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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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个多小时的长途飞行，廉价航班又窄又硬的座椅，再加上费尽心力的扯谎和越洋之后倒不过来的时差，黎岛断断续续睡了很久。
睁眼，程枫就在他旁边，支棱着上半个身子垂眼看他。
床头灯昏黄，笼在白床和白墙上，笼在身旁穿白色浴袍男人的身后，给他轮廓精致的耳朵照得透明发红。
黎岛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下意识地去看自己放在沙发边的书包，见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几点了？”他问，鼻音浓重。
程枫挑眉：“九点多。”
“我睡过了……？”
“并且错过了很多，圣母院，铁塔，塞纳河游船，还有晚上的水疗spa。”
“哦……”
“顺便说，你睡觉的姿势不太好看，捂着个脑袋，是有谁要揍你么？”
黎岛目露凶光，边说边撑床坐起来：“放屁！从来都是我揍人，谁敢揍我……”
“好，好，了解。”程枫也坐起来，“睡好了？”
“还行吧……”
程枫看一眼手表：“时间还早，咱俩是不是……玩点儿什么？”
比起少年的虚张声势，男人实在很内敛持重。像一头沉着的猎人，暗暗观察他中意的猎物，野心啊欲望啊，都好好地藏在密密匝匝的芒草之后，专注且游刃有余。
“玩什么？”黎岛问。
“你说呢？”程枫反问，温柔地拽两下黎岛帽t上的抽绳，将两根绳拽成一边长，然后手绕到人身后去整理被睡得皱巴巴的帽子。
暧昧非常的调情动作，然而——
“你是有强迫症吗？” 黎岛大声说，推掉程枫的手，捂住自己叽里咕噜叫唤的肚子，一骨碌滚下了床。
他脸皮薄，生怕被别人听到自己肚子的抱怨。
程枫眸色一沉，注视着黎岛下了床去拿书包，在书包里翻找。正猜测对方会拿出什么让他惊喜的小工具的时候，见黎岛转过身来，手里多了两个袋装的小面包和一根挺粗的火腿肠。
小面包应该是飞机上带下来的，火腿肠应该是跟着他漂洋过海来的。
程枫：“……”
他看着火腿肠，于绝望之中，燃起了一点不光彩的小希望。
少年拿着吃的倒在沙发里，扯开小面包的塑料包装，又去拆火腿上面的小铁环。小面包两口一个，火腿肠三口咬去了大半根。他嘴里塞得满满的，凶猛而幸福地咀嚼着。吞咽，吸吸鼻子，然后扭头对上男人的注视，愣住了。
那表情仿佛刚想起来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程枫：“……”
连小希望也没有了。
黎岛举了举手里那截顶着牙印的火腿：“你吃吗？”
程枫嘴角抽了抽：“……不了，谢谢。”
“对哦，”黎岛点点头，把火腿上的红色塑料皮剥到底全数填进了嘴里，“你应该吃过饭了。”
程枫深深吸气：“先咽了再说话。”
咽完了，少年站起来把手里稀里哗啦的塑料一股脑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又在书包里翻找起来，再次转过身来，手里又多了根火腿肠，跟刚才那根一、毛、一、样。
程枫：“……”
人生总是起起伏伏，小希望重燃了。
可惜吃法也一毛一样。先躺倒在沙发上，再手口并用地拆掉铁环、剥掉塑料皮，接着是凶猛地一口，嘴又被塞得满满的。
是很认真的在吃火腿，以迅速解饱为目的的吃法。
小希望彻底消失。程枫忍无可忍：“你带了多少根？”
“一捆，10来根吧。”
“这顿就靠这个吃到饱？”
“不然呢。”
程枫二话不说下床，快速换了衣服，去拽陷在沙发里的黎岛，看一眼他手里的半个火腿：“扔了，我带你吃东西去。”
黎岛想把手抽回来：“不用……”
“走。”程枫冷脸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十分坚决。
男人拽着少年一口气走进巴黎夜色里，他反复思索：小骗子是在吊胃口，还是真就这么纯？纯到这么多暗示这么多秋波都他妈白瞎，科学么？看指甲油不是挺会骚的么？
沉默地走过两个街区，来到一条宽阔的主干道上。路两旁建筑物上的灯光铺设让夜幕下的整条街都陷于纸醉金迷的优雅气息，而街角停靠的一辆涂装炫酷现代、叮咣作响的巴士，仿佛是堵在大雅之堂门口的一口炮，叫嚣着异于拜金主流的叛逆精神。
这个城市跳脱而割裂。
程枫目光深沉危险，仍然紧紧攥着少年的腕子：“小黄鹂，我带你好好吃，你好好陪我玩儿，行吧？”
“呃……”黎岛犹豫，“差不多饱了……”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半句。本来就是吃白食，吃越多最后报应肯定越大。他主要担心这个。
话到程枫耳朵里又成了吊胃口。他想了几秒，放弃周旋，用不容拒绝的语气打出一记直球：“不吃东西也要玩儿，陪我。”
“玩……”黎岛说，突然又怀疑起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怎么能有人上赶着带他吃饭带他玩？
然后立刻想到黎秀莲的前任男友老董。
老董那时候身边就有这样的人，董哥董哥地叫着，屁颠屁颠地请他吃饭请他玩。结果玩的是什么？□□，裤衩都输到人家手里去。半夜敲门追债，喊打喊杀的，正是一开始叫着去吃饭去玩的那几号人。
所以，这世界上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的。
黎岛环视四周金碧辉煌、雕饰繁复的建筑，看哪儿都像赌场。他心生警惕，在异常聒噪的公车旁扯着嗓子喊：“先讲好，带钱的不玩！我没背书包。我什么都没带，而且我也没有钱……”
话没说完，程枫已经把他推上了那辆叮咣响的巴士。
眼前突然又紫又蓝又绿、噼里啪啦狂闪乱转的射灯，门边是打碟机——一摞又黑又重的大方块箱子，上面复杂的金属旋钮跟着射灯和节奏一蹦一蹦的。头上戴耳机的高大白人在箱子后边手舞足蹈，打出的电音节奏直撞耳膜心尖，搞得人身心都不由己，跟着鼓点共振。接着，一脸茫然的少年就看到自己的脸，同时出现在了公车里的几块LED屏上。
电音里混入了尖叫欢呼声和听不懂的外语。
他回头看程枫，再回过头来，他和程枫的照片就跑到了LED屏上。车里的尖叫欢呼声更响了。
程枫几乎是整个人贴在黎岛的身后，鼻尖蹭着他的耳朵尖：“还站着不动，想再多拍几张？”
“哦哦……”黎岛懵懵地往里走。
车里的座位全都被大刀阔斧地改了，从老老实实的单人座椅改成了皮质卡座，在靠前排的座位中间安插了几个挺炫酷的小桌子。左手边的桌子上摆着花哨好看的点心和冰着各种洋酒的铁桶。右边是排成好几排的小酒杯，已经喝空了大半。黎岛见过小洪哥那些人在酒吧点这样的小杯酒喝，他们管这样的叫哨子。
公车内部的立杆、横杆和吊环扶手还保留着。只是几个立杆扶手此时已经成了跳舞的钢管，缠着挂着转圈的翻跟头的，什么花活都有。
翻跟头的旁边，一个身材高瘦的男青年在往另一个身材高瘦的男青年嘴里倒酒。
倒酒的旁边，肤色很深的壮汉一手抓车顶的吊环，一手摸妹子的屁股，晃悠着接吻。吻了一会儿，妹子突然跳起来，两条雪白瞩目的大长腿，瞬间缠上了壮汉的腰。
非礼勿视，黎岛眼神左躲右闪，最后只能闪到窗外去。
“先坐。”贴在身后的程枫把他带到临窗的位置上，“坐这里等我。”
窗外的风景开始缓缓后退，黎岛忘记掩饰自己的一脸惊恐，扭头看他：“你去哪？”
“给你拿吃的啊。”程枫俯身凑到黎岛耳侧，“这个方向往前开，马上就能看见巴黎圣母院。白天错过的给你补回来。”
黎岛揪着程枫的袖子使劲摇头，他想说我不吃了想说你别走，刚张嘴被程枫揉了头发。小洪哥的言传身教告诉他，脑袋上的毛不能给人随便摸，谁摸就得跟谁干架。不过……
“你乖一点。”他听见程枫在他耳边这样说，温热潮湿的气息一齐扑进他的耳朵里，他顿时汗毛根根直立，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起来抗议时连人都找不到了。
夜晚的巴黎不堵车，司机开得起飞，载着群魔乱舞的一车人上了桥，从左岸一路冲到右岸，圣母院根本没在窗框里停留多久。司机一个急转接一个急转，车里的尖叫一波高过一波。节奏、车速和群魔同时飞起，向着另一条华丽的街道驶去。
黎岛心里扑通着，第三次小心翼翼扭头在射灯乱闪的车厢里搜寻程枫。仍然一无所获。余光里，刚才抱着立杆翻跟头的已经老实了，刚才倒酒的两个男人开始旁若无人的……交换口水。
他赶紧看回窗外，还是窗外安全。
座椅的海绵不动声色的起伏，有人坐到了黎岛旁边。
程枫回来了！黎岛激动回头，撞上一张青色胡茬的俊脸。湛蓝的眼睛盯着他，说了串听不懂的外语。
黎岛看着他，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男人换了英文，一字一句：“宝贝，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黎岛不由自主地往身侧的玻璃上贴，结结巴巴：“不，没有。”
“Raphael.”男人笑着伸出手。
黎岛听不懂外国人的名字，也没理会握手的礼节，只是突然想起程枫说玻璃会自爆，赶紧挺直后背回头确认玻璃的完好程度。冒冒失失的样子，像一只受惊的鸟。
又一个急转，公车环绕巴士底广场高速前行。尖叫声中，刚才和壮汉接吻的大白腿小跑着路过黎岛所在的卡座，被惯性甩得身子一歪倒在Raphael身上。Raphael则将计就计，给黎岛来了个玻璃咚，嘴唇和胡子拉碴的下巴贴上了他的脸颊。
黎岛震惊。
大白腿道歉：“Pardon, pardon.”
是男人的声音。
黎岛再次震惊。
化妆。超短裤。指甲很长泛着荧光，像有毒植物的汁液。这……这他妈竟然是个男的？这样说来，这一车……有女人吗？？？
大白腿被壮汉拉着往车头DJ方向去，Raphael理了理衣服朝黎岛凑过来“宝贝，你在害怕吗？别怕……”
“No，no.”黎岛说。他想解释自己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人，但不知道除了“no”还能怎么说，只好使劲往车玻璃上靠，头摇得像拨浪鼓，心想如果玻璃这时候自爆，他就跳车。
Raphael笑着说了个听不懂的长句子，说完就抓过黎岛的手低头献吻。待要去吻嘴的时候，程枫从背后单手捏住了他的肩。
黎岛只能从Raphael的皱眉程度判断程枫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气。
他抬头，顾不上再假装什么，不争气的眼泪直淌到下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