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养了一只妖》丝乌安酸

80、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回过神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颀长人影，周身散发寒气，小幽眼中瞬间化作空白。
　　犬妖看到长明帝神后大惊失色，赶在他的妖斧被化成粉之前召唤了回来，即便如此，仍留下一牙显眼的缺口。
　　元亮从后方赶过来，看到长明帝神手上的血顺流而下，只见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顿时怒火中烧冲向犬妖，“找死！”
　　犬妖猝不及防，几番打斗后肋下吃了一剑，血流如注，他捂住伤口后退三丈，一脸惨相，无可奈何，向手下吼了一嗓子：“撤！”
　　妖兵刚才布下的阵形早就溃不成军，纷纷仓皇而逃，从空中忽见一张灵光逼人的大网撒下，罩住了十之八九。
　　犬妖作为首领不得不折返回救人，结果下一秒，一柄森然的剑已削去他半截发辫，直抵他喉头。
　　“有话好说。”他打了个哆嗦。
　　元亮冷道：“把东西交出来。”
　　犬妖看了眼他身后不动声色的人影，想了想，手正要动，一股无形的力道直接拍到他脑壳上，头顶裂开，当场一命呜呼。
　　元亮面无表情，从他身上取出元丹。
　　小幽就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急转之下呆愣了，她想自己脸上一定相当好看，要哭不哭，还夹杂着茫然与莫名的恐惧。
　　然后，她发觉自己被一双眼睛看着。
　　她猛然回神，拼尽全力转身逃跑。
　　恰好这时小豹妖也反应过来，掉转过头跑了回来，一个俯身把小幽接到背上。
　　“跑，不要回头。”她急慌慌道，其实她这会儿已麻木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硬说有什么，大概是一种无颜面对的狼狈。
　　然而眨眼功夫，一根熟悉的黄色绳子从天而落，嗖嗖在她身上缠了两圈，绑住了她的两手，随后绳端一扯，她仰面跌落。
　　眼角余光中，凛冽的银灰色身影一点点靠近，她咬紧嘴唇，不想任人宰割，挣扎着坐了起来，往后挪了半步。
　　长明帝神一手握着捆仙索的另一端，谁也想不出他受伤就罢了，却像傻子一样任由血流着，红色的血顺着绳子滴落下来，消失在云里，他的脚步一如既往走得不甚仔细，像是猎人靠近无所谓的猎物。
　　小幽看到他左手的戒指上光芒时隐时现，知道这是他暴发的预兆，不敢再有逃跑的动作。
　　小豹妖从刚才起便有些不安，一直围着她打转，随时准备带她走，却又得不到她的命令。她侧耳听了听，没有苍鹰的唳鸣。
　　那根绳子只在长明帝神手中虚虚地握着，但是她肯定，一旦她有逃跑的丝毫意图，就会落得绝对惨烈的下场。
　　“小宁，去找墨沉。”小幽低声吩咐，见他不动，喝道：“快去啊。”
　　小豹妖充耳不闻，化作人形，开始解她的绳子，边道：“一起。”
　　“你别管我了，快走。”小幽余光见侧面不动声色的人影越来越近，急速地道：“乖，你的速度一定能逃，不要管我，去报信，对，报信让他们救我，听话，快走啊！”
　　人已到眼前。
　　小幽别开脸，认命地闭了下眼。
　　长明帝神道：“本神记得，在西海岸，你说后会无期，你是觉得，本神不配见你的尊容？”
　　这话小幽的确说过，她不知道在那种情形下，连她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他是怎么听到的。
　　她沉默不语。
　　小豹妖挡在小幽面前，冲他叫：“大恶神，走开！”
　　长明帝神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天荧之戒猛地亮了一下。
　　小幽脸色一变，连忙挡在小豹妖身前。这孩子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模样，一头红发乱糟糟的，眼睛很凶，即便化了人形，还时常呲着两颗虎牙。不过，小幽很确定，他再凶也顶不过长明帝神一秒钟，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把他送回姥姥家。
　　“帝神，他还是个孩子，不懂礼仪，不是有意冒犯，请您……”
　　长明帝神转了转左手的戒指，手指动了下，对面的小豹妖“啪”地挨了一耳光。
　　小幽噤了声，一边拦住暴跳的小宁。
　　良久，她道：“帝神究竟想做什么？”
　　“本神自认并非良君，也没想过积德行善去帮一个人。不过，就那么遭人背叛，也很没面子。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小幽不语，她看了看长明帝神手上的血，眼神躲闪。
　　就在这时，小豹妖突然扑了过去：“大恶神，离我主人远点。”
　　“嗖”地一声，元亮将剑横在他颈前。
　　“小宁！”小幽手脚都被绑着，行动不便，但还是尽全力地护着小豹妖，“帝神，是我教导不佳，有什么错都怪到我头上。”
　　长明帝神眯眼看了她一会儿，让元亮把剑收了，浴血的手握着绳子的另一端，抬脚走了两步，到在她面前。
　　小幽双手背在身后捆着，动弹不得，从长明帝神靠近她起，胸腔里就鼓噪地厉害。
　　她后退了两步，直到实在承受不了长明帝神的目光，急促地呼了下气，“帝神的伤，是不是先处理一下。” 视线斜向一侧。
　　“本神最近手上一直沾血，习惯了。你看着不舒服？”
　　这时，他抬起头，看了看远处普光仙域的仙山。小幽心里一紧，暗道不妙，万一他发现了墨沉，几人岂不是全军覆没。
　　小豹妖失去了逃跑的最佳时机，这时候万不能让墨沉也被牵连。情急之下，她道：“妖皇知道我出了秘境，不免大动干戈，帝神莫不是等他寻过来？”
　　长明帝神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手中的绳子飘扬出一个弧度，随即沉沉落下，小幽的身子跟着向前一搡。
　　两人一路无言。她一路上跟着驾云，飞得战战兢兢，若不是小豹妖偎在她身边，有好几次因为速度太快险些摔下去。
　　刚才与犬妖对战，看得出长明帝神手段的确凌厉张扬了许多，对于亡命之人也毫不手软，若非为了夺回祭司的元丹，很可能犬妖一开始就被釜底抽薪，灰飞烟灭了。
　　他身边只跟着元亮一个人，小幽几度观察元亮，看得出他对自己颇有敌意。西海边时，元同、元非几人死于非命。世事难料，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失去了手足，他定不希望长明帝神有丝毫闪失，明显的，他不希望长明帝神与自己再有任何瓜葛。
　　到了时雨仙境后，长明帝神向迎上前的元明吩咐，“把那只豹妖关在兽苑，不许喂饭。”
　　“小宁身上有伤。”小幽道。
　　长明帝神回头看她，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又怎么样。
　　小幽虽于心不忍，却也毫无办法，就目前的情形看，只是不给饭吃，没打断他的手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元明在长明帝神耳边禀报了什么，只见他看了眼致谦殿的方向，眼神变得极寒，随即消失了。
　　小豹妖不肯就犯，只想跟在她身边，小幽低声安慰他，“好好呆着，要听话。不要担心我。” 小幽再想说什么，人已经被带走了。

　　元亮没有带她去之前的朝天殿的偏殿，而是去了X斋，看来并不希望她再像之前一样，成为时雨仙境的一员。
　　“得罪了。”小幽只觉身上受了重重一掌，跌入身前的静心居内，两扇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屋外，小豹妖发出两声呜咽，短暂的挣扎过后便销声匿迹了。
　　门上了锁，又加了结界，她拍打了半天没用，只好退回屋内。看长明帝神刚才的神情，天族一定有急事相召，短时间内应当回不来。
　　必须把消息送出去，否则离玖很可能会为她涉险。
　　小豹妖在妖谷上空辗转时，她在几处作下了记号，红冥应当能明白她的意思，如无意外，他会在妖谷找个安全的地方等自己。遇到长明帝神是始料未及，她预感自己这次没那么容易逃走。

　　静心居内，棋桌上还留有一局棋，棋子凌乱，未分胜负，看样子之前长明帝神正和无灵上仙对弈，是帝神中途离开了。她想象帝神扔下棋子，匆忙离开的情景，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肯定，帝神不会伤她性命的，至多……
　　她苦笑一下，拈起一颗棋子，眼下的帝神，她却也不是那么了解和确定了。
　　他冲过来替自己挡住妖斧时，脑中在想着什么？她傻傻地看了他十余秒，一动不动，他虽然在对战，也一定发现了，发现了她为他受伤的痛惜，发现了她难以掩饰的慌乱。
　　她起身来到窗边，看了看天空，喃喃道：“又要下雨了。”
　　时雨仙境是个清冷的所在，小幽蜷缩在罗汉椅上，思绪在长明帝神冷漠的眼神和他受伤的手上来回跳转，时而只想逃开，时而又想起小豹妖一个人在兽苑无依无靠，还有离玖，若是知道她被抓后不知死活地寻上来，那就更麻烦了。
　　静心居中悬挂着许多云藻纹的屏障，九重天夕阳中千凤羽的余晖把宫殿点缀得如梦似幻。她呆呆地望着，看着的那片熟悉的仙境。那里晶莹璀璨的灵气之光，曾经是她离开河之洲后最大的慰藉，她这样看着那片光彩，想象那是属于她的，为她展示的，就像她儿时看到的别人的彩虹，自己也可以拥有，可以触摸。
　　就在这时，在那片即将消失的光芒里，出现一道更为突显的光影，那是一道俊美的人形，如此飘逸绝伦，不染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