一下想起来好像不久前在网上正好刷到过哪家好心的主人给自家小狗做过这种东西。
　　她好奇地蹲下去：“把这个固定在它的腰上，它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吗？”

　　许愿欢偏头吧唧一口亲上纪观南的脸：“我的观南哥哥可真聪明。”

　　纪观南失笑：“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可总比拖着的好。”

　　许愿欢赞同地直点头。

　　纪观南动手能力一直强，很快就到了收尾的部分。

　　他把车放在床头柜旁，起来整理房间。许愿欢就趴在床上，探出半个身子推着玩。

　　这个高度可能和现在的缘缘相匹配，过段时间小家伙长大了估计还要重做。

　　想到以后的相伴生活，许愿欢咧嘴。和纪观南两个人养只狗有种一起养孩子的即视感。
　　他们一起陪着缘缘长大，缘缘也陪着他们成长……成长，高跟鞋！

　　许愿欢终于是想起来自己来干嘛的了。

　　纪观南正好在床边坐下，她连忙把手机页面打开递过去。

　　男人自然地接过。他隐约看见熟悉的黄色页面。
　　“有新的想买的东西？直接下单就好，不用……你想买高跟鞋？”他忽然提高音量。

　　许愿欢巴巴地点头：“你帮我看看哪个更好看。”

　　“都不好看，”纪观南面无表情，摁灭了手机。

　　许愿欢的热情被泼了冷水，张着嘴呆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观南接着说：“我昨天刚给你买了一双小白鞋，样式很独特，你会喜欢的。”

　　许愿欢把脸埋进枕头，呜咽出来的话有些失真：“又是小白鞋。”

　　纪观南顿顿，以为是颜色问题，“还有一双蓝色的帆布鞋，你可以搭你那件蓝色的……”

　　许愿欢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红着眼圈打断他：“纪观南你到底懂我什么意思吗？我说我想学着成熟一点了！我不想再当个孩子了你懂吗？”

　　纪观南不想懂。高跟鞋穿多了脚会变形，对足部的挤压会有很多危害。他舍不得她难受，更重要的是，在他跟前，她可以永远不用长大。
　　更何况……

　　两人想的东西没在一个层面上，话怎么也谈不拢。

　　许愿欢翻身下床，泄气道：“算了，不买就不买……”

　　纪观南抓住她手腕，哑着嗓子：“买，想买就买。”

　　求生欲如此之强烈倒搞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许愿欢想不明白还是问出来：“为什么不想我穿高跟鞋？”

　　纪观南默了默。

　　许愿欢见他这般，挣开他的手撇嘴：“算了，你不想说也没……”

　　纪观南却忽然像个失去了安全感的孩子，从背后抱住她，脸埋在她颈窝。
　　他叹口气，说：“我妈最难的那段日子里就整日穿高跟鞋。”

　　许榆大学还没毕业就怀了纪观南，她家里为着这个甚至和她断绝了关系。可她无怨无悔，虽然还没等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抛弃了她。
　　纪观南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许愿欢安抚性地亲亲他的脸。

　　许榆很坚强，那时候肚子已经开始显怀，她能感觉到那个生命和她是一体的，他们一脉相连。
　　所以她毅然把孩子留了下来。

　　可一个大学延期毕业出来的女孩儿能干什么？好多公司一听说她是单身母亲还带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想也不想当场就婉拒了她。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却是常常不着家，需要随时去应酬的。

　　为了孩子，许榆忍了。

　　看着母亲踩着高跟鞋出门，到半夜才有开锁的响声。正好的年纪却做的都是消磨青春的事。那段时间，小纪观南的噩梦就是耳边常响起的高跟鞋的“踏踏”声，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久而久之，他对高跟鞋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许愿欢今天提出来要穿高跟鞋，他就下意识的害怕。他担心自己不够努力又让自己捧在掌心的小女孩过上那样逞强的生活。

　　室内一片安静，纪观南长长的睫毛扫在许愿欢脖子上，她却觉得心里更难受。

　　“不会的，都过去了。”她温柔地摸着他柔顺的发顶。

　　纪观南沉默。

　　是啊，都过去了。许榆后来考了教资，带他在小镇里落了户，在那里他认识了想携手一生的人。

　　一切都在变好，他怎么可能舍得让许愿欢一个人撑着过那样的日子。所以——
　　“买吧，想买就买吧，都过去了。”他想起她之前的问题 ，说：“实在不好抉择就都买下换着穿。”
　　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过别经常穿。”对脚不好。

　　“不买了。”这次变卦的是她。

　　纪观南侧头看她，小姑娘眼里噙着笑，嘴边的酒窝忽隐忽现，可爱的想让人咬一口。

　　她说：“怎么会有人急着长大呢？”
　　谁愿意真的长大呢？
　　“我要做你一辈子的小姑娘。”

　　纪观南心下一动，被塞得满满的。他压着声低低笑出来，搂她更紧。
　　“好。”

　　有的人生来就是治愈另一个人的。而有的人……
　　他眸光微动。
　　这辈子都别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